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美国

wang_come_onUID：2158809

2005年我的留美申请之路开始，一路走来都是依靠寄托。前几天终于从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写下这些文字，跟大家分享我的心路和一些对读博士的心得体会，相信会对各位飞友有所帮助，也会让已经在美国的朋友们有所感慨吧。


2008年8月1号，我踏上了美国的土地。今天，2013年8月13号我坐上了飞向北京的UA897航班。飞机飞行在35000英尺的高空，下方已经是北极圈的冰山和海洋，距离北京7个小时，艰难的旅程已经进行了一半。这样的旅程已经经历过了几次，每一次都是痛苦难耐，但是心里充满了回国的小小激动。不同的是，这次，我知道自己不会像以前一样在家享受一个月的幸福就再次踏上回程。这次是真的回去了。



回国的决定在很多朋友看来很突然，甚至不能太理解。因为我并没有广泛宣传，所以看到这里的朋友你说不定就充满了惊讶。不少朋友很诧异，跟我说还以为我是那种会留在美国，如鱼得水的。还有的朋友觉得挺可惜，认为应该在这里再待一阵，不管是博士后还是工业界，至少再积攒一点经验再回国，这样也好找到待遇好的工作。很多朋友甚至可能都不知道我已经博士毕业了。在这个你我交流基本上看微博和校内的状态更新的时候，我这几个月的对自己近况的沉默可能让很多朋友并不了解我在忙什么。以上所有的我都理解，也很抱歉并没有跟大家随时保持联系。只是回国的决定确实有些突然性，而且有些个人原因暂时不方便跟大家分享。在这里跟关心我的朋友道个歉。



其实回不回国，或者用MITBBS的说法，归不归，真是一个很个人的问题。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情况和你也许不知道的艰辛，每一个这样的决定背后怎么会没有无数个夜晚的思索和挣扎。最后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自然一定也是有利有弊。看了MITBBS的无数帖子，你就会知道是这么回事，说哪个好的都有。而经历了这些，我面对决定留下来或者决定回去的人，更充满了同志般的尊重和理解。我的这个决定并不艰难，而且我也很高兴能够离我的家人女朋友，国内的朋友更近一点。希望国内的工作机会好一些，也希望在美国的朋友们将来决定回国的时候能够跟我联系。回国以后干什么，在哪里，现在其实我还决定不下来。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在休息和陪伴女朋友和家人的状态。如果定了下来，一定跟大家更新状态。



5年的很多回忆，酸甜苦辣，我在美国的朋友们，被飞机以900公里小时的速度抛在后面。8月11号是我在PSU的最后一天。非常忙碌的一天，下午在系里办了很多事情，跟老板和一些同学聊了最后的一次天。出系楼的时候，还有开车最后一次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心里有很多的不舍和感慨。最好的五年的青春，无数的日日夜夜，苦恼和开心，各种回忆，在离开的那一刻，都成了过去。身上穿着写有alumni的短袖，有自豪，也有悲哀。我常常说，铁打的实验室，流水的博士。当你在这里呆足够长的时候，就会经历很多的离别。当一个人从陌生人，到熟人，到朋友，到好朋友，到挚友，到分别，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次，你就会感到生活的残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一句多么无奈苍凉的话。一起的回忆和默契，转眼就变成了过去，回国的最大伤悲便是这样。



13个小时的航班，非常长，但是好处是可以静下心来慢慢回忆，在记忆中慢慢摸索拾捡。以下的文字，献给过去的2052个日日夜夜。（如果不感兴趣，可以忽略了）



我所在的城市是个很小的地方，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地理中心，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叫做State College。我见过google地图上有过两种中文翻译，一种叫做斯泰特克里奇，这是音译，怪怪的，但是好像有种异域的装逼范；还有一种是州学院，这个是意译，但是一个城市叫做这个名字真的很诡异。不管怎么样，就是叫做美国天字一号，也改变不了是个小地方的事实。我们都“亲切”的叫这个地方我们村。不过美国的村和中国不大一样，农业没有那么明显，也相对发达，所有的物质文明都可以享受到，邮局快递，沃尔玛电影院也便利的你感觉不到和人类文明的距离。虽然跟大城市比娱乐和精神文明差距比较大，但是对于一个中国理工科WSN来说，这里真的算是乐土了。这就是我刚来的感觉，到现在也还没有变。



