faceup 发表于 2004-3-6 08:42:38

更比天涯远一程

送交者: 吴越(Jenny) 2004年3月03日20:05:03 于 [茗香茶语]http://www.bbsland.com  

  
2003年12月25日 星期四 阴、有雨

圣诞快乐 & 生日快乐。

曾经听人说,25岁的生日一定要好好过,因为,那是女人青春的最后一季辉煌,过了二十五岁,就要开始为延缓衰老而奋斗了。好啊,我苦笑一声,为自己倒上一杯红酒 ,然后,开始向一盒大号 Pizza 发起进攻。

去年的今天,是和路伟一起过的,好像也是两人一起啃一个大号的 Pizza,你一块我一块,弄得满嘴满手的油,还嘻笑着拿油污的手去抹对方的脸。记得路伟信誓旦旦的说,“明年这个时候,你肯定已经是我的老婆了。那时,我带你到旧金山去度蜜月。”

可是路伟,现在你在哪里呢?我们的蜜月又在哪里呢?你说的话还没有兑现呢。哼,此刻大概你已经和新婚的太太在享受旧金山温煦的阳光了吧。认识八年,相恋六年,真不敢相信我们的感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爱情真是个奇怪的、又坚强又脆弱的东西。它存在的时候,可以让人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当它一旦逝去,两个人又立即各走各的路 --至少其中的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的走自己的路,从前的山盟海誓烟消云散,谁当真,谁是傻瓜。

电话响了,是老妈打来的,照例罗嗦半天:工作要努力,力争上游;身体要注意,劳逸结合;出门开车要小心,天黑以后千万不要出门,等等等等。平常嫌她罗嗦,现在却觉得可贵,幸亏还有碎嘴的老妈,让我在冷冷清清的25岁生日不至于过分孤单。

老妈才告一段落,话筒就被老妹抢了过去。这个丫头永远的没心没肝,只知道一个劲的叫我给她买东西,什么 CK的牛仔裤,CD的唇膏,这次又看上了雅丝兰黛的彩光眼影,难为她对国外的品牌都如数家珍。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她就比我小两岁 --准确的讲,是十八个月零六天,却可以那么无忧无虑,天塌下来当被盖。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气概,少了一个路伟就好像活着都有点兴味索然了呢?

挂上电话,已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我打个饱嗝,把剩下的小半个 Pizza 放进冰箱,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连澡都懒得洗就钻进被子里睡了。又睡不着,索性起床打开CD机,一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女声在静夜里水一样的流出来,温柔体贴得叫人心碎:

我曾经相信
所谓的一见钟情
在梦想辉煌的日子里
爱情不容易
……

心上没有人
夜晚一盏灯
寂寞不必等
自己会轻轻来敲我的门

蔡琴怎么会这么明白我此刻的心境呢?还是天下的痴男怨女都是一个样子?

不管怎样,25岁的生日,我要在蔡琴水一样的歌声中入睡。希望能梦见圣诞老人,不要梦见路伟。


2003 年12月26日 星期五 多云转晴

只有失恋的人才会觉得假期太长太长。

今年,我把所有的假期都堆在了十二月,从12月16号一直放假到1月4号,实在的是个决定性的错误。休假前,公司有些同事都问我有什么计划,我说准备在家vacation, 他们都是一脸惊讶,觉得我“暴殄天物”。我知道在很多美国人的眼里,一年一度的大休假,如果不飞上几千英里去个蛮夷之地烧掉几千块钱带一大堆纪念品回来,就是浪费掉了。又有人问起Alex (路伟的英文名字) 会不会来看我,我坦率的说已经和Alex分开了,他们便一副理解而同情的样子,不再多嘴。在美国,注重个人空间,原来也不错,至少失恋以后少了很多被人揭伤疤的机会。

一个人在家呆了十天,晨昏颠倒,整个人萎靡不振。今天晚上,Cindy打电话来约我明天去Shopping,我答应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去就去吧,何况不用自己开车。

和 Cindy
在读书的时候就是好朋友,有时候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两个个性如此迥异的人可以相处得这么好。我是个家庭型的人,闲来喜欢做做菜,收拾收拾房间;Cindy 不仅不会,也不屑于下厨做羹汤,觉得那是“小女人为了讨好男人才做的事” ,她的房间永远乱七八糟,衣服裤子鞋子袜子堆放一气,然而,这位小姐从狗窝里跳出来后竟然还是一派端庄,实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我喜欢读书,中英文都看,有时也附庸风雅写点小文章;Cindy 呢向来只看两种书 -- 工作上的参考书和时装杂志。我比较巴结,喜欢存钱;Cindy 则完全是“千金散尽还复来” 的气概。

我们的爱情观也相差十万八千里:我笃信从一而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Cindy 口口声声的“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她有一套“孟尝君”理论,说找男朋友当如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多多益善,然后慢慢拣、细细挑,去芜存菁。更绝的是,Cindy说这理论是她外婆教的,原来花心也是可以家传的。可惜的是,这种理论至今并没有帮她找到如意郎君,相反,让她落下个“不专一” 的名声。

两年前,我怀着甜蜜的心境告诉Cindy我和一个男人已经谈了4年恋爱、将来想嫁给他时,她脱口一句“你和他睡过吗”。当她知道我们还没有“睡过”时,还竟然恬不知耻的说,你真要考虑嫁给他的话,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先“睡”一下,男人啊,别看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其实中看不中用的很多,臊得我满脸通红,赌咒发誓从此再不和她谈此类话题,道不同,不相与谋 。不过,我们的友谊倒是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也许,Cindy
身上有什么我缺少的东西,而我的身上,也有某些她缺少的东西吧。

去交房租,房东说隔壁空了几个月的那个单元很快就会有人新搬进来,好像还是个中国人。这倒不错,以后可以有个照应。


2003年12月27日 星期六 晴

今天 Cindy 一看见我就叫了起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弄成什么样子啊?”

Cindy 把我拽到穿衣镜前面,“你仔细看看自己,以前学的那句宋词,什么‘风卷残云,人比黄花瘦’ ,说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那叫‘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出自南宋李清照的‘醉花阴’ 。”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好不了,懒得去看,没好气的说。

“Whatever, 反正你现在比黄花瘦。” Cindy 把我推出门拽上车,“走,是应该出去散散心,否则,你肯定闷出病来。”

一路上 Cindy
喋喋不休骂路伟不是东西,“别看我有时嘴臭,平心而论,我还是看好你们两个的,毕竟你们有很深的感情基础。真是想不到他竟然甩了你,甩了你不说,居然还去娶个美国妞,简直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不要这样讲,至少人家的陪嫁里有一张绿卡。我有什么?” 我苦笑。

“唉,要我说呀,” Cindy 脸上浮起一个坏笑,我知道她肯定没有什么好话说,不出所料,“那个路伟现在为了一张绿卡出卖色相,将来有他的苦头吃。我在网上看见好多文章说西方女人在性方面的要求远远超过我们中国女人,就路伟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只怕不是人家对手。”她挤挤眼,“就是前两天,我看见一篇文章讲一个中国男人娶了一个很漂亮的美国老婆,他倒是真心爱那个女人,但是后来发现妻子欲望特别强烈,活生生把他给吓得阳萎。那美国女人哪里受得了此等寂寞,最后两个人不得不离婚。那篇文章里对中国男人和美国女人的性生活有一个绝妙的比喻,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叫‘小虾米游大海’ ! 你说妙不妙?我看路伟啊,指不定现在可怜着呢。”

我不由“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Cindy 这个人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不过,还得承认她说的挺有意思,至少让我心里解恨了一点。

“对了,你没叫 Mimi?”

“当然叫啦,叫不动啊。人家现在嫁了个好老公又刚买了房子,哪里有兴致来陪我们这两个倒楣蛋。”Cindy懒洋洋的说。以前,Cindy,Mimi和我在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部门工作,关系很好。后来高科技被炒得很热得时候,她们先后都离开了公司,据说工资翻了差不多一倍,还拿到很多股票,只剩下我还在原地混日子。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经济情况不好,待在稳定一点的大公司,就算薪水低一点,至少不会经常裁员,弄得担惊受怕。

到了 Mall,很多店家都在进行 After Christmas Sale, 减价30%, 50%,甚至 70% 和 80% 的牌子比比皆是。人头济济,好像全城的八婆都在今天出动了,环顾四周,都是兴高采烈的八婆和站在一边愁眉苦脸、等着刷卡的老公和男友们。

“哇,你看,这件衣服从129块9毛9降到89块9毛9,现在又降到49块9毛9了。哎呀,这次我无论如何要把它买下来。你看怎么样?” 在一家内衣专卖店,Cindy 捧着一件黑色的亵衣大呼小叫。

“这种衣服… 太省料了吧。”
岂止是省料,其实就是用薄薄的蕾丝把乳罩和三角裤连起来,而那乳罩和三角裤本身也是用同样半透明的蕾丝织成的。可以想像穿在身上一定气象万千。我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老妈要是看见了,一定会说这是‘鸡’ 穿的。”

“啊呸,你以为是穿给你老妈看的呀?这是穿给男人看的。” 不知是我还是我老妈惹恼了 Cindy, 她硬是拿了两件,把我也推进了试衣间。

身材丰满的 Cindy 穿起那件性感内衣,黑色的蕾丝衬着她雪白的皮肤,果然是秀色可餐。Cindy逼我穿上另一件,很满意的打量着,“其实你的身材很不错啊,皮肤也好,注意挺胸收腹,你现在这个样子啊,要是路伟见了,担保他后悔。”我却是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鸡,一个劲央求她快点让我脱下来。

Cindy 买下了那件亵衣,一脸如愿以偿的满足感,“知道吗,这件衣服我从今年5月就看中了,一直等着它减价呢。” 我终於在 Cindy 的白眼下没有买,而是挑了一套厚厚的法兰绒睡衣裤 --天晓得我什么时候能再找到一个男人,在没有人抱的冬夜里,至少自己要穿得暖和一点。

今天购开丝米羊毛衫一件,睡衣裤一套,牛仔裤一条,卡其裤两条,皮鞋一双,袜子半打,资生堂 粉底一盒,倩碧润唇膏一支 (9块9毛9 -- 是我有生以来买的最贵的润唇膏,倒要看看它有什么特别的) ,共计美元248块5毛6分。

说来也奇怪,花了钱买一大包东西回家,心情竟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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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涯
以为走得够远
千回百转后
开始懂得
有些东西
更比天涯远一程

faceup 发表于 2004-3-8 11:09:57

送交者: 吴越(Jenny) 2004年3月05日21:41:23 于 [茗香茶语]http://www.bbsland.com  

2003年12月31日 星期三 阴

今天又是一觉睡到快12点才起床,胡乱吃了点东西,决定把家里的衣服好好的dejunk一下,为新的一年做好准备。

我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检视,把已经过时和不常穿的归成一堆,再把容易搭配的放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前两天,我看了一本有关服装搭配的书,里面说衣服不在于多、而在於精,所以呢,每个季度都要仔细的检查一下衣柜,把过时和不实用的衣物毫不留情的扔出去。书上说得很有道理,让我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大干一场。

在整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中有太多路伟的影子,多得以致于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品味究竟是什么。路伟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所以我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蓝色系的 – navy blue 的大衣,dust blue 的羊毛衫,light blue 的衬衫,一直到 baby blue 的内衣;路伟喜欢穿 Ralph Lauren 的套头毛衣,所以我也买了一件和他配成情侣装,即使我非常不喜欢那个绣在毛衣领子上的 RL 商标;我没有一条膝盖以上的短裙,因为路伟说过他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露出大腿 --想来他不会介意看别人女朋友的大腿罢;衣柜里几乎所有的鞋子都是平跟的,为了只有穿平跟鞋才能让只比我高3英寸的路伟显得高大一些。

