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KU] 香港教会我的（港大社工加佛学系） [复制链接]

杨丽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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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8 16:57:43 |显示全部楼层

初次来港非常尴尬，住在朋友的亲戚家，他们家也就一室一厅，还是公屋，然后我和朋友几乎是打地铺才能住得下。而那时候我眼中一直觉得很厉害的香港人，原来是这样的环境，所以瞬间对香港的好感降到了谷底。好在是港大的录取，所以就让我的心情还是多少激动的。

可是自2011年来港开始，香港和内地就起了不大不小的几次冲突，第一次冲突最清楚的就是关于双非孕妇来港的事情，因为我有朋友也是来香港生孩子的，所以关于这一切的事实我都非常的清楚，而那时候开始听到很多香港的孕妇开始上街开始抗议，认为不应该由内地人来占领香港的医疗资源。从刚开始的时候我是非常排斥这样的说法，觉得香港人未必太小气了一些。

那时候大国情怀还在我的心中，动不动鄙视一下香港人的小家子气。于是和香港同学在社工课上讨论这个议题的时候，我有点忍不住怒火和他们辩论，说现在内地的人的收入并不低，来这里生孩子不过是为了二胎。然后他们就说内地人只懂得占领别人的领土和资源不懂得自己创造，不懂得自己独立。还有新加坡的同学一并加入进来说内地人整天到处移民，就是不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土地，然后到了一个地方就要求别人要给他们这个那个。

我简直，一股火要冒出来，喷出来的心都有了。我说一个年轻人在哪里居住不是应该有自己的自由选择权吗？他愿意住哪里那就会在那里工作，难道不是在为当地做贡献吗？难道还是殖民地时代，移居到别人的土地上就是他们的奴隶，就不允许拥有公平的权利吗？如果人人都以自己从这片土地出生为荣而觉得自己应该拥有这个权利而不可以被剥夺的话，那你抱着土地来生活就不要来香港留学了呀。换言之，港大为啥要让我们来读书呢？因为觉得优秀的年轻人来香港的话会有贡献啊。最起码的是我有交学费啊！！！！

当然大部分的话是我后来心里面演练的。当时我只是说了几句，而内地来的同学听到这种辩论一般不出来讨论，我还以为我是得罪了这群香港同学。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制作班服的时候，有且仅问了我关于内地同学的意见。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当你为自己辩护，当你有意识去表达自己的时候，在香港，你会得到应有的尊重。即便你表达的意思和他们有冲突，他们也有不爽，可是他们会尊重你的表达权。这是让我非常深刻的意识到了语言的价值和意义。

当然，随着不断学习社工，不断了解社会福利系统，我开始意识到虽然我们也希望资源是无限的，但是资源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限的，所以当我听到香港的妈妈告诉我听她的朋友怀孕了，就快要临产了还是找不到医院接收她，当我听到有妈妈告诉我说有香港的孕妇生了孩子之后却怎么都没有奶出来，然后想给孩子奶粉喝，却市面上买不到任何的奶粉。

那个瞬间我又突然理解了香港人的愤怒。因为当我们认为市场的供需就应该随着价格和价值的交换就成立的时候，我们却忽略了背后的很多的道德理念。如果有钱人才能买得到奶粉，那么奶粉的价格无限制地被抬高，那么这个地区的人就永远不可能享受到她本该天然享受到的资源。

再遇到这样的中港问题之后，我不敢再随随便便套用一句你们香港人真小气，以前殖民的时候怎么怎么被人虐待，现在回归了，还是这副德性的这种大国言论。

因为我明白了如果真的是大国的心态，理应考虑周全，要顾全到所有人的利益和权益，然后再去行使自己的权利，这样的大国心态不会反对他们对自身利益的照顾，更何况，本身这已经算是掠夺了。十三亿大国的供需要靠一个小小的香港来解决，实在又是残酷了很多。

感到欣慰的是，政府采取的措施，渐渐地缓和了这种冲突和矛盾，因为开始限购之后，一来是保证了当地的供求，二来就是也达到了让内地游客可以放心购买的需求。这当然也间接导致了从以前让我们买苹果手机和ipad，直接转向了，记得给我们带奶粉啊。orz

在香港的前几年我就是一只愤怒的小鸟，夹在两个不同立场被不同的立场所攻击，也在刺激着我的自尊心，让我有一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可是随着时间，我开始慢慢平和下来，开始试着聆听，站在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多方面地理解一件事情。我想这就是香港教会我的第二件事，面对一件复杂的事情，不能只从一个角度一个面向去剖析，往往越复杂的事情，牵扯越多人的事情，越需要耐心慢慢剖析，慢慢解读，听听不同人的意见，才能找到一个比较适切的解决方案。

