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花 发表于 2005-4-3 21:31:48

十年之箭,势不能穿鲁缟

早上醒来,阳光满室,施施然起身,欣欣然洗脸。忽然听见手机铃声大作,狂怒!谁这么没数,长途加漫游!打过去,是初恋男友,通知我,他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嗯,恭喜恭喜,在我们相识的第十个年头,他终于要结婚了。
十年,相恋用了三年,忘却用了三年,还有四年在断断续续的联络中磨蚀。这个曾经坐在我后面给我低声唱《姐姐》,给我看手相的男孩,这个曾经跟我心灵相通,梦过同样的梦的男生,这个我曾经以为要相守一生的男人,他终于要结婚了。
最近的谈话中,他还是要我出国,似乎觉得中国这么大,根本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但是我已经老了,我不能离开父母太远。我要在我妈能看得见的地方生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我妈。最爱我的男人,也许永远遇不到。以为我们是最相爱的人,很深刻的以为了很久,后来变成一个巨大的讽刺。而他,终于要结婚了。
在这个千年,回想上一个千年的爱情,感觉真是奇妙。那么多傻傻的故事,都变成了浪漫。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里一动,觉得他就是生命里的人。就像当初李银河读到王小波的《绿毛水怪》,也是心里一动。那时候,正是豆蔻年华,十五六岁的年纪,真正的黄金时代。1995年秋天,因为那首《姐姐》而认识了,认识很久都不敢说明,但是功课已经直线下降,那年的寒假期末考试,是我此生最惨的一次考试,数学38分!我一点也没有意外,因为我知道我的心不在我这里了。考化学的时候,我题目都没看完,就在稿纸上写他的名字,很大很醒目。
慢慢的试探,慢慢的靠近,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了。那个春天真暖和,太阳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刻骨铭心,晚自习后,迎着夹杂着各种花香的夜风回宿舍,刻骨铭心。同样刻骨铭心的还有初吻。是1996年4月17日,那天下午,在校外的竹林。那片竹林成就了很多恋情,但是大多都无疾而终。一直觉得竹子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植物,在家乡,冬天竹叶是不落的,到春天,当很多树木开始发芽的时候,竹子才想起来要换衣服。大一那年回家还专程去竹林怀念了一下,林子小多了,竹子还青翠,也许还继续成全着孩子们的初恋。
在黄金时代里,恋爱是清苦而快乐的。零花钱很少,他还要抽烟。因为戒不掉烟,他很认真地写信道歉。但是每星期我都能收到一支玫瑰,站在宿舍的窗台上,风姿绰约。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买花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那时候的心里,初恋是如此圣洁,不能沾到一点铜臭。十年之后,知道了很多浪漫都是用钱铺就的,终于明白了这个,也终于失掉了纯真。很多年之后,听到同学说起,他有一段时间没有钱买饭票,在食堂蹭别人的饭吃。那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积攒了20多条花带,是包装玫瑰的。还有一大包纸条,是平日上自习的时候互通款曲的。写信写纸条,是维系我们心灵相通的桥梁,曾经以为这桥梁坚不可摧,但是上帝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坚不可摧的东西。
高三的时候,一开学他就很紧张,竟然有一周都不肯跟我传纸条,在我看来,简直罪无可恕,因为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我要的只是与他相爱。后来我发现,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短视而弱智,当他爱你,他想到的是更久远的未来。而女人,短视也实际,如果未来无法把握,是不是更应该爱在当下??
高中的时候,我们是住宿的,每个月回一次家。其实家也不远,但是乐得在学校里跟大家一起疯。那时候,真疯。有几个强人在校外的农家偷了一只鸭子,到晚上偷偷爬墙出来,抱柴火烤着吃。我记忆里的春夏秋冬都是从课桌上感知的。他是走读的,每天骑车跑来跑去,沿途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摘下来,所以我的课桌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一瓶清水,插几根青草,一朵野花,甚至有一次还养了几只蝌蚪。还有小人书,被咬成心形的面包,同桌说,他就是怕教室放不下,不然连家也搬过来了。他真是连家都搬来了。每年端午节的时候,我们这些不回家的人比回家的人吃的粽子还多,他每次都带很多给我们宿舍,我吃的从来都是他自己包的。