我悲哀的看着一床的衣服,那一床的衣服也示威似的瞪着我,仿佛在说,哼,你以为你能把我们怎么着,做梦! 服装书上只教了我怎么搭配衣服、怎么去芜存菁,却没有教我如何把另一个人无微不至的影响从过去里抹掉。他的习惯、他的品味、他的喜欢和不喜欢,早已随着爱逐渐逐渐的交织进我的生命。而当那个人一旦离去,想在一夕之间将影影绰绰的回忆一笔勾销,是一件何等艰难困苦的事情。

Dejunk 的结果是我把几乎所有的 junk
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只把两件已经穿了好几年的运动衫归进了垃圾袋。

隔壁的新邻居搬来了,门口堆着大小的纸箱。门开着,没看见人,传出来一把蔡琴的歌声,原来还是同好。喜欢蔡琴的歌,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子。我张望了两下,没有动静。算了,暂时不打扰人家了。


2004年1月1日 星期四 多云、有大风

今天醒得早,不肯起床,裹在被窝里和Cindy 堡电话粥。

Cindy 的情绪不好,因为昨天,她发现自己的男朋友“红杏出墙” 。

“他要是找个像样一点的女人,我或许还可以接受,可是你真的没看见……长那副德性,天晓得他会喜欢她哪一点。” Cindy 气鼓鼓的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我已经办了。我告诉他,我们就地分手、一刀两断。他倒还有脸反过来说他如何如何爱我,跟那个女人不过是一时昏了头,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没答应。莫名其妙,这次我要是原谅了他,担保他还会有下一次的。那种人,本来我就不是很看得上,没想到,他先来跟我玩花枪。真是的,明明自己不要脸、有了女朋友还要在外面花女人,还一套一套的理论,说什么爱情需要宽容和谅解,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去 work things out,倒像是他在教训我。到最后看看没什么希望,话锋一转,说两个星期前我配眼镜时那副架子的钱是他付的,一百二十五块,既然现在要分手,为了公平,希望我能还给他。我气得发抖,马上写张支票扔给他,他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说可恨不可恨!”

“Cindy,我建议你下次找男朋友还是找个中国人,同文同种,容易沟通。而且,我总觉得中国男人比较重感情,做事情不会只凭着自己高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那你的路伟呢?不是照样甩了你去游大海?依我看,男人无论国界,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随你说吧。我祝你好运,快点找到个新的。”我有点恼火的岔开话题,“对了,我隔壁新搬人来了,人家也喜欢蔡琴。”

“我怎么总觉得只有老女人才会喜欢蔡琴的歌?” 大概是失恋的缘故,Cindy 今天口德甚差。

“那是你自己不懂得欣赏。” 我懒洋洋的说。

挂上电话,我起床,把所有要洗的衣服打成一个大包,拿到楼下的洗衣房里放进洗衣机。上楼的时候,目睹了戏剧化的一幕: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抡起臂膀“啪”的抽在一个男人脸上,飞快的转身跑进电梯关上门。那个男人捂着脸愣了几秒钟,然后追了上去,一边叫着“等一下、等一下”,电梯门已经关上,他就冲向楼梯,蹬蹬蹬的跑下去。

这简直像某个狗屎电视剧里的场景。这两个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不会就是我的新邻居吧?

肯定是那个男的干了什么很不地道的事情,否则,为什么会在新年的第一天挨这么一巴掌,而且,挨了以后还会乖乖的摇着尾巴跟上去?

faceup 发表于 2004-3-15 11:09:44

更比天涯远一程 --  Jenny 日记

作者:吴越 (gbtianya@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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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ek 3


到了天涯  以为走得够远

千回百转后  开始明白

原来  有些东西

更比天涯远一程

                            ---- Jenny

2003年12月25日                                   星期四                                       阴、有雨

圣诞快乐 & 生日快乐

曾经听人说,25岁的生日一定要好好过,因为,那是女人青春的最后一季辉煌,过了二十五岁,就要开始为延缓衰老而奋斗了。好啊,我苦笑一声,为自己倒上一杯红酒,然后,开始向一盒大号 Pizza 发起进攻。

去年的今天,是和路伟一起过的,好像也是两人一起啃一个大号的 Pizza,你一块我一块,弄得满嘴满手的油,还嘻笑着拿油污的手去抹对方的脸。记得路伟信誓旦旦的说,“明年这个时候,你肯定已经是我的老婆了。那时,我带你到旧金山去度蜜月。”  

可是路伟,现在你在哪里呢?我们的蜜月又在哪里呢?你说的话还没有兑现呢。哼,此刻大概你已经和新婚的太太在享受旧金山温煦的阳光了吧。认识八年,相恋六年,真不敢相信我们的感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爱情真是个奇怪的、又坚强又脆弱的东西。它存在的时候,可以让人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而当它一旦逝去,两个人又立即各走各的路 --至少其中的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的走自己的路,从前的山盟海誓烟消云散,谁当真,谁是傻瓜。  

电话响了,是老妈打来的,照例罗嗦半天:工作要努力,力争上游;身体要注意,劳逸结合;出门开车要小心,天黑以后千万不要出门,等等等等。平常嫌她罗嗦,现在却觉得可贵,幸亏还有碎嘴的老妈,让我在冷冷清清的25岁生日不至于过分孤单。

老妈才告一段落,话筒就被老妹抢了过去。这个丫头永远的没心没肝,只知道一个劲的叫我给她买东西,什么 CK的牛仔裤,CD的唇膏,这次又看上了雅丝兰黛的彩光眼影,难为她对国外的品牌都如数家珍。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她就比我小两岁 --准确的讲,是十八个月零六天,却可以那么无忧无虑,天塌下来当被盖。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气概,少了一个路伟就好像活着都有点兴味索然了呢?

挂上电话,已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我打个饱嗝,把剩下的小半个 Pizza 放进冰箱,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酒,连澡都懒得洗就钻进被子里睡了。又睡不着,索性起床打开CD机,一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女声在静夜里水一样的流出来,温柔体贴得叫人心碎:

我曾经相信

所谓的一见钟情

在梦想辉煌的日子里

爱情不容易

……   

心上没有人

夜晚一盏灯

寂寞不必等

自己会轻轻来敲我的门

蔡琴怎么会这么明白我此刻的心境呢?还是天下的痴男怨女都是一个样子?

不管怎样,25岁的生日,我要在蔡琴水一样的歌声中入睡。希望能梦见圣诞老人,不要梦见路伟。  

2003 年12月26日                      星期五                           多云转晴   

只有失恋的人才会觉得假期太长太长。  

今年,我把所有的假期都堆在了十二月,从12月16号一直放假到1月4号,实在的是个决定性的错误。休假前,公司有些同事都问我有什么计划,我说准备在家vacation, 他们都是一脸惊讶,觉得我“暴殄天物”。我知道在很多美国人的眼里,一年一度的大休假,如果不飞上几千英里去个蛮夷之地烧掉几千块钱带一大堆纪念品回来,就是浪费掉了。又有人问起Alex (路伟的英文名字) 会不会来看我,我坦率的说已经和Alex分开了,他们便一副理解而同情的样子,不再多嘴。在美国,注重个人空间,原来也不错,至少失恋以后少了很多被人揭伤疤的机会。  

一个人在家呆了十天,晨昏颠倒,整个人萎靡不振。今天晚上,Cindy打电话来约我明天去Shopping,我答应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去就去吧,何况不用自己开车。

和 Cindy在读书的时候就是好朋友,有时候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两个个性如此迥异的人可以相处得这么好。我是个家庭型的人,闲来喜欢做做菜,收拾收拾房间;Cindy 不仅不会,也不屑于下厨做羹汤,觉得那是“小女人为了讨好男人才做的事” ,她的房间永远乱七八糟,衣服裤子鞋子袜子堆放一气,然而,这位小姐从狗窝里跳出来后竟然还是一派端庄,实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我喜欢读书,中英文都看,有时也附庸风雅写点小文章;Cindy 呢向来只看两种书 -- 工作上的参考书和时装杂志。我比较巴结,喜欢存钱;Cindy 则完全是“千金散尽还复来” 的气概。  

我们的爱情观也相差十万八千里:我笃信从一而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Cindy 口口声声的“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她有一套“孟尝君”理论,说找男朋友当如孟尝君结交鸡鸣狗盗,多多益善,然后慢慢拣、细细挑,去芜存菁。更绝的是,Cindy说这理论是她外婆教的,原来花心也是可以家传的。可惜的是,这种理论至今并没有帮她找到如意郎君,相反,让她落下个“不专一” 的名声。  

两年前,我怀着甜蜜的心境告诉Cindy我和一个男人已经谈了4年恋爱、将来想嫁给他时,她脱口一句“你和他睡过吗”。当她知道我们还没有“睡过”时,还竟然恬不知耻的说,你真要考虑嫁给他的话,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先“睡”一下,男人啊,别看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其实中看不中用的很多,臊得我满脸通红,赌咒发誓从此再不和她谈此类话题,道不同,不相与谋。不过,我们的友谊倒是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也许,Cindy身上有什么我缺少的东西,而我的身上,也有某些她缺少的东西吧。  

去交房租,房东说隔壁空了几个月的那个单元很快就会有人新搬进来,好像还是个中国人。这倒不错,以后可以有个照应。   

2003年12月27日                                   星期六                           晴   

今天 Cindy 一看见我就叫了起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弄成什么样子啊?”  

Cindy 把我拽到穿衣镜前面,“你仔细看看自己,以前学的那句宋词,什么‘风卷残云,人比黄花瘦’ ,说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那叫‘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出自南宋李清照的‘醉花阴’ 。”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好不了,懒得去看,没好气的说。  

“Whatever, 反正你现在比黄花瘦。” Cindy 把我推出门拽上车,“走,是应该出去散散心,否则,你肯定闷出病来。”  

一路上 Cindy喋喋不休骂路伟不是东西,“别看我有时嘴臭,平心而论,我还是看好你们两个的,毕竟你们有很深的感情基础。真是想不到他竟然甩了你,甩了你不说,居然还去娶个美国妞,简直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不要这样讲,至少人家的陪嫁里有一张绿卡。我有什么?” 我苦笑。  

“唉,要我说呀,” Cindy 脸上浮起一个坏笑,我知道她肯定没有什么好话说,不出所料,“那个路伟现在为了一张绿卡出卖色相,将来有他的苦头吃。我在网上看见好多文章说西方女人在性方面的要求远远超过我们中国女人,就路伟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只怕不是人家对手。”她挤挤眼,“就是前两天,我看见一篇文章讲一个中国男人娶了一个很漂亮的美国老婆,他倒是真心爱那个女人,但是后来发现妻子欲望特别强烈,活生生把他给吓得阳萎。那美国女人哪里受得了此等寂寞,最后两个人不得不离婚。那篇文章里对中国男人和美国女人的性生活有一个绝妙的比喻,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  

“叫‘小虾米游大海’ ! 你说妙不妙?我看路伟啊,指不定现在可怜着呢。”  

我不由“扑哧” 一声笑了出来。Cindy 这个人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不过,还得承认她说的挺有意思,至少让我心里解恨了一点。  

“对了,你没叫 Mimi?”  