啊~刚来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多漾多娜一五啊。。。北京奥运会还没开呢。刚来的新生都有一种兴奋和好奇感，这是非常特别的，只有第一二年的新生才有，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感觉到，但是老生一眼就能看出来。新生每天都很精力旺盛的样子，而且因为还没有被沉重的课业和科研种种压力压倒，时常会觉得他们处在一个愉快的泡泡里面。这个阶段谁都经历过，几乎每一个在美国读书的孩子，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刚到美国觉得天好蓝草好绿，花好漂亮，人好善良，学校很美观，自己的英语好搓，东西好便宜（数额小）又好贵（乘以汇率以后），等等。然后就是过渡期，慢慢的一两年内结束了刚开始什么都新鲜都想摸摸的阶段，期间各种的互相串门吃饭一起玩，慢慢的课程也开始了，该TA的TA，RA的RA，文化冲击也逐渐的在习惯，英文也慢慢地好了一点（不一定有多好听，但是能说完整的一句话了！），美国的大城市，著名景区也去了一些。这个时候很多孩子觉得this is it了，老子（老娘）已经在美国扎下根了，不过如此啊，如鱼得水啊也好，倍感挫折啊盼着回国啊也好，总之是进入了一个稳定期。对于硕士master，这就是学校的结束了，该找工作，该回国，就这样了。苦逼的phd幸福或者苦难，这个时候才慢慢开始。我个人的感觉，第二年第三年对于phd是个坎，这个见仁见智啊。因为这个时候像我刚刚说的，新鲜感逐渐消失，学校和生活的各种压力纷纷出现了。看到自己的朋友拿硕士走人，自己还在苦苦挣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亮光，我觉得这样的经历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徘徊于继续挣扎还是现在放手之间的人，是痛苦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幸福的，因为起码还有选项可以走人。



接下来就是剩下的几年，这个阶段可以是沉沦期，也可以是上升期，或者是原地踏步期，取决于你走了什么样的道路。在细讲之前，我想跟不了解读博士苦难的同学，尤其是在美国或者别的国家读phd的辛苦的同学，说说为什么我们很辛苦。工资少，工作时间长，科研进展不顺利这种苦大家都知道，但是也许大家不知道的是，读博士是一个各种层面上的煎熬。你要保持自己，家人，朋友，导师，合作者，男/女朋友之间的良性循环和健康平衡，谁都不能误了。一天24小时，你觉得给这些人各分多少时间合适？你大脑的细胞，又在每样工作上分多少才不会力尽而亡？当你面对课题一筹莫展毕业遥遥无期，老板又各种不满，没有朋友，身体又差，家人催着你毕业/结婚/找工作，还有男女朋友每天埋怨你不陪他/她，你觉得你能够坚持多久？我有的时候真的希望我是超人，不需要很聪明，只要超级强壮精力旺盛也好。在国外读书的更有一层苦闷，那就是自己的痛苦没有家人，也很少有朋友能来倾诉。你在美国，来回一趟飞机票，签证，13个小时的飞机，都能让你想回家看看的想法胎死腹中。朋友都各有各的苦闷，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谁能每天听你吐苦水。另外，在国外读书也不像在国内，说老子不读了，回家种地去，或者去哪儿旅游休息一下。你不想读了也不能干别的，签证不允许你离开，你工作也必须干本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啊，各种挚肘啊。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接着说渡过了刚开始两三年后的博士生活。我们假设同学A学业基本顺利，课修的差不多了，成绩都不错，课题研究呢也还好，循序渐进，老板美国老白人，不能再好的老好人，平时经常健身，精力不错，感情生活和谐，还经常能跟朋友们聚聚开怀大笑，家人健康任你海阔天空。。。同学A，你可以去屎了，你咋这么顺！你让我们咋办！！好吧，含着泪眼假设同学A存在，A也要不可避免面对源源不断的枯燥和疲劳，不可避免面对源源不断的挫败和无力。几年的生活啊，真的像流水一样就过去了，除非你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否则三点一线的每一天足够让你忘记今天是几号，今年的夏天热还是去年的冬天冷这样的没营养的问题。有区别吗？我常常觉得我的五年过得很快，而且没什么进步。比起国内同样本科毕业过了五年的同学，我的人生不知道在哪儿原地踏步呢，人家都结婚生子升职买车买房了。除去羡慕的成分，都是快30得人了，我咋啥都没有呢！



接着说A君。哇，终于熬到快五年了了，苦日子到头了，幸福生活已经在向我招手了！哈哈哈！



唉，少年，你醒醒吧。到了这个地步，操心的事情能少吗？首先，你能毕业吗？理科读6-8年的大有人在。你的paper够了吗？老板满意吗？即便能毕业，接下来怎么办？留在美国还是回国？博士后还是工业界？工作有这么容易找？现在美国的经济形势，去作博士后的人越来越多，竞争特别激烈。而公司招人除了那几个特别热门的专业（比如CS程序员），其他的专业华人就业形势不容乐观（我就是个典型的求职失败者，拒信如雨），更别提生物，物理，化学，数学这种理科专业了。退一步说，你是大牛，求职无敌小郎君，那你找的工作能保证和男/女朋友在一起吗？家人满意吗？这就更不提挑工作地点了，东海岸还是西海岸，气候，大城市还是小城市，华人多少，中餐好坏，消费水平，房价，孩子的教育，等等。别忘了，这个时候还是要忙之前说的那些平衡的，课题家人朋友哪个都不能落下！所以说啊，每个顺利毕业顺利择业的phd都是真金火炼。