这其实就牵涉到后来直接发生的黄色**事件，这个词语在内地是敏感词，但是在我们眼里看来其实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因为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我们见过的游行示威按打来计算，只要心里不爽，就上街，当然一旦上街游行了，政府看见了，就会去聆听，往往事情的确是有改善和缓和的余地。这件事我觉得是香港难得的政治的诉求表达通道。而往往群众都非常的nice，没有垃圾乱扔，没有打砸抢，当然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群，一般都井然有序，有组织有清晰的诉求目的。当然我们初次听到这些游行示威的时候，也会被吓一跳。因为有一次我和先生途经铜锣湾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拿着喇叭大喊一声：“打倒****”。吓死宝宝了。

但是在那一刻的惊吓之后我哈哈大笑。一笑我自己的胆小，二笑这个世界也就香港这里能听得到这句话了，三则笑到底是人们愤怒得大惊小怪，还是政府本身的恐惧感呢?我又想了很多，比如我们一直喊着打倒美帝，打倒小日本，那么为什么在本土之上不允许另一种诉求的表达呢？也许真的当政者还是真的有种岌岌可危的恐惧感，生怕被一句不小心的话戳破了心思。

后来我教了香港的孩子，我看到六年级的孩子的书本上已经开始介绍香港的政府架构，介绍香港的政府职能，以及会有专门的课程教导他们如何去污水署监督他们的工作职能，也就是每一步他们的工作完成的指标理应是怎样的，都会很清晰地展示，并且让他们有练习地去理解政府的这些工作是否真的达到了他们本来权力所应该完成的服务内容。

这让我不禁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因为这里的人从小到大一直被教导，即便是很小的孩子也在被教育如何去对这个社会负责，如何去参与到社会治理中的一环，如何去监督这个社会的运行机制，同时也被鼓励去学习和理解政府的机制，那么无形之间他们和政治之间的围墙是被拆除的，他们没有一种你有权所以你就有权利来管我，而是我有赋予你权力，可是你也要提供你所承诺的服务，否则我就不给与你这种权力。

细心一点观察香港的每一次立法会或者是地区议会选举的时候，关于每个人的选举权都会被认真对待，一来是他们真的会下力气去群众中宣传，无论处于多高位阶的人，可能办公室就在你家楼下，他们的办公室门口贴着的都是招聘啊，或者是可以为你怎么服务的活动消息。虽然有时候也不免嘲笑一句，作秀的，可是至少他们也懂得获得权力的确还是需要靠作秀的，不然另外一个选手说不定秀做得比你好的，就会抢占先机了。

这样的氛围让曾老师非常的开心，所以到了要投票之前的两周他已经有点寝食难安了，就在那里找我琢磨怎样去投票比较好，虽然只有一票，两个候选人，可是他会不断对比政纲，对比他们所做过的事情。我们也会讨论。

所以在这样的社会机制里，内心多少是有被尊重到的。尤其是大部分的候选人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要给贫苦的人多做一些事情，都要为社区去着想，哪怕是争取到多开一个小巴路线也能开个大字报，但是想想也是，至少这个社区还有一个有权力的人在那里时时刻刻想着该怎么做得好一点服务当地居民又能有政绩可以展示呢。

我觉得这是香港给与我的，安抚了我的内心，对政治不再抱着恐惧和逃避的心情，而是在这个机制之下，被鼓励去理解和消化政治，被鼓励去以平等的内心去看待政府的机构，当然甚至有些人可以当面骂长官和政府什么的，那我又觉得没有必要去学习这个东西。

记得很有趣的一件事是，香港的公务员也很有趣的，他们不把政治的权力当作是自我的一部分的，而更倾向于认定这是我的工作，我负责做好它。比如有一次好像是关于工地的施工的环保问题，举行了听证会，席间有人开口就大骂政府你个扑街，。。。。然后骂完了整整一轮，等到最后结束的时候，那个人心绪平静下来之后，和长官握手，长官握了握手，就离开了。所以做香港的公务员，有一门功课应该就是如何应对被无端谩骂。

当然了，一切有利就有弊端，香港的政治环境和台湾差不了多少，吵架甚至打架的事情也偶尔会发生，而且有时候当地也会讨论是不是赋予群众太多的权利而延误了政府的工程，某种程度也是一种坑爹的制度。甚至连师父上课有时候也会说，现在的年轻人，这也骂那也骂的，哪里有那么多可以骂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只能交给历史去看了。我作为见证者，经历者，只负责去看，不负责评价了。

虽然我们也认为香港的确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颜色很浓，就如一位中大老师和我说起来，她说香港学习英国，而英国的绅士风度，贵族精神，多少还是包装了一下这种资本主义阶级带来的整体的不平等。而香港没有任何的外包装，就是赤裸裸的，我有钱，我就在社会的高层，所以大家赤裸裸地赚钱，往上爬，没有丝毫犹豫。

不可否认我觉得她说的是有部分事实存在，但是另一面的香港我觉得还是温情的，可能和我选择的专业都有关系。即便是在这样一个赤裸裸追求金钱的社会里，我依然与很多不以金钱为目的活着的人认识了。