“当然叫啦,叫不动啊。人家现在嫁了个好老公又刚买了房子,哪里有兴致来陪我们这两个倒楣蛋。”Cindy懒洋洋的说。以前,Cindy,Mimi和我在一家公司的同一个部门工作,关系很好。后来高科技被炒得很热得时候,她们先后都离开了公司,据说工资翻了差不多一倍,还拿到很多股票,只剩下我还在原地混日子。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经济情况不好,待在稳定一点的大公司,就算薪水低一点,至少不会经常裁员,弄得担惊受怕。  

到了 Mall,很多店家都在进行 After Christmas Sale, 减价30%, 50%,甚至 70% 和 80% 的牌子比比皆是。人头济济,好像全城的八婆都在今天出动了,环顾四周,都是兴高采烈的八婆和站在一边愁眉苦脸、等着刷卡的老公和男友们。

“哇,你看,这件衣服从129块9毛9降到89块9毛9,现在又降到49块9毛9了。哎呀,这次我无论如何要把它买下来。你看怎么样?” 在一家内衣专卖店,Cindy 捧着一件黑色的亵衣大呼小叫。  

“这种衣服… 太省料了吧。”

岂止是省料,其实就是用薄薄的蕾丝把乳罩和三角裤连起来,而那乳罩和三角裤本身也是用同样半透明的蕾丝织成的。可以想像穿在身上一定气象万千。我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老妈要是看见了,一定会说这是‘鸡’ 穿的。”  

“啊呸,你以为是穿给你老妈看的呀?这是穿给男人看的。” 不知是我还是我老妈惹恼了 Cindy, 她硬是拿了两件,把我也推进了试衣间。  

身材丰满的 Cindy 穿起那件性感内衣,黑色的蕾丝衬着她雪白的皮肤,果然是秀色可餐。Cindy逼我穿上另一件,很满意的打量着,“其实你的身材很不错啊,皮肤也好,注意挺胸收腹,你现在这个样子啊,要是路伟见了,担保他后悔。”我却是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像只被拔光了毛的鸡,一个劲央求她快点让我脱下来。  

Cindy 买下了那件亵衣,一脸如愿以偿的满足感,“知道吗,这件衣服我从今年5月就看中了,一直等着它减价呢。” 我终於在 Cindy 的白眼下没有买,而是挑了一套厚厚的法兰绒睡衣裤 --天晓得我什么时候能再找到一个男人,在没有人抱的冬夜里,至少自己要穿得暖和一点。  

今天购开丝米羊毛衫一件,睡衣裤一套,牛仔裤一条,卡其裤两条,皮鞋一双,袜子半打,资生堂粉底一盒,倩碧润唇膏一支 (9块9毛9 -- 是我有生以来买的最贵的润唇膏,倒要看看它有什么特别的) ,共计美元248块5毛6分。  

说来也奇怪,花了钱买一大包东西回家,心情竟然好多了。                     

2003年12月31日              星期三                                               阴   

今天又是一觉睡到快12点才起床,胡乱吃了点东西,决定把家里的衣服好好的dejunk一下,为新的一年做好准备。  

我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检视,把已经过时和不常穿的归成一堆,再把容易搭配的放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前两天,我看了一本有关服装搭配的书,里面说衣服不在于多、而在於精,所以呢,每个季度都要仔细的检查一下衣柜,把过时和不实用的衣物毫不留情的扔出去。书上说得很有道理,让我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大干一场。  

在整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中有太多路伟的影子,多得以致于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品味究竟是什么。路伟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所以我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蓝色系的 – navy blue 的大衣,dust blue 的羊毛衫,light blue 的衬衫,一直到 baby blue 的内衣;路伟喜欢穿 Ralph Lauren 的套头毛衣,所以我也买了一件和他配成情侣装,即使我非常不喜欢那个绣在毛衣领子上的 RL 商标;我没有一条膝盖以上的短裙,因为路伟说过他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露出大腿 --想来他不会介意看别人女朋友的大腿罢;衣柜里几乎所有的鞋子都是平跟的,为了只有穿平跟鞋才能让只比我高3英寸的路伟显得高大一些。  

我悲哀的看着一床的衣服,那一床的衣服也示威似的瞪着我,仿佛在说,哼,你以为你能把我们怎么着,做梦! 服装书上只教了我怎么搭配衣服、怎么去芜存菁,却没有教我如何把另一个人无微不至的影响从过去里抹掉。他的习惯、他的品味、他的喜欢和不喜欢,早已随着爱逐渐逐渐的交织进我的生命。而当那个人一旦离去,想在一夕之间将影影绰绰的回忆一笔勾销,是一件何等艰难困苦的事情。  

Dejunk 的结果是我把几乎所有的 junk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只把两件已经穿了好几年的运动衫归进了垃圾袋。

隔壁的新邻居搬来了,门口堆着大小的纸箱。门开着,没看见人,传出来一把蔡琴的歌声,原来还是同好。喜欢蔡琴的歌,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子。我张望了两下,没有动静。算了,暂时不打扰人家了。   

2004年1月1日               星期四                           多云、有大风   

今天醒得早,不肯起床,裹在被窝里和Cindy 堡电话粥。  

Cindy 的情绪不好,因为昨天,她发现自己的男朋友“红杏出墙” 。  

“他要是找个像样一点的女人,我或许还可以接受,可是你真的没看见……长那副德性,天晓得他会喜欢她哪一点。” Cindy 气鼓鼓的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我已经办了。我告诉他,我们就地分手、一刀两断。他倒还有脸反过来说他如何如何爱我,跟那个女人不过是一时昏了头,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我没答应。莫名其妙,这次我要是原谅了他,担保他还会有下一次的。那种人,本来我就不是很看得上,没想到,他先来跟我玩花枪。真是的,明明自己不要脸、有了女朋友还要在外面花女人,还一套一套的理论,说什么爱情需要宽容和谅解,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去 work things out,倒像是他在教训我。到最后看看没什么希望,话锋一转,说两个星期前我配眼镜时那副架子的钱是他付的,一百二十五块,既然现在要分手,为了公平,希望我能还给他。我气得发抖,马上写张支票扔给他,他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说可恨不可恨!”  

“Cindy,我建议你下次找男朋友还是找个中国人,同文同种,容易沟通。而且,我总觉得中国男人比较重感情,做事情不会只凭着自己高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那你的路伟呢?不是照样甩了你去游大海?依我看,男人无论国界,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随你说吧。我祝你好运,快点找到个新的。”我有点恼火的岔开话题,“对了,我隔壁新搬人来了,人家也喜欢蔡琴。”  

“我怎么总觉得只有老女人才会喜欢蔡琴的歌?” 大概是失恋的缘故,Cindy 今天口德甚差。  

“那是你自己不懂得欣赏。” 我懒洋洋的说。  

挂上电话,我起床,把所有要洗的衣服打成一个大包,拿到楼下的洗衣房里放进洗衣机。上楼的时候,目睹了戏剧化的一幕: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抡起臂膀“啪”的抽在一个男人脸上,飞快的转身跑进电梯关上门。那个男人捂着脸愣了几秒钟,然后追了上去,一边叫着“等一下、等一下”,电梯门已经关上,他就冲向楼梯,蹬蹬蹬的跑下去。  

这简直像某个狗屎电视剧里的场景。这两个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不会就是我的新邻居吧?  

肯定是那个男的干了什么很不地道的事情,否则,为什么会在新年的第一天挨这么一巴掌,而且,挨了以后还会乖乖的摇着尾巴跟上去?   

2004 年 1月 5日         星期一                                    晴   

早上被闹钟恶狠狠叫醒,连说几句fuck后无可奈何的爬起来。整整二十天的假期,一下子又要回到朝九晚七的工作日程,心情怎么好得了?  

我草草洗漱、化妆完毕,背起包就冲出门,来不及了,到了公司再吃早饭吧,反正办公室里还有饼干。今年刚订下的 New Year Resolution第一条就是“坚持天天吃一顿高质量的早餐”,为此,我还一本正经的去买了一套三件的不粘锅。可惜,看来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就要打破这一条了。  

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挤进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天被扇了一巴掌的那个男人,精确一点,应该说是个男孩子。高个子、瘦瘦的脸颊、板寸头。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穿了一件绿白条子的衬衫,墨绿外套,同色墨绿的灯芯绒裤子,还背了一个墨绿色的大书包。虽然颜色并不相冲,可是一个大男人穿了一身绿,多少总有点滑稽。我不由多看他两眼,他发现我在看他,转过头来,眯起圆圆的眼睛,嘴角拉出一个微笑,唇边竟然还有一个酒涡,像个孩子。我也对他笑笑。  

到了公司,大部分的人还没来,我先到打印间去晃了一圈 --其实我并没有打印什么东西,只是因为我们部门主管的办公室就在打印间旁边,晃一晃好让她看见我一早就来辛勤工作了。果然,Kristin 已经端坐在办公室里,而且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明朗的微笑,说,“早上好。假期过得怎么样?” 我和 Kristin 寒喧几句,无非是假期去了什么地方之类。  

我心情愉快的回到办公室,冲了一杯 Milo,吃下两片巧克力饼干,一股香气飘来,我知道一定是Emily 来了。Emily 和我是对头 --我们已经做了整整两年半的对头,而且还将做下去,直到我们中间的一个人升职。我们公司行政结构相当复杂,一个部门往往分成好几个层次。我们的部门二十个人,连主管共分成六个层次,我和 Emily 同处於倒数第二层。糟糕的是那个层次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竞争目标单一,不成对头也不可能。Kristin 好像有个习惯,越相互看不惯的人,她越是要安排在一起,所以,我和 Emily便天长日久的粘在一起,永远做同一个项目,用同一个办公室,大概是为了便於合作和互相监督吧。  

我一见 Emily 心里就来了气,假期前 Kristin 曾吩咐我们两个人一起做一个项目明年的计划,谁知道 Emily 自说自话的写了个初稿就去跟 Kristin 表功,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好在 Kristin

很拎得清,叫我们先讨论后把终稿给她,否则恐怕又让她占了便宜。这个女人,吃相难看,不可不防。  

防归防,见了面还是得客客气气的打招呼,然后一起讨论计划,表现团队精神,即使明知道这个人刚刚出卖了我。做人真烦。  

今天公司餐厅里有我喜欢吃的蛤蜊浓汤,好久没吃了,真香。   

2004 年 1月 7日         星期三                                    晴   

老天也真怪,休假的时候几乎隔天就要下雨,不下雨的时候天也总是阴沉沉的。等我一上班就天天阳光灿烂,好像存心气人:你看,天气这样好,你就是得乖乖的在鸽子笼一样的办公室里窝着!  

今天早上一到办公室,电话留言机上的红灯就闪个不停。一听,是 Kristin 叫我十点半到她的办公室去。Kristin 有个烦人的习惯,有事找人喜欢打电话通知,打电话没找到人就留言,而在留言里从来不说是什么事情,甚至不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弄得人家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熬到了十点半,我走进 Kristin 的办公室,发现 Emily 也在那里。Kristin满脸堆笑,先把我们俩狠狠的夸了一顿,说我们在过去的一年里通力合作,表现很好。然后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正当我以为她准备给我们发奖金 -- 至少给一两天休假的时候,Kristin 说,“Jenny, Emily, 你们这个项目一直缺一个项目经理,所以,我准备今年从外面招一个新人进来。人选已经有了,这个人拥有非常丰富的项目管理经验,而且在面试的时候表现出了很强的领导和组织能力。我昨天已经把正式的 offer letter 寄给了他。不过,我知道,他也接到了其它公司的 offer,所以,我把你们的名字和电子邮件地址也给了他,告诉他可以直接和你们联络,了解更多有关这里的情况。我非常希望他能够最终选择来我们这里。”  

Kristin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偷偷看了Emily一眼,她的脸色不好。自从去年三月我们的项目经理调到洛杉矶分公司以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我和Emily都卯着劲想爬上去,可是,我们两个人都输了。那场战争是Emily打响的,从去年初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排挤我,想在工作中占上风。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她比我早进公司两年,组里和她一批进来的人都升了上去,她当然要抓紧这个机会,但我无法忍受的是她想通过贬低我来抬高她自己,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的信条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我也决不容人家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所以,我们暗暗的较了一年的劲。此刻,我看她神情呆滞,嘴唇微张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口,心里明白她肯定比我更不好受,倒有点同情她了,心想这个 Kristin 真是冷血,明明这么一个破事,还要说有个好消息。  

回到办公室,Emily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发怔。过了好一会儿,好像突然醒了过来,意识到日子还是得过,於是开始打字,不过特别用力,像是在虐待键盘。  

这样下去,我们俩岂不是谁也升不上去,要永远做冤家对头?或者这就是 Kristin 想要看到的局面?要命。   

2004 年 1月 9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打开电子邮件信箱,看见一封邮件来自一个叫 Jason Cai 的人。奇怪,工作上我好像从来没有跟哪个 Jason 打过交道,而我又从来不用公司的电子邮件账号收私人邮件。  