有一次跑800米,风呛了嗓子,教室里咳成一片,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的课桌忽然变成了药房,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咳嗽药。每到周六,是固定约会的日子,因为不用上晚自习了。春天的时候,约会是美食节,很多水果伴随,最多的是草莓。总是一前一后走出校门,远远望见他从校门对面的理发屋楼顶跳将下来,手里提一个袋子,草莓红得灿烂,总是不放心,觉得他洗得不干净,所以吃得很少,多数是我喂给他吃。坐在竹林里,静静的听风吹竹叶,静静的等太阳落山,红红的晚霞在竹影里很明亮,然后月亮就升起来了,很白很圆,除了在海上,我没有见过那么亮那么美的月亮。好像很少说话,也许说了很多,现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些日落月升,是此生里最美的日月。
最美的总是那些易逝的时光。在竹林里是最短暂的光阴,以至于每次去的路上就在悲哀了:这段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抓不住的。一直有这种悲哀的念头,通常都不敢跟他说。后来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没有很好的沟通,所以才越走越远。但是他那时的心里,真是单纯到要命。他梦想着我们会有一个家,不管在哪里,一定要有壁炉,下雨的夜里,一家人围坐在壁炉前,我织毛衣,他哄宝宝睡觉。遥不可及的田园生活。他的浪漫,就像我课桌上的野花野草一样,朴素而单纯,就是这种朴素单纯的诗意直达我心。他实在是一个好居家男人,一个好丈夫,可惜注定不是我的。
对于学习,他实在不擅长,高考实在是很为难他,但是他一直很努力,不管那些单词和数字让他郁闷到发疯,郁闷到下课之后以头抢墙。我竟然没有办法去安慰他,我实在是一个自私而冷漠的人,我在豆蔻年华的时候,就是一个自私而冷漠的人了。我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对我的好,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上帝说,世界上没有天经地义的事情,万物都在变化之中。是的,什么都会变,到了最后要放手的时候,发现那些记忆中的好都变成刀刺,在心里刻下伤痕,永远都留下疤印。
终于走到分手的季节,跟开始的时候一样,谁都没有说明,但结局了然于心。做了两年单纯的美梦,走出校门的时候发现是那么脆弱,简直不能盛开在外面的烈日下。尤其是,我们将去的是不同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能每天见面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我已经感到手里的缘分从指间流走,我惊慌不安,夜不能寐,而他,再也没有当时那种坚定而单纯的信念。那真是清涩的岁月,要命的是,我们的心也一样的清涩无知啊。
大学的时候,宿舍还没有装电话,也没有网络,还是写信写信。一年的时间,信由多到少,话由多到少,只剩一点游丝在风里飘来荡去,不肯断绝。不断的时候,欢笑是悲哀,悲哀也是悲哀,但是真要断绝的那一刻,所有的感觉都是哭号。对于分手,永远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不管你认为自己已经变得如何坚强。
我永远记得那个冬天的下午,我站在朋友校门口痛哭的情景。1999年正月十六,是朋友学校开学的日子,我送她去学校,就在那里谈起了他,就在那里放声大哭。身边的学生来来往往,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如此伤感,即使这个世界波澜不惊。那天真是天昏地暗,冷得要命,我哭得好投入,站着支持不住就坐着哭,然后蹲着哭,然后朋友抱着我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我的眼泪和记忆。每想起一件事情,就是一阵大雨倾盆。哭到最后,已经没有力气哭出声了,只是不停的颤抖和啜泣,原来眼泪流干之后,心也是干枯的。
其实眼泪是流不干的,总会有另外一些事情让人眼睛湿润,心也会恢复跳动,只是这个恢复的过程过于漫长而艰难。当我重新感到温暖重新会笑的时候,发现上帝从我这里盗走了很多光阴,一下子觉得,日暮途穷。一下子,豆蔻年华,清涩岁月都不见了。
就这样放掉了最初的爱恋,就这样割断了通往彼此心里的那根线,就这样把自己放逐到自由而孤独的地方去。又经过很多次回望,每次回头都能感到对方的变化和成长,只是,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围坐在壁炉旁的人了。我永远也学不会织毛衣,而他,是会哄孩子睡觉的吧。
在电话里,他让我统计一下高中同学的通讯方式,估算一下参加婚礼的人数。说笑了一阵,忽然问,你结婚,我还要帮你统计客人,我真是脑子有病啊!想想,他结婚,还要我帮他统计客人,他更有病。呵呵,是了,我们都中过一种叫爱情的病毒,终于痊愈了,不敢说从此免疫,但是对于彼此,是不会传染了。
肖伯纳说,世界上适合你的人有两万个。我觉得这老头过于乐观,两万人,有些你永远也遇不到,有些当你遇到的时候已经错过,有些没有错过却无法相识,有些相识了却不能相爱,有些相爱了……又能怎么样呢?忘记一个人也许比爱上他的时间还要长久。证明一个人适合你也许要一生,而答案完全不可知。
但是当下一次爱情来袭的时候,我觉得还是难以逃脱。