哎呀，仿佛把读博士说的太挑战了。万一看到这里，博士新生和正在考虑出国的朋友心里打了退堂鼓怎么办… 唉，你要是看到这些觉得确实很辛苦，自己可能抗不过来，那放手也不是坏得选择啊。趁还有机会放手多想想吧，有多少人是到了第三四年，实在是不想读了，又舍不得自己的青春，继续煎熬的啊。



虽然我说的这些听上去很苦逼，但我在这五年确实留下了很多很美好的回忆。苦逼也有苦中作乐的意志力对不。我还记得刚来美国时候躺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从窗外传来鸟的叫声，看着外面蓝色的天，踌躇满志。我还记得第一次去看橄榄球比赛，激动，呐喊，被这项运动深深吸引。我还记得跟很多朋友们的很多次聚会，打牌，打游戏，三国杀，吃火锅，合影。还记得出去到公园BBQ，记得开车去美国的各个角落旅游，记得有室友的时候大家每天生活的点滴和温馨，也很享受自己生活时候的安静。我爸妈一共来过两次，去了很多的地方玩，就更别提妈妈做的饭，以及下班后知道回家就有爱我的家人和热腾腾的饭菜在等候的温馨和满足。当然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也有很多开心的回忆，这里省略若干字…



其实我的科研算是相对顺利和满足的。解释一下我花了五年干了点啥。我研究的东西叫做nanomotor，简单点解释就是在制备和研究如何让微米大小（1米=一百万微米，头发丝大概50-100微米）的颗粒在液体中自发运动。有什么意义呢？在基本科学的层面，这个尺度的物体运动和我们通常的人或者汽车的运动很不同，因为在微观尺度物体的质量非常小，惯性（和质量成正比）就会小到可以忽略。相对的，周围的环境会相比之下非常黏稠，所以摩擦变得非常大。在这种条件下，我们平时让物体运动起来的方法很多就失效了，而且需要一直推动物体才能维持运动，否则推力一停止就会因为摩擦力瞬间停下。我们主要是通过比如化学，声学，电磁学的方法来施加推动力。在应用的层面，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课题，长远的目标是研制出能够在人体中自发运动和实现生物医学功能的微型机器人，比如破坏血栓，杀死癌细胞，修复受损组织等等。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目标，但是我的科研还是在一个很初级的阶段，距离真正能够实现这些功能还有很远的距离。



OK，枯燥的科学讲完了。其实我的课题算是比较容易懂并且与生活相关的。如果需要分类的话，应该是化学，材料，物理几个学科交叉的一个课题。我小的时候读过一本小说，里面讲一个飞船不知道怎么突然进入到了一个人的身体里，然后船里面的成员观察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事情。另外，我小学的时候还看过一个日本出的系列图画知识丛书，里面讲把人缩小后进入到人体，然后通过讲故事的方法给小朋友介绍人的身体里的各种知识。这些小时候看过的故事让我对于这种能进入到人身体里面的机器人很感兴趣。后来到了PSU，正好我们老板做这个项目，也需要招人，这个项目还有一位很好的师姐，我就很幸运很满意的加入了。正因为这个项目一直让我很感兴趣，所以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也并不想放弃，终于等来了转机，以致顺利毕业。我的老板是个非常非常聪明和有能力的老板，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我很幸运能够受到他的指导，学到了非常多做科学做人的道理。我的合作者们也都很聪明很热情，我才能有机会顺利完成我的项目。这里要特别鸣谢段文涛同学，不仅是我的极佳的合作者，更是我在这边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之一。分别就更加显得不舍了。



其实啊，真到了要走的时候，过去的回忆就成了很多零散的片段。你并不会一直在回忆，这些回忆只是会聚集起来变成一种情愫，沉甸甸的，但是你又说不出来是什么你最怀念。但是很无奈的，人生要不断向前，不给你停下来怀念的机会。希望我接下来的岁月，能够被更多的快乐的回忆填满，能够跟我在乎的，爱的人更多的在一起，能够不用被推着向前走，能经常停下来享受当下。



再见美国，和美国的朋友们，我们日后一定会再相见。国内的亲们，我王老五又回来了！！

曹晓琼JOYUID：3417614

楼主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很真实，能让我们这些正在申请的同学理性看待出国这件事。
对我来说，出国已经成了我现在生活的目标和动力，也是生活的全部。虽然看到楼主的文章，知道国外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那么好，但是我的想法是只有我实现了目标，真的出去了，自己经历过之后才会想也不过如此嘛，