打开邮件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就是老板两天以前提过的那个“拥有非常丰富的项目管理经验,而且在面试的时候表现出了很强的领导和组织能力” 的新人。  

再往下看,倒抽一口凉气,此君开门见山的给我提了十个问题,第一个扑面而来是“你每天早上醒来最想干的是什么?” 以下还有“你为什么选择为这家公司工作?” “你在工作中最喜欢什么?” “你在工作最不喜欢什么?” “你在工作中遇到的最大挫折是什么?”  “遇到挫折你是怎么做的?” 等等,来势汹汹。  

我被这个趾高气扬的牛人镇住。现在高科技行业形势低迷,失业率高居不下,在这个当儿,能找到一份工作已是万幸,要是我肯定早已千恩万谢接受下来,可是他却大有还要好好挑拣一下的气势,可见来头不一般。不过,对他的这种态度,我从心里有点不以为然,总觉得自我感觉太好了一点。  

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问题总是要回答的,而且还要认真对待。Kristin的态度很明朗,此人要想方设法把他拉进来,要是他觉得在我这里受了慢待,一撅蹄子不来,老板能给我好果子吃吗?再说,他要是来了,那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Emily也接到了一封一模一样的邮件,她关上办公室门,没好气的嘀咕着,“你每天早上醒来最想干什么?什么意思?我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想上厕所难道我也告诉你?你说,他问这个干什么?” Emily终於明白去年我们俩是鹬蚌相争而让 Kristin渔翁得利,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今天还破天荒的带来了我最喜欢吃的 Peanut butter M&M 巧克力豆。  

我被Emily逗笑了,心想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我没有多说什么,虽然Emily和我之间已经从敌我矛盾转成了内部矛盾,只要两个人还是平级、做一个项目,矛盾就永远会存在,防人之心不可无。  

折腾了一个上午,脑子都快绞干,终於把十个问题都答好。想来想去,在第一个问题下面写上“每天早上醒来,我最想喝一杯热热的Hazelnut coffee,以确保我有饱满的精神去面对一天富有挑战性的工作。” 虽然还是别扭,可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随它去了。  

Jason,且让你得意一时,等你进来了,Kristin 自会慢慢的收拾你。   

2004 年 1月 10日         星期六                                    多云                        晚上Mimi 请我和 Cindy 在 downtown 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吃饭,庆祝她又升了一级。  

这家餐馆很考究,餐具都是镀银的,侍者们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体面、笑容可掬。打开菜单,里面全是意大利文,看了半天才认出一个字pizza。  

Mimi比我们晚到十分钟,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外套,配黑色高领开丝米羊毛衫,领口上一枚小小的郁金香银别针,低调而高雅。她坐下以后,手上一枚亮晶晶的钻戒直扎我的眼睛。  

“这么大的钻石,你老公舍得花钱啊!” Cindy 第一个叫了起来。  

“哪里,才一克拉而已。不过,Tiffany的东西,一克拉就已经够贵的了。”Mimi淡淡的,却把戒指不凡的来历说得很清楚,这个手法,小学作文课上老师就教过,叫做“先抑后扬” ,我偷偷掀了掀鼻子。  

Mimi是混出头了,是啊,自己事业上一帆风顺,又嫁了一个比她更一帆风顺的老公,车子开的是BMW,房子买了六十多万带山景的,老公对她又这么好,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烦心。Mimi 早在读书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嫁一个“高尚” 的老公,所以,在我和Cindy结伴出去钓鱼爬山shopping瞎混的时候,她忙着去参加酒会,和她“高尚”圈子里的朋友去打高尔夫球,现在如愿以偿。人的功夫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出来的。  

点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Cindy 和我一样,整个菜单只找到一个英文字 pizza,就跟侍者说“我要这个 pizza” 。侍者微笑着说“小姐,其实,这个不是 pizza,是 pizza bread” 。Cindy 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便指着菜单说,“那我就要这个” 。我笑着说,“我也要这个” 。Mimi 的脸色很难看,等侍者走了以后,她不悦的说,“你们不知道菜名为什么不问我呢?”  

“我只想要个 pizza 啊。” Cindy 说。  

“Pizza bread 和 pizza 是两回事啊,真是的。”  

“唉,两回事就两回事好了。就算我点错好了。” Cindy 嘟着嘴把餐巾放在膝上。  

没想到 Mimi 不依不饶,“你刚才那样,多没面子。”  

这下Cindy 被惹恼了,她把两条眉毛挤到一起,“SO? 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脸,关你什么事?”  

这顿饭不欢而散。  

Mimi 买单之后就走了,我开车先送 Cindy 回家。  

路上,Cindy一直把头靠在车窗上,我以为她还在生气,就随口劝了她几句。右转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在哭。我立刻把车开进路边一个停车场,拉着她问“怎么了” 。  

Cindy 一把抱住我足足哭了十几分钟,把我身上那件 Kenneth Cole 的毛衣当作抹布,擦满了鼻涕眼泪。  

Cindy 一边哭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Pizza 怎么了? Pizza 怎么丢脸了?” 一连重复了好几十遍。  

“没有啊,Pizza 不丢脸啊。” 我忍着心疼衣服,轻轻的拍着她,像哄孩子一样,“是Mimi 不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是被她那个势利眼的老公带坏了。你怎么跟她一般见识呢?”  

“我不是跟她一般见识!” Cindy 突然从我怀里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我不是跟她一般见识,我是妒忌她,我就是妒忌她! Mimi  她哪点比得上我,现在混得这样好,有钱,有房子,有戒指,有老公疼,她什么都有,怎么能不趾高气扬?我呢,我有什么呢?我是一个小瘪三,连菜单都看不懂! 我连菜单都看不懂!”  

Cindy今天晚上的反应着实吓了我一跳,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喜欢嘲笑别人也善於嘲笑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伤心,看来这次的失恋对她打击不小。  

我完全能体会她的心情,因为我也感到同样的凄凉 --我们三个当中,Mimi没有Cindy漂亮,比不上我聪明,可是她实际、懂得为自己争取机会,所以,她混得最好。有什么可说的呢?  

我发动车子,打个 U-turn 一路转上高速。与其回家面对孤灯一盏,不如游车河去也。

faceup 发表于 2004-4-5 14:29:39

2004 年 1月 26日         星期一                                 多云



今天,是 Jason Cai 来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本来,Kristin 要亲自去公司底楼大厅接他,可是临时有个重要的会,就通知我九点半去大厅。



我准时到了大厅,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穿浅灰色西装、黑色衬衫、米色卡其裤的男人,头发照流行的白领样式用发胶弄得很挺,如果戴顶帽子,活脱脱一个成语“怒发冲冠”,看上去显得很精神,而且,看上去不过比我大两三岁而已,我想像的要年轻。他正从茶几上拿起一本电脑杂志准备翻,看见我,又立即放了回去。



我走上去,堆起一脸微笑,伸出手,“你就是 Jason 吧?我是 Jenny。”



他站起来握住我手的那一刹那,我明白了Kristin为什么要不惜工本的把这个人弄进来。有人说,你对一个人的印象其实在第一次见面的几分钟内就决定了。这种说法我并不太相信 --说真的,我&也不太愿意相信,因为我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很平淡,以致许多人再次见面常常记不起我,这岂不是说明我在很多人心目中是个乏味的人?不过,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有这种本事,无论他/她本人能力如何,他们的眼神、态度、举止、微笑、甚至握手时传达过来的体温,会让你全身的神经末梢为之一震,向大脑传送一个信息:这个人一定有两下子。即使那两下子究竟在哪里还不得而知,精神上,你已经不知不觉的服贴了。Jason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换了我做老板,恐怕也会不惜工本的把他弄进来。



坦白说,他长得不算特别英俊,眼睛小了点,鼻子又大了些,脸型也方得几乎带点凶相,不过,配上他的高个头宽肩膀,另有一番运筹帷幄的气势,看上去像个做事的人。本来嘛,男人长成奶油小生又有什么味道呢?



在这样一个男人面前,不知为什么,我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低了一头。暗暗有点不服,再一想,算了,人家本来就是来当头的。



於是,我问他,“你等了很久了吧?”



他一本正经的看了看表,“三十五分钟。” 言下之意,你怎么才来?



我心想,老板叫我九点半来接你,我就九点半来了,谁让你八点五十五分就在那里等了呢?再者,就算你是等了很久,也该客气一下,说一句“不久不久” 之类的吧。照理说,你是新来的,我叫你等多久,你就得等多久。



不过,我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带着他上楼了。



当 Jason 出现在 Emily 面前时,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本来她对这个新人是带着点敌意的

--Emily大概一厢情愿的认为是Jason 抢了她升到项目经理的机会;可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位一表人才,又让她敌视不起来。於是,她马上又变得很殷勤,在那里问左问右,寒喧个不停。



一天过得很快--我把Jason介绍给整个部门的人,带他参观我们的testing lab,午饭后,教他如何用我们工作中常用的一些软件,再跟他粗粗讲解了一下工作里的重要环节,不知不觉就下班时间了。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骄傲,几乎有点不苟言笑,只是很专注的听。这给我留下了一个比较好的印象,去年带的两个新人,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子,跑进来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罔发议论“这个产品的终端用户界面看上去好像不很友好”,或者“我们应该跟Kristin建议改善一下这部分的工作流程” 等等,让人哭笑不得。



2004 年 1月 30日         星期五                                 小雨



早上开部门会议,Kristin 笑眯眯的表扬了组里最近表现比较出色的人,其中包括 Emily 和我。Emily 受表扬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做工作计划的时候表现突出,而我受表扬是因为做 Jason 的 mentor 做得不错。这一轮,我们俩一比一拉平。



Kristin给每个受表扬的人准备了一份小奖品,都用漂亮的礼品纸包着。我打开自己那份,是一只小小的台式钟。看来,虽然部门里差不多有一半是中国人,老板并不知道“送钟(终)”的忌讳。不过,套一句我们部门头号马屁精Michael的话,“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老板送的,那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东西本身”。Michael说那句话是因为有一次Kristin不知怎么搞的心血来潮赏了他几块巧克力,而且还是散装的,结果这位仁兄硬是舍不得吃,把那几块巧克力供奉在办公桌显眼处达数月之久,终於招来黑压压一群蚂蚁,被传为笑柄。Michael 那番高论和他的实际行动,被大家一致推举为本部门2003年的下半年度 top ten disgusting 之首,也让他一举荣登头号马屁精的宝座。



Charles  的脸色不好看,因为他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受过 Kristin 任何形式的表扬了 --那意味着,连偶尔赏一块糖吃也没份。在我们部门,不在於你做了多少工作、工作做的究竟好不好,Kristin对你的看法直接决定了你在部门里的地位。有时候,你做得再多再好,Kristin没有看见或者看见了故意不予认可,那算你倒酶,等於没做;而有时候,你只做了一点,偏偏老板高兴、夸你一顿,那就是事半功倍。半年没有在部门会议上拿过任何奖品的人相当于被打入冷宫,处境堪忧。其实,Charles在去年初的时候很得宠,然而祸从口出,他这个人坏就坏在一张大嘴巴。他把一些Kristin基於信任私下告诉他的人事安排计划宣传得人尽皆知。老板的飞短流长岂是轻易说得的,自然有某个小人背后捅到Kristin那里,於是,Kristin觉得受了愚弄,恼怒之余,自然觉得这个人是扶不起墙的烂泥,索性把他踢到一边去。等他明白,悔之晚矣。不过,后悔归后悔,好像Charles并没有痛定思痛、改变大嘴巴的脾气,还是有什么讲什么。



Jason这个人确实“有两下子”,前几天我给了他一大堆材料,现在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听他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倒像是已经在公司里待过相当一段时间。他对人其实蛮和气的,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很容易接近,一半是因为他话不多,另一半是我觉得好像他那双深深的眼睛后面还有另外一双眼睛,趁别人不留心,窥探人家内心深处的想法。可能是我多虑了,精明的人多少都会给人这种感觉吧。再说,我本来就是他的手下,他的话我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有什么可以窥探的。



Emily对他十分热情,没事总喜欢找点借口来找他,一张脸上堆了媚笑,好像这两天化妆也比平常浓了一点,还自以为美的晃来晃去。

Jason 对她很客气,更是挑得她得意起来。有句话叫丑人多作怪,说得精辟。



2004 年 1月 31日         星期六                                 阴



晚上,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楼道里的火警铃响了起来,极其刺耳,直往人的神经里钻。我匆忙跟老妈交代两句,放下电话出去,跟大伙一起沿着楼梯往下跑。



快到底层,我突然一步踏空,往地上摔去。我本能的把双手往前撑,好容易才支住身体。等我跑到停车场上,才感觉右手手掌火辣辣的,一看,不得了,已经擦破了一大块皮。



正在龇牙咧嘴,Kevin 像从地上冒出来一样矗立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了?”



“下楼摔了一跤,手上皮擦破了。你看。” 我皱着眉头把右手摊到他面前,“痛死了。”



他也皱着眉头研究一番,“要消毒一下,你有药吗?”



“应该有,待会儿上去了,我找找看。”



我们一大群人在停车场上等消防车来。这栋楼里住的多是年轻白领,平时在电梯里楼道里碰到,来去匆匆赶着上下班、多数金童玉女,现在一起穿着拖鞋、胡乱在睡衣外面裹了大衣,站在冷风里冻得索索发抖,样子煞是狼狈。消防车来了,检查一番,原来是一楼走廊尽头的一家不知怎么搞的炉子着火,对门的老太太一见门缝里漏出烟,吓得马上打911,火势很小,已经控制住,於是,大家各自散开回家去。



我嘀咕一句“真是大惊小怪” ,一气冲回去,洗了伤口,往手掌上贴了几块创可贴,门铃响了。打开门,是 Kevin,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 First Aid Kit。他冲我一笑,咧咧嘴,最后干巴巴的说一句,“这是个药箱。”  



我接过药箱,说声“谢谢” ,还在犹豫要不要请他进来,他已经转身走了。



傻瓜,谁不知道那是个药箱?不过,他人倒是不错,至少还算懂得怜香惜玉。



突然想起前几天Cindy出的馊主意,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如何?嗯,长得过得去,工作不算太差;穿衣服的品味不敢恭维,气质还还不够老练,不过呢,这些都可以训练。



我在想什么呢?人家有女朋友的。现在的社会好像真的是阴盛阳衰,随便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女朋友。反而是女人找来找去找不到合适的老公。



哎,那个Jason,也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右手小拇指上戴了个戒指,那是什么意思?表示他现在没有女朋友或者老婆?还是表示他根本就信奉独身主义?



下次问问 Cindy,这些东西,她最在行了。

viviendd 发表于 2004-4-12 13:37:23

更比天涯远一程 -- Jenny's Diary (Week 7)

送交者:吴越(Jenny)

着着实实忙了一天,等到下班,已经差不多奄奄一息。
回到家里,照照镜子,“满面尘灰烟火色” ,惨不忍睹。马上洗个脸,换上宽松的家常服,才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拿起电话,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是 Jenny 吗?我是 David!”

我暗地叫苦,这个人,上次相亲以后,Mimi 就打电话来说他对我很有意思,叫我不要错过机会 – David 有身份,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去年还买了一层 condo,要是嫁给他,什么都不用发愁了。Mimi 一再强调,“他可是有诚心结婚的” ,好像我碰到的其他男人都是始乱终弃的登徒子。男人有诚心结婚是好事,可是,我一想到他那张大圆脸就没有胃口了。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想约我吃饭,都被我找借口客客气气的退掉,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招数。

David 今天听上去心情不错,在电话那头兴冲冲的问,“Jenny,这个星期六晚上有空吗?” 大概是学乖了,周一就来约周末。

我一时想不出借口,只好说,“嗯,应该吧。”

“我请你去看电影,好吗?”

“嗯,好吧。”我无奈的叹口气,人家已经约了几次,总是推脱好像不是太好。再说,反正是看电影,往那一坐,各看各的,看完了分道扬镳,比吃饭要好受许多,算了,就跟他去吧。

“啊,太好了!太好了! ”

大饼脸兴奋的叫了起来,“那我星期六晚上五点半来接你,然后我们去吃饭,然后去看电影。OK?”

我抽了口凉气,原来还是要吃饭,吃了饭还要陪他看电影,这个人的如意算盘打的真是精。不过转念一想,周末本来无聊,有个人来消遣消遣也好,总赛过在家看碟片。

2004 年 2月 4日 星期三 晴

早上, Jason 召开第一次小组会议,讨论今年的工作计划,说是小组会议,其实不过三个人 -- 他自己,Emily 和我。

谈话之间,我发现Emily最近背着我没少用功,在很多问题上,她和Jason好像很有默契似的。前一阵子,组长还没到,她趁机做了很多所谓“领导性” 的工作,比如组织讨论会议、分发会议纲要、撰写工作计划初稿、会后向 Kristin 提交会议记录等,都是面上讨巧的工作,想给Kristin一个假象,就是她已经能够承担领导责任了。当时我心里好笑,你想干什么,想趁新组长还没来就把人家挤下去吗?以 Kristin的个性,她决定了什么事情是不大可能改变了,当心画虎不成反类犬。现在,人家 Jason 人都来了,大局已定,她居然还在那里插这插那的,真不知居心何在。我暗暗观察她,发现她跟 Jason 说话的时候神态就是有点不一样,不仅仅是下级对上级的奉迎讨好,倒像是一心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心里有数了,她这样,无非是找机会和 Jason 接近,明为帮助他适应工作,其实一箭双雕 -- 既讨好了 Jason,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搞定。

虽说这样,我看 Jason,倒好像他很倚重 Emily的样子,心里不由暗暗着急,Jenny,人家已经走在你前头了,你要加把劲啊。

2004 年 2月 5日 星期四 多云

今天,被 Emily 气得目瞪口呆,她已经不仅仅是向 Jason 摇尾巴,竟然大手大脚的开始来插手我的职责范围了。

Jason昨天叫我们俩就自己今年的项目初步估算一下工作量,下个星期一报给他。这件事本来应该是他自己做,估计 Jason

觉得他现在脚跟还没站稳,很多情况不甚熟悉,就索性放手让我们自己做,一来更加准确一点,二来显得他信任我们,一举两得。

本来挺简单的事,Jason在会议记录里都这么写的。可是,今天早上Emily突然跟我说,她觉得最好还是由她来为我们俩一起估算一下然后报给Jason。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觉得我在这方面缺乏经验,而她,去年曾经帮部门里另一个小组的组长做过一点,所以更为合适,最后,竟然还来了一句“Just want to make sure we do things right” ,言下之意,要是我做,就有可能不 right,无形中把她自己抬到我的上头还顺带贬我一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女人的脸皮厚得不可思议,为了达到她的不知什么目的,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踩别人。

我问她,“是 Jason要你这样做的吗?”

她迟疑一下,“还没有。我想,跟你先讨论一下,然后我们再去跟 Jason说。”

原来 Jason根本不知道,就是她自作主张。我心里有底了。

我压下想骂人的欲望,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Emily,既然我们昨天都已经决定了,我看就不必再改动了。我承认自己的确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不过,这正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而且,我相信我对自己的工作量更加了解。你说对吗?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好意。”

Emily 吃了个软钉子,倒也拎得清,讪讪的笑了两声、敷衍两声就走开了。

晚上把Cindy叫到麦当劳,要了一个巨无霸和一份大号薯条,开始跟她发牢骚。我发现,心情不好或者工作特别紧张的时候,恶啃几口巨无霸,很有舒缓压力的作用。

Cindy只要了一个鸡肉色拉 --最近她在积极瘦身,大概在为找男人做准备。她把一大勺生菜塞进嘴里,大着舌头说,“你怎么也站到蜗牛角上去了?”

我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以前不是你教育我说‘蜗牛角上争个屁’ 吗?”

我想起来了,Cindy曾经也和Emily斗得不亦乐乎,当时,我用白居易的诗“蜗牛角上争何事”来劝过她,意思是说蜗牛角那么大一点的地方,有什么好你争我夺的呢?没想到,现在轮到她反过来劝我。

我不服气,“话是这么说,本来呢,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她做事情的那种方式实在让人…… 我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得不跟她争。你知道,有些事情不大,可是开不得头,一旦开了头,人家以后会变本加厉。所以呢就跟她争,争完了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值得。还说我呢,两年前你不就是这样被她气走的吗?”

Cindy说,“对啊,现在我都奇怪自己那时候怎么有那样好的胃口跟她斗。所以,你要感谢我,当初我在,替你挡了多少子弹。不过,我觉得你不用太在意她,你看,我离开公司已经一年了,照理说她没了对手,应该一路顺风往上升,可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说明什么?说明她不是块料,我看Kristin也已经看死了她。这种不是块料的东西,你何必浪费时间呢?我跟你打赌,这次她跟你抽风,肯定得不到什么好处。”

“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简单。她现在干的事,其实就是越权,你只要死守你自己的势力范围不让她越,至於你们那个 Jason,随她去,不要跟着凑热闹。你们的头现在初来乍到,自然好说话,等脚跟站硬,还会由着她?到那个时候,一定反而觉得她碍事。你呢,只要好好干工作,不知不觉中增强自己的实力,到时候有东西拿出来,就行了。毕竟,你们头要的是会干活的人。顺便提醒一下,你现在脸上痘痘很多,要注意休息。”

“可她现在讨了好啊。我看 Jason 很听她的。”

“那又有什么用?你想,就算他得了 Emily 天大的好处,难道会跑到Kristin面前去说‘Emily真的很厉害,没了她我的工作都不知怎么办’ ? 放心,她起再大的劲,也得不到什么 credit 的。”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看将来说不定 Jason 会被她追到,到时候,他们串通一气,我怎么办?”

“哎,小姐,你到底是担心职场失意还是情场失意?如果是后者,很简单,在那个女人得手前先把他捞过来,不久得了?” Cindy 嘻嘻的笑起来。

“你瞎说什么?我最不相信什么办公室恋爱了,无聊透顶。不过,Jason 的戒指是戴在小拇指上的,那是不是代表抱独身主义呢?”

“那代表赶时髦,现在的小男生都喜欢这样附庸风雅。不过,看来他应该还 available,你可以试试啊,要是成功了,绝对气死Emily。重申一遍,你脸上痘痘真的很多。这个样子,只怕你想捞男人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瞎说什么。我脸上痘痘真的很多?”Cindy最后一句话确实让我心里一动。可是,仔细一想,哪里有为了在公司里出头去追男人的?何况那个男人还是我的上级?真是笑话。不过,有她帮我排解一下,到底好受多了。

2004 年 2月 7日 星期六 多云

David开一辆95年的道奇 Neon 请我去吃日本菜。

车子差一点还是小事,问题是,里面的空调和CD机都已经坏了。约女孩子吃饭,就算租一辆像样一点的车也费不了几个钱啊。

点了菜,他开始循循善诱,“Jenny,你今年的税报了吗?”

才两月初,怎么就问税报了没有呢?

我说,“还没有啊。我一般都要到三月底报。你呢?”

“我也还没有。不过,我已经把税表都填好了。一般,我每年一收到 W-2 和 1099 表就开始准备税表,然后,等到三月底再寄出去。这样,万一再收到什么表,也可以及时加进去。”

搞了半天,还不是跟我一样。我在心里嘀咕一句。

“你一般是填税表还是用报税软件?” 他把一个紫菜饭卷放进嘴里。

“填表。我从来没有用过软件,听人说很不错。” 我随口回答。

我的答案无疑是他所期待的,他两眼放光,“你不用软件是英明的,我就从来不用什么软件。这个税表,最最好还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去看,吃透它的精神,这样才可以保证不会出错!那些软件,万一出了什么错,你看都看不出来。我自己就是做软件的,很清楚软件开发和测试过程中多容易出毛病,何况税务局的条例年年变。所以,在生活中,我能不用软件就不用软件。”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他翻来复去跟我讲报税,有什么用意。

终於,他问出了那个 sixty-four dollar question,“Jenny,你通常要交很多税吧?”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个人关心的其实并不是我的税报了没有,而是试图借此套出我大致交多少税,从而推算出我的收入大致多少。

我知道有女孩子这样套男人的身家,可从来没听说过男人这样做的。应该给他点颜色看,怎么办呢?

我把一片粉红色的子姜夹到嘴里慢慢嚼着,有了。

我告诉他,“哎,在美国就是交的税太高了。我每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既不买股票,又不放养老金帐户,可是,一扣了税,到手里就没几个钱了。”

果然,他大惊失色,金边眼镜后面两只眼睛立刻鼓了出来,嘴巴竟然也突了起来,活像一只青蛙 --是的,一只再修炼五百年也变不成王子的青蛙。我决定从此把他的外号改成青蛙。

我忍住笑,耐心的听他的长篇大论,“你为什么不放钱进养老金帐户呢?在那种帐户里存钱,起码有三大好处:第一,可以延迟交税;第二,公司一般会贴一点;第三,回报率也比银行高很多。相反,你放弃的话,第一,你现在收入的税率提高;第二,拿不到公司贴的那部分钱;第三,现在银行的利息低得不能再低。还有股票,一般来说,员工买自己公司的股票都可以打折,为什么不买呢?” 他一脸认真而困扰的样子。

看他那个样子,有一刻,我都几乎觉得自己太过分,可是,他的下一句话马上让我打消这个念头,“只有傻瓜才会不去买!”

我知道他这句话八成是脱口而出,可是,女人对於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的容忍度是非常低的。好啊,我是傻瓜,那我们就把这场戏演下去。

谎话一旦开了头,下面就顺溜了。我轻描淡写的说,“钱放到退休金里到60岁才能拿出来,我还这么年轻,天晓得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青蛙很不认同,又大发了一通议论,不外乎人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云云。

我拿出杀手jian,(注:对不起,我的系统里打不出这个字) “可是我现在每个月的钱都快不够花,要是放那么多到退休金帐户,还买股票的话,不是??还涣耍俊?

青蛙中招,眼珠子立刻又鼓出一圈,“你每个月要花那么多钱?”

我笑眯眯的喝了口茶,给他大致算了一笔帐,从房租、饭钱、生活费、化妆品、逛街买衣服的钱算到出去旅游的费用,当然,每样都膨胀了好几倍,直算得触目惊心。一边算,一边暗想今天要是把最拉风的衣服都穿来,再背上和路伟分手那天一气之下买的那个路易威登皮包,恐怕就更好了。

青蛙半张着嘴,一副随时准备着吞吃蚊子的样子,“真没想到,你…这么能花钱。”

效果达到,我淡淡的说,“我的朋友们都是这样啊。”

两个人吃了三十多块钱,买单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只在杯子底下压了两块钱小费。小气鬼。不过,没有要我付一半钱,恐怕已经很为难他了。

回到他的车上,我满以为还要听他罗嗦几个小时,没想到,“Jenny,今天我有点不大舒服,改天再请你看电影,好吗?”

“行啊,我等你电话。” 我忍住一肚子的笑,故意说。可是我清楚,不不会有下次了。

回到家后,忍不住跟Cindy打电话告诉她我如何轻而易举退兵千里之外。她大为赞赏,“那个人,我看他就是一个小气鬼。那天我去 Walmart买东西,check out的时候他正好排在我前面。你猜他推车里放了什么?总共就一瓶沐浴露,而且还是价钱很便宜的那种!想想看,Walmart那么大的推车! ”

我们大笑一阵。这个周末,有点意思。

--------------- 到了天涯 以为走得够远

千回百转后 开始明白

原来 有些东西

更比天涯远一程

viviendd 发表于 2004-4-17 05:47:52

更比天涯远一程--Jenny's Diary (Week 8)

送交者:吴越(Jenny)

2004 年 2月 9日 星期一 晴
早上出门,在楼道里碰到Kevin。

“你好。前几天好像都没看见你。”

“对,我上个星期出差了。”

他问我,“你的手怎么样了?”

我说“已经好了,谢谢你”。突然想起他的药箱还在我那里,“上次谢谢你的药箱,晚上我还给你。”

“不急,不急。最近忙吗?” 他问我。

“还好。今年的工作还没正式开始,所以这一阵子比较轻松。你们呢?”

“忙得不可开交。”

“那好啊,说明你们公司现在生意好,你们的饭碗捧得牢。”

“但愿如此。” 他咧开嘴一笑,随后犹豫了一下说,“Jenny,可以跟你打听个事吗?”

“说啊。”

“你们公司现在招人吗?”

“嗯,我们部门今年不招。听说有些别的部门在招,不过名额很少,而且优先公司内部去年被裁员的人。怎么了?”

“是这样,小蓉有个朋友今年要毕业了,在找工作,想看看这边有没有机会。”

“那我帮你留心一下。” 我笑笑说,心里想,这个人爱屋及乌,连女朋友的朋友都尽心尽力。

下班以后,我把药箱送了回去,顺便跟他说,“今天中午跟其他部门几个同事聊了聊,他们那里的名额基本上都被内定了,以后我帮你留心着就是了。”

Kevin大概没想到我当天就去打听了,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谢谢了。”

我看着他一脸天真的神情,莫名的有点心酸:这个世界不公平,有些女人,未见得如何好,却拥有死心塌地的男人;而有些女人,未见得怎么不好,却被人像用剩的纸巾一样甩掉。为什么呢?

2004 年 2月 12日 星期四 晴

2月14号还没到,公司里已经很有情人节的气氛了。一大早,隔壁的印度妹妹就兴高采烈的捧着一束红玫瑰走进了办公室,然后拿了个大玻璃瓶子去装水,唯恐人家看不见。

Emily照例裹了一身香气进来,她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公司纪律不是规定花不能送到办公室里来吗?”

我闻出她语气里的酸味,不由好笑,“是她自己带来的。”

Emily 扁扁嘴,不说什么了。

这是个有些残酷的节日,所有单身的人被自动分成两组,泾渭分明:有 date 的和没有 date 的。

有date的总有种掩饰不住的得意洋洋,被人问起而不得不承认没有date的,多少有点难堪。

这个情人节,我没有 date,可是我对自己说,我不在乎。

下班回家,路上堵车。好像前面的路口出了什么事,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停车场。

通常我的车里都会放上一本杂志什么的,万一堵车可以拿出来消磨时间。可是,今天找来找去,就是什么都没有。

百无聊赖,只好把收音机转来转去,希望碰上一个好听一点的台。

转过一个台的时候,几个熟悉的音符让我的手触电般的停了下来。仔细一听,是 Michael Learns to Rock 的 That’s Why You Go Away,歌手正深情的唱到

You are the one who set it up

Now you are the one to make it stop

I’m the one who’s feeling lost right now

Now you want me to forget

Every little thing you say

But there’s something left in my head

我的手微微颤抖,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首歌呢?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听过That’s Why You Go Away,可是,在我的心里,一直顽固的认为这首歌是属於我和路伟的-- 因为,我爱上他的那一刻,他就是唱着这首歌。

大学里,我们两个都在学校学生会里做小干事,有时会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碰上一面,偶尔也一起出出黑板报、贴贴布告什么的。印象里他是个普通的、不大注重边幅的典型工学院男生:背上总是斜跨着一个磨得半旧的电脑包(即使里面装的只是盗版电子游戏光盘和油腻腻的饭盒),一年四季脚蹬大大的耐克鞋,夏天身上永远是那几件在外面电脑公司打工混来的T恤衫,土叽叽的还自以为洋气,长得呢粗眉大眼,不算太难看,但混在人堆里也不醒目。

三年级那年,学校里搞一个外文歌曲大奖赛,从各系选拔一两个人去参加决赛。

那天晚上,我去帮忙做布景,看见路伟也在那里,一反常态打扮得像像样样,头发也弄得整整齐齐,在舞台的灯光下,我的心里不由一动。

“你也来比赛吗?” 我打趣他。

出乎意料的,他回答,“是啊,第六个。给我捧场啊。”

那天,他唱的就是这首 That’s Why You Go Away。

也许是周围的气氛,也许是那首歌,也许是路伟唱歌时那温柔而带点忧郁的眼神,也许是综合了这一切,总之,一支歌唱到结束,我再没办法把眼光从他身上移开。

那次,路伟得了个二等奖。比赛结束后,他推着老坦克送我回宿舍。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不远的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几个女孩子低声的议论,“那就是路伟呀” ,“那他旁边的那个女孩是谁” ,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校园里有一家小小的花店,走过时,他给我买了一支用玻璃纸包着的玫瑰,当时的价格是两块五毛钱。

“学生会真是小气,本来还以为唱完了歌会有哪个小女生跑上来送送花什么的,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你想得美,唱那么一首歌,就以为自己是歌星了吗?”

“哎,你去我们系问问,大家都说我的英文歌是数一数二的。”

“哼,大家是谁呀?就是你们工学院那帮小女生?”

“你难道就不喜欢?”

“有什么好喜欢的?”

“你不喜欢,刚才在台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 ” 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说不上话来。

“哈哈,上当了吧,” 路伟笑起来,“其实,台上灯光那么强,我看下面都是漆黑一团,怎么看得出你是不是在盯着我看呢?”

“啊,你这个坏蛋! ”

那天开始,我们恋爱了。

学校里的恋爱,总是真诚而有点稚气的,大家都以为自己的爱情历程独一无二、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其实,说来说去,还不是差不多的故事,无非逛逛操场、看看电影、讲点不着边际的傻话、外加使使小性子拌拌嘴。

有一段时间,我和路伟吵得很厉害,因为我总觉得他和他们系里几个低年级的小女孩子过於“亲密”,有“红杏出墙”的嫌疑;路伟矢口否认,说真要有什么,也只可能是和某个人,哪里有找一群女孩子去约会的道理;我说你看你看,你有了这个心,下一步就是时间问题了;路伟说你神经过敏;我说你自己作贼心虚还要反咬一口;他说你讲理不讲理;我说“瓜田李下”这个典故你懂不懂;反反复复吵得几乎分手,最后他让步,赌咒发誓以后不再跟她们来往,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好像有很多时间,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可以无止境的上纲上线。

曾经天真的以为,既然我们的爱情开始于一首如此伤心的离别的歌,那么,我们就应该可以天长地久。

大概是因为太想和他有一个将来,所以很努力的要让那段感情尽善尽美。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终於还是分手了,因为他对我们的将来没有信心。

以前我们曾经几次三番差一点就下决心结婚而终於没有,是不是天意呢?

爱情里最苍凉的时刻,不是你爱的那个人离去,而是他由於一个你死也不愿相信的理由离你而去。那个刹那,你突然发现,那个你一度认为化成灰也认得的人,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

刚和路伟分手时,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有勇气再听这首 That’s Why You Go Away。可是,此刻,隔着悠悠岁月重温那些音符,撕心裂肺的痛楚已经不再,剩下的竟然只是一缕心酸,和无奈的两个字:

何必。

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我们只有共行一段的缘分,当初又何必信誓旦旦,何必去玩那些猜心的游戏,何必浪费时间责怪对方对自己不好,又何必傻乎乎的动辄就想到一生一世呢?