wefree 发表于 2005-4-4 09:11:45

十年,相恋用了三年,忘却用了三年,还有四年在断断续续的联络中磨蚀。
哎 也许初恋都那么青涩

樱一树 发表于 2005-4-4 13:46:46

多么好的文字

liangzhiming 发表于 2005-4-4 23:34:38

一种苦笑,一种无奈.....

trees 发表于 2005-4-4 23:57:47

至少还有他的邀请,至少还有青涩,但是怅然的心情和回忆

aixiao 发表于 2005-4-5 11:27:44

很羡慕你这十年,有那么多好的回忆

不像有的人,一片空白,一片惨淡,一片了无生趣。

sommer2005.6 发表于 2005-4-5 20:37:18

突然就想到了他...
想到了我和他的五年之约..
想到了我和他还没有到来的十年.....

猫咪 发表于 2005-4-5 22:49:06

十年,初恋~猫也是这样,现在在痛苦的继续,没有未来~
很想哭

北极浮冰 发表于 2005-4-6 09:09:21

想到我被追逐的十五年,没有感觉的十五年,对他来说满是伤害。
我想去看他,但是道歉的话,我说不出口。

lanyuyu 发表于 2005-4-6 09:27:46

经历过了,是种丰富吧。
路还是要靠自己顽强的走下去。
要相信自己能够找到适合的人呢,无论有多么难~~

tec 发表于 2005-4-6 20:23:48

想起那时的夏天,每天中午,我都会给她买可爱多,然后蹲在她身边,看她吃完。
现在我已经大大不如以前了,蹲一小会儿就不行了,她也不再爱吃可爱多了。
幸运的是,我们还在一起,也希望永远在一起。

flyporcupine 发表于 2005-4-6 21:27:43

“我想去看他,但是道歉的话,我说不出口”

       <love story>里说,爱情里没有对不起。
        能爱就爱,不能爱就放。
        不说抱歉,给他尊严。

阿莱 发表于 2005-4-7 11:22:40

好文
记忆还这般清晰的美好 让人羡慕
不过 记忆就始终是记忆了吧 过去的美好 是闲来慢慢品味的 而不要因为过去的美丽 错过了现时的年华
毕竟 人们可能创造出更好的故事 或许 很长久 或许没有结束

naphil 发表于 2005-4-8 00:17:39

恩,文字不错,故事也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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