香港的福利体制是全球范围来比较说比较完善全面的，而且香港本身也有独立签订一些人权协议，所以在保护人权上面是做得很先进的。然后这里的文化和思想是自由的。更何况其实香港的小学课本里就开始教导孩子规划钱财，一部分的钱要拿来做慈善的用途，甚至有不少香港的民众不管有钱没钱都乐意捐钱。所以慈善的机构每年都有两次左右的机会上街向香港市民募集资金，而且很多慈善机构也是几十年的运营历史了，深得香港人的的心。

虽然有一群人奔着向上走不断地以赚钱为目的地攀升，但是他们所接受的所有的教育都有一部分是需要去回馈给社会的，这个意识熏陶了几十年，到他们真的拥有财富的时候，一般都是很乐意去回馈社会的，从李嘉诚基金会被称之为第三个儿子就能看得出来。最近李嘉诚买的facebook的股票全数捐给这个第三个儿子。

而且在香港参加佛教的组织活动做志愿者的时候，是亲眼所见的，有大师姐出钱供养八百参会人士的早餐每人十五元，那一共是十天，还有志愿者一百多人的早餐。也就是900*10*15，更何况她还负责接送人员，接送的车辆有部分资金也是靠她出资的，她还整个人承担了接待的重头的工作，一共做了十天。后来还送她们去旅游，也是供僧一百多人吃饭，一顿饭下来应该也是好几千。她很喜欢我，带着我一起陪丹津葩默以及一众比丘尼，居士们参观，她的心绪很平静，没有架子，也没有我给了多少钱的那种姿态，仿佛她只是拿着大家的钱，为大家结账而已。而事实上，这样的人在香港层出不穷，我们见的不少，所以都不需要一一列举了。

这是香港教会我的，能留下的人都是有福的人，也是内心想着为他人付出金钱和能力的人，我相信香港是这样的一个福地。

最后香港教会我的是女性有权利，有能力成为她自己。我在香港遇到了很多很多非常独特的女性，有四十多岁单身不婚没孩子，但是在香港读书，在英国读书，在美国读书，后来又回来香港读书的同学，也有遇到过二十三岁就当了两个孩子的妈妈的博士生，还有遇到过四十多岁的教授每天都在为同性恋还有师奶们赋予权力的老师，以及六十多岁非常智慧但是会问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的老师，当然更多的是二十多岁头脑活跃而且很乐于为社会奉献的年轻女性，在这里谈论女权不是忌讳，而为女性赋予权力是非常有趣的话题。说起来之前我读社工的一个老师后来去了哈佛教书，当时我们在办公室讨论一个话题就是女性结婚之后要不要回归家庭。她很鼓励我大胆去思考，我主张回归家庭的时候，她也没有以女权的思想来压抑我的思想。

所以我在这样的环境里有很自由的空间去思考和反思什么对女性是好的，什么对女性来说是必要的，以及怎样的生活才是女性的天堂生活。事实写到当下我才觉得，当下就是天堂。

我在香港没有作为女性的被歧视，无论我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我都可以顺利找到一份工作，而且薪水并不会比男性要低，社工系的毕业工资过两万，比老公工程师的工资还要高。而且不会有老板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我当然也可以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而我也可以选择回归家庭，在家里做自己的事情，如果需要支持，政府的福利会支持我的这样的生活方式。某种程度来说，我活在这里，我知道我需要的话我有政府的支持，我有福利可以申请，我知道我的家庭处于一个被人尊重的环境之中，而且我不会有作为女性的种种不便。

而且香港的治安一向全球排得上前三的优秀，而且环境也是非常的干净，这样的环境住下来之后，那几天去了美国之后，有一种回到农村的感觉。联合国大楼前面的警察扔下来的烟屁股都填满了她们的花圃，真心让人不敢想象。

而香港也没有男生敢光明正大地歧视女性，或者性骚扰或者强奸女性。反正这样的事情很少在报纸上见过，不得不说，这些隐而不见的消息，也就是后面不断付出辛劳的社工以及各个职业人士所建设和付出的结果。

很骄傲地说，香港女性的排名在联合国那边占据全球城市的第五名。而我觉得这是真的值得骄傲的就是香港的目前的特首也是女性，还是我们社工系的大师姐，她就职之后被请到了港大社工系做过演讲。

和香港的这段缘分呢，真是一开始的虐恋，到现在慢慢和她平等共处了下来。这份安静也是成长所带来的养分。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我遇到了真正的佛法，遇到了师父，他作为香港的典型成功的代表人士，却愿意遁入空门的故事，对我来说很强的教育意义。

师父三十载不断辛勤耕耘，才有了我们此刻当下能在港大读书的缘分，与佛法相聚的缘分。这是不得不感恩的。这份无私的智慧和大悲的心愿照亮了前路，在面对滚滚红尘的碾压之下，依然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坚持佛的价值观前行。

可以说，香港养育了师父，培育了师父这样的人，也就给与了我们能来到香港结缘的年轻人的机会，让我们能在这片光明下去前行。

（谨以此文献给给与我七年时光的香港，以及在香港遇到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