2004 年 2月 14日 星期六 晴

Happy Valentine’s Day to everybody。

一整天,我埋在沙发里抱着一桶巧克力华夫饼看“大汉天子” ,看得天昏地暗。

在美国的一大坏处就是没有什么中文电视可以看,要看连续剧主要依靠回国探亲的同事“好事者以船载入”。大家一窝蜂的传着看,所以,等轮到我,往往看到的都是国内一两年前流行的片子了。

这个片子剧情还不错,画面也挺漂亮,而且,剧中两千多年前的人物会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现代得让人目瞪口呆的对白,很有娱乐性。比如东方朔眼珠一翻、牛气烘烘的说太皇太后“买断” 他每日三卦;比如李陵一边跟秋婵比武一边表白“爱我,就让我赢” ;比如秋婵说东方朔是念奴娇的“老公” ,等等,让人忍俊不禁。

左看右看,觉得里面那个李陵长得真可爱。忍不住跟 Cindy 打电话,告诉她我发现了这个帅哥。

Cindy 竟然不在家,难道她今晚有约?不会吧,从来没听她说起啊。

我给她留了个言,让她回家后给我回电。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电视剧里的人物死得差不多了,Cindy 的电话也来了。

“我去约会了!” 她的分贝很高。

“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我觉得很奇怪。

“以后就有啦!”随后她一口气把整个故事倒给了我。原来她们公司里有一个日本男孩,准确一点说,是在美国长大的日本人,长得仪表堂堂,平时不苟言笑,总是很“酷” 的样子。昨天,突然冷不丁的给 Cindy 发了一个电子邮件问她愿意不愿意做他 Valentine’s Day 的 date。所以,今天晚上 Cindy 就和他出去吃饭了。

简直像日本偶像剧里的情节。

“好啊,不早告诉我!” 我佯装恼怒。

“不是啊,我是怕刺激你。今天干什么了?”

我懒洋洋的回答,“看了一整天的‘大汉天子’ ,里面那个李陵好帅,我很喜欢他。”

“哎呀,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那些才过变声期没多久的小男生啊?” 我忘了,Cindy 喜欢的是孙红雷那样的粗犷型男人。

“我知道你今天很高兴,也犯不着这样损我啊。” 我有点不高兴了。

“对不起啊,不是有意的。不过,我今天真的很高兴,Ken 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他说他已经注意我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有所表示。” Cindy 兴致勃勃的跟我讲她那个 Ken 如何如何。

“恭喜恭喜。希望你们在爱情的道路上一路顺风,然后 live happily ever after,然后呢,快点生一群三郎四郎健一郎,为中日友好做贡献。”我无精打采的说,Cindy却被我逗得格格傻笑。好像女人谈起恋爱来都显得傻兮兮的。

挂上电话时,心里有点凄凉。情人节果然大家都有事做,只有我,在电视上看看帅哥,还要被人说两句。

--------------- 到了天涯 以为走得够远

千回百转后 开始明白

原来 有些东西

更比天涯远一程

viviendd 发表于 2004-4-24 12:01:50

更比天涯远一程 -- Jenny's Diary (Week 9)

送交者:吴越(Jenny)

2004 年 2月 17日 星期二 多云
今天起床很早,吃过早饭才不过七点半多一点,索性坐公共汽车上班。

没想到,在车站迎头碰到了 Jason。

我惊讶的问他,“你也坐公共汽车上班?” 用的是英语。印象中他应该是那种开SUV或者跑车上班的人,很难把他和搭公车连在一起。

他冲我微微一笑,“今天车子坏了。” 很标准的普通话。

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讲中文。在公司里,华人很多,可是,Jason在这方面好像很注意,总是一口英语。他的英语稍微带点口音,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听上去很爽快。

一讲中文,两个人的距离立刻就拉近了不少。

“你每天坐 bus上班?”

“不一定,起得早就坐。其实,我很喜欢坐公共汽车,轻松一点、可以看风景,不像自己开车那么紧张。”

“你开车会紧张?”

“对啊,上了高速就怕走错路,开得快了又怕出事情,所以,我还是喜欢坐人家的车。”刚说完,我就有点后悔,这样讲,会不会让他觉得我这个人胆子太小、缺乏勇气呢?

“是吗?” 他倒好像听得兴趣盎然,“我倒觉得开车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在高速公路上开快车。不过,车子抛锚的时候除外。”

说着说着,公车来了。

Jason 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香,不是须后水,就是肥皂,一种柠檬香型的肥皂,毫不刺鼻,闻着很舒服。

我和 Jason 并排坐在车上,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照在身上,有一点点暖意。

Jason开始讲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开着一辆破车周游东西海岸的事情,他其实是个蛮好相处的人,不像在办公室里那样一本正经。大概,在办公室里那点正经,也是装出来的罢。

我偷眼看他的手,小姆指上还是戴着那个不知是不是白金的指环。那究竟代表什么呢?

今天一天都有点精神不集中。清晨的一点阳光,一直温暖在我心里,慢慢升腾,漾成脸上的笑意。

我总是希望Jason有什么事情找我,那样,我好跟他说说话。可是他没有,反而给Emily打了两个电话。什么事情呢,难道我就不能帮忙吗?真是的。

下班的时间过了,我几次三番偷偷看Jason的办公室,门还开着。最后一班公车是六点四十五分,已经快六点四十了,他好像还没有走的样子。

我打点好东西往外走,路过他办公室时,犹豫一下,停下来跟他说最后一班车就快走了。他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笑笑说,“Kristin 说她可以顺路送我回家。不过,谢谢你了。”

我有点失望的回家。可是,一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他,心里便又快乐起来了。

我是不是开始喜欢他了呢?难道,就因为同路坐了一趟公车?这样的理由,恐怕连 Cindy 也会笑我吧。

喜欢一个人,大概是可以无缘无故的;要去恨他的时候,才需要想出千般理由来说服自己。

2004 年 2月 20日 星期五 多云

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自己脸色不好,虽然已经睡了七个半小时,不知怎么搞的看上去总是有点不对劲 -- 脸色有点浑,有点干,像是在冰箱里放了几天的苹果,虽然还没有到皱皮的程度,但看上去总没有刚买来时那么新鲜、精神。从前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熬到凌晨三点,衣服都不脱、半裹着被子迷糊几个钟头,到七点半闹钟一响,又骨碌一声爬起来,草草洗把脸就去上考场,连穿衣服的时间都省了,仍然神采奕奕。现在呢,偶尔加个班到一两点钟,第二天立刻无精打采,一定要早点回家休息才补得回来。难道说真的已经开始老了?

我往脸上抹了资生堂的润肤霜,打了粉底,再薄薄扑上一层粉,才算顺眼一点。心里有点酸,从前最看不惯人家化妆,连上舞台表演也视化妆为畏途,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开始依赖那些化学品了,原来,素面朝天是最需要本钱的。

Jason 的车子肯定已经修好了,可是,每天早上坐公车,我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左右张望,看他会不会出现,可惜,他没有再出现过。

他好像上班很早,每天早上我到公司,他的办公室门大半已经开着了;晚上又好像走得很晚。白天总是忙忙碌碌的,连吃饭时间也大半约了人。所以,虽然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见他的机会却并不很多。我又不会像 Emily 那样总是厚着脸皮找各种借口凑上去。

今天是Kristin的生日,下午部门会议,Emily准备了一大堆自己烘的巧克力饼干,一块块奇形怪状,还说是用的什么意大利黑巧克力,这个马屁精,从来没见过她为其他任何人的生日有过一点表示。不过,反过来讲,社会就是这样,马屁永远是往上拍的,而且永远有人吃;不会拍马屁,就只配拼命去干活,还未必讨好。今天我特别讨厌Emily,因为Jason也在那里眉开眼笑的吃她的饼干,还一个劲的说是什么“best cookies I’ve ever tasted” ,真是有点恶心。

开会的时候, Kristin 无意间透露了她的年纪 --她说她属猴。凡是中国人,掐指一算就清楚她已经三十六岁了。我不由对 Kristin 刮目相看,因为,她虽然算不上十分漂亮,但绝对是很有风韵的那一类,就连板下脸来,眉眼里还是透着几分俊俏。妙就妙在,她的俊俏完全是聪明伶俐的那一种,绝对不让人半点怀疑她的工作能力。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六岁还可以自信的抛媚眼,绝对是幸运的。不过,我总是有一种感觉,Kristin的脸虽然把精明和妩媚综合得天衣无缝,但线条里少了一种女人只有在爱人和被爱的时候才有的温柔和憨厚,隐隐的显得有点落寂。这种落寂摆在男人脸上,可以被理解为深沉或者忧郁,总之是让男人长身价的;可惜,到了女人这里,只会让人想到“昨日黄花” 四个字。

在这个大公司里,以Kristin的年纪,专业上不是很懂,还是个女人,爬到这个位置应该算是相当不容易的了。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无暇顾及婚姻的吧?这样成功固然成功,牺牲恐怕也太大了一点。

2004 年 2月 20日 星期六 晴转多云

鸡肉三明治,中号薯条,再加一份巧克力圣代,加花生粒,带走,谢谢。对了,请再给我点番茄酱。总共五块四毛,收十块,找四块六毛。打工的小弟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送上一句免费的“周末快乐” 。

一样无聊的周六夜晚,走过马路去麦当劳买一份快餐。我不是一个喜欢求新的人,连叫麦当劳也总是盯牢那几样已经吃过不知几十遍的东西。马路上刚下过雨,一辆辆车飞驰而过,在地上拖着一条条漂亮的红线。我不由得想,在这个晚上,他们都到哪里去呢?

回到家,倒一杯红茶,顺手抓起一篇碟片塞进DVD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五彩屏幕开始啃三明治和薯条。管它放什么,有点声音就好。

Jason 现在在干什么呢?今晚,他会有约吗?

我向来是个喜欢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唰清的人,下了班就不喜欢再想公司里的那些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会经常的想起 Jason。

我有他的手机号码和呼机号码,可是,我不能打,除非,我有一个合理而又不显山露水的理由。

在公司里,他的办公室离我的只有几步之遥,一天总要见好几面,然而,工作毕竟是工作,虽然大家总是和和气气,其实还是隔得很远,一离开那个环境,我几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就这样开始暗恋他,是不是有点可笑?

我拿起电话,拨了Jason 公司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 那个号码,我早已烂熟于心。没有什么,只想听听他留言机上的声音。

一次,两次,三次,我在心里默默数着,再响一次,留言机应该就会启动了。

突然,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 有人拎起了电话,一个在我心里响过无数次的声音,“This is Jason” 。

我慌慌张张的挂上了电话。没想到,他竟然在办公室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来,再想一想,竟觉得有几分高兴:一个星期六晚上还在办公室加班的男人,至少说明他今晚没有约会。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 到了天涯 以为走得够远

千回百转后 开始明白

原来 有些东西

更比天涯远一程

Dear Leung 发表于 2004-5-23 13:58:43

更比天涯远一程 -- Jenny's Diary (Week 10)

2004 年 2月 23日 星期一 晴

早上见到Jason,心里又想起星期六晚上给他办公室打电话的事情,不由有几分忐忑。往他桌上的电话机瞄一眼,确定是没有来电显示的那种 -- 在我们公司,只有主管的电话才有来电显示。

他倒是神采奕奕,一见我就高兴的说,“Jenny,我们组今年的计划已经批下来了。”

他这么高兴是有道理的,刚刚进公司、第一次做年度计划,没有受什么刁难就通过了,不容易。

“是吗?” 我看着他耸起的两条眉毛,虽然不是太起劲,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祝贺你了。”

“哎,怎么这么说呢,应该是‘祝贺我们’ 。要不是你和 Emily 鼎力合作,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把计划做得这么好。” 他展开一个笑容。说来也怪,一样的话,换了Kristin或者Emily来讲,我肯定会觉得虚伪做作,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真诚。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会什么事情都把他往好里去想吧。

中午在餐厅吃饭,远远看见 Andy,马上低下头,已经来不及 --他也看见了我,立刻嘻开一张大嘴,端着一大碗沙拉走过来,也不问问我是不是在等人,一屁股在对面坐下,开始骂公司的餐厅。

“真是黑心,把昨天热菜里没卖完的鸡肉放到今天的色拉里充数还卖三块九毛九。价钱又贵,东西又不好。”

Andy 是每个公司都少不了几个的那种自以为是中流砥柱的人,每每见面,开口“真忙” 闭口“累死了”,再不就是“这个礼拜天天见客户,没完没了”,唯恐人家不知道他是个人物。说起来呢,他也应该算得上是个人物,在公司已经快十年,升到高级工程师。可是,他虽然有本事,就是一张嘴不讨好,开起口来讲话少有中听的。大概因为这样,Andy 迟迟进不了管理层;而由於进不了管理层,他怨言更多,有时难免口无遮拦,形成恶性循环。

“Jenny啊,你那个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已经分手了。” 索性老实告之,省得多费口舌。

“啊呀,怎么就…”Andy啧啧几声,小眼睛一转,“什么时候,让我太太帮你介绍一个吧,你这样条件,又这么年轻,不愁找不到好的。”他大概以为谈恋爱也像写程序,一条路不同,马上走另一条,走通为止。

“暂时不用了。对了,你们部门最近招人吗?” 我把话岔开。

“本来不招,有个女孩子刚结了婚,准备辞职跟她老公去亚特兰大,老板这两天正叫我们推荐人呢。怎么,你有人?”

“倒是有个人托我找工作,你能不能代转一下简历?”

“行,没问题,用email发给我就可以,我再转给老板。不过,现在找工作的人太多,我们老板上个星期放的风,据说到现在手上已经有十几份简历了,有几个还是别的部门主管推荐的,我恐怕份量不够,尽力而为,不成的话,也别怪我。” 他倒也有自知之明。这个人说话固然不讨喜,心却是挺热的。

晚上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Kevin,他很高兴,又是一迭连声的“谢谢” 。这个人,爱屋及乌,做到家了。


2004 年 2月 25日 星期三 大雨

早上下着大雨,天灰蒙蒙的,无边无际的雨丝被风卷着飞向四面八方,让人的心情跟着一起暗淡。

开车上班,接连碰到一串红灯,最后一个明明是黄灯,想着可以闯过去,前面一辆老别克偏偏一个急煞车嘎然在路口停下。

“Shit”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明明是黄灯停什么停,自以为安全,我要是一不留心,还不一头撞上你!”

车子停在路口,面前玻璃窗外是无边的雨幕,雨刷认真而徒劳的左右摆动,车窗却还像一张永远擦不净的流泪的脸。

那一个刹那,我觉得眼睛有点酸。

几年前拿到赴美国签证的那一刻,心都快跳出胸口,好像觉得整个美国都属於我,脑子里被亲戚朋友“大展鸿图” 、“鹏程万里” 之类的言辞充溢得飘飘然。不过才几年,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现在的我,在一个大雨天清晨,开一辆半旧的丰田车急急忙忙的赶去上班,在办公室里从早上八点坐到晚上七点,靠咖啡和可乐把自己撑得精力充沛,除了努力工作,还要忙着拍老板马屁、和同事勾心斗角,熬到下班回家已经差不多透支,每个月工资发下来差不多三分之一用来交房租,剩下的钱也没有什么时间去花,周末缩在沙发上看借来的中文碟片或者武侠小说,一看一整天,一个周末下来反而只有更加无聊。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美国还是美国,它并不属於我,而我,也未必属於美国。

加班到九点,回到家马上把自己扔在床上,再也懒得动。Mimi 打电话来告诉我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她那个才高八斗的老公被裁员了。

“不是说经济已经有起色了吗,怎么还裁员?”

“天晓得!我们都在怀疑公司是在为以后的外包作准备;要不,就是想趁经济复苏之前抓住机会换掉一批人,好降低工资。你知道,以前年景好的时候,一年加万把块钱工资不稀奇的,三下两下,大家的工资都加得很高。要是把这批老人都换成新人,公司可以省不少钱呢。这下,股票又好升一升,公司一季度的报表做出来也好看点了。”

“真想不到他们下手这么毒,从上到下一级一级瞒得牢牢的。就前几天还搞什么 company day,今天早上突然宣布裁员百分之三十。我老公整个部门连主管一起被裁了,有什么话好说。而且,你猜怎么着,他们把所有被裁的员工都叫到人事处,每人发个package就叫你走路,连自己办公室也不让回,怕人搞什么破坏,自己的东西由人事处的人给送出来,简直像防贼一样。这美国公司,要你的时候把你当贵客,不要你的时候一脚踢开,简直把你当成敌人!” Mimi 越说越冒火。

“那……你呢?”

“我们部门裁了四个人,没轮到我。可是,我真恨不得裁掉的是我啊。”

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说,觉得很不可思议。上个月吃饭还看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没想到现在工作说泡汤就泡汤了。

灵机一动,我想到昨天 Andy 提到他们部门里的那个空缺,虽然我对 Mimi的先生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好朋友,不能见死不救。於是,我主动提出让她先生把简历发给我,我去托Andy 转一下。

Mimi很感激,一个劲说到底还是我们这几个朋友可靠,“他那些狐朋狗友,好的时候花好稻好,现在有的一起倒酶,没有倒酶的都像见了瘟神一样,一个一个避得远远的。”

放下电话,我才想起来已经答应了Kevin帮他的那个朋友推荐。坏了,难道让 Andy
推荐两个人?麻烦人家不说,两个人都是我推荐的,公司都不用倒也罢了,要是用了一个,那另一个…

我给 Cindy 打电话,她又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算了,明天再说。

晚上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要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Mimi 和她的先生都是有绿卡的,丢了工作不过是失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我呢,丢了工作就等於丢了身份,要限期离开美国。难怪Cindy说过,我们这样的人,看着好像一路顺风,年级轻轻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可是没有绿卡,在这片土地上就始终没有根,永远不可能有安全感。想想,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几年很容易就这样蹉跎过去,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2004 年 2月 26日 星期四 多云转阴有雨

早上起来,一面吃早饭一面给 Cindy 打电话,问她我该怎么办。

Cindy 很干脆的说,“这有什么难办一起的,两个一起推荐好了。”

“那,要是万一公司用了一个,我…”

“怎么,你觉得对不起另外一个了?搞清楚了,你又没义务帮他们找工作。肯做这个人情,已经很好了。而且,说老实话,以现在的工作行情,你们又是行业里的大公司,只怕名额老早已经内定了,你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Cindy 说得有道理,仔细想一想,的确如此,我又何必瞎操心。

“没想到 Mimi 的先生也会被裁员。”

“有什么了不起的,别看他在我们面前牛皮烘烘,也就是一个高级一点的打工仔而已。这种人,经历一点挫折,是好事,否则他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到了公司里,打开电子邮箱,果然有两份简历已经在那里等着我,我把他们一并发给 Andy。

今天运气不好,上班不久,客户服务部门转过来一份客户开的“紧急维护要求”,以我们公司的政策,这种问题是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拿出处理方案的。我和 Jason、Emily 急得焦头烂额,直到快下班才把问题症结搞清,然后又忙着赶一个 fix 出来。

做我们这种工作的,报酬固然高一点,人也好比卖给了公司了,忙起来时间就完全不是属於自己的,不要说加班,赶通宵都不是怪事,眼看今天又要一夜不眠。

晚上九点多钟,Jason 走进来,像变戏法一样捧出两杯热腾腾的咖啡,Emily 的那杯是法国香草,我的那杯是 hazelnut。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种咖啡?” 我打开杯盖,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让被程序弄得几近虚脱的我立刻精神一震。

“你告诉我的呀。” 他抬抬眉毛。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怪事,自从 Jason 进公司,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谈过和吃有关的话题。

“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她每天早上一醒来,就想喝一杯比利时 hazelnut 咖啡。有没有这个印象?”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当初回答 Jason 那十个问题时,在第一个问题里就提到了,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得。

“Jason,那我也告诉你,其实我最喜欢喝的是摩卡,不是法国香草。” 姑奶奶,这种时候,Emily还在吃不知哪门子的干醋。

“Yes ma ‘ am,以后一定照办。” Jason 一个毕恭毕敬的立正,把我们都逗笑了。

今天这个班,是我进公司以来加得最愉快的。虽然已是深夜,可是,知道他就在不远处,我的心里就很甜蜜。


2004 年 2月 27日 星期五 小雨

昨晚加班到三点多,Jason关照大家今天可以晚点上班。可是,早上八点多醒来,鼻子竟然塞得严严实实,脑袋嗡嗡作响,喉咙里也火烧火燎的痛。

糟糕,肯定是昨天加完班从大楼走到停车场的路上淋了一点雨,凌晨气温特低,,回家又马上洗了个热水澡,一冷一热,着凉了。

我撑着起床,才站起来,就是两个大喷嚏。有人告诉过我,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我;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在爱我;打三个喷嚏,才是感冒了。於是,我一动不动的等那第三个喷嚏,可是,等了半天,那第三个喷嚏还是不来,反倒等来一串眼泪鼻涕。

我挣扎着勉强吃了点早饭,已经九点多钟。还是头痛欲裂,只好拨通 Jason 的办公室电话跟他请假。拨号的时候还担心 Jason 会觉得我趁机偷懒,电话拨通后跟他一讲话,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 我的嗓子已经哑得Jason 都快差点听不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样?” 终於听明白我是谁的时候,他关切的问。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跟他解释我只是感冒,请假一天。终於放下电话,整个人马上又往床上一倒,天昏地暗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暗,摸摸脸上,已经没有那么烫,可是,头还是一阵一阵的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热辣辣的,从身体里面一股股的往上涌,涨得脑门都要裂开一样。

我挣扎下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打了个鸡蛋在里面,明明味同嚼蜡,还是逼着自己吃下去。单身的人,身体好的时候没有什么,生起病来,那种凄凉是旁人难以体味的。以前路伟在的时候,虽然他也不会做饭,至少可以帮我泡杯碗面,不是什么事情都要我自己强撑着起来做。怎么会又想起路伟了?那个没有良心的人,想起也多余,可是,无论我承认与否,此刻我真的需要一个嘘寒问暖的人 -- 嘘寒问暖,这个词设计得真好,有时候,人的需要其实很有限,不过是有个人来可怜一下,问一句“冷不冷” 、“热不热” 。

把一碗面塞进肚里,我草草洗漱一下,又钻回被窝,接着睡 -- 其实也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头好像就没有那么痛了。

电话响了,大概是 Cindy 晚上要去约会让我参谋穿哪件衣服--这个丫头自从泡上她那个日本哥哥,如痴如醉,每次约会都精心打扮,和以往毫不在乎的Cindy 判若两人。看来,爱情是可以改变人的,或者说,爱情可以使人变得真诚。我没有接电话,任留言机响起,准备听她的长篇大论。

没想到,嘀音之后,传来的竟然是 Jason 的声音,有点迟疑,可是,千真万确是他的声音。

他简短的留了言,叫我好好在家休息。最后,顿了一顿,好像准备挂掉了,他又加了一句“晚安” ,又停了一下,终於挂断了。说“晚安” 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我躺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好像一动他就会听见。等他挂上电话,我把留言机拿过来,一遍一遍反复放着他的留言。

虽然头还是很痛,但是我觉得很快乐,因为Jason 要我好好休息。虽然他是我的项目经理,但我有一种感觉,Jason 并非只是因为我是他的下级才打这个电话,他是在关心我。一个人是否真的关心你,在他的声音里是可以听出来的。

有人关心,特别是你希望的那个人来关心你,是一件幸福的事。

Dear Leung 发表于 2004-5-23 14:08:37

更比天涯远一程,我在另外一个论坛上看到作者连载的,挺好看。后面的看不到了,她打算出版了,下面是她在那个论坛上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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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

经过一段时间考虑,我决定暂停在网上张贴“更比天涯远一程” ,因为,我想等小说写好以后拿到传统媒体去碰碰运气。虽然未必会有多大希望,但我是个尝试主义者,相信随便什么事情,去做总比不去做要好。

从二月份到现在,非常感谢大家的鼓励和关心。海归论坛给我的感觉很好,觉得大家都非常友好,从来没有人无理取闹或者吵架骂人。我很高兴自己发现了这个地方。昏昏,黑二,安校长,雪鸟,Hillside,seattle,黄埔,还有所有看过我文章的朋友们,谢谢你们。

如果大家对“更比天涯远一程” 有什么意见建议,请不吝赐教。我的 email 地址是:gbtianya@yahoo.com

“更比天涯远一程” 网站:http://geocities.com/gbtianya/tianya.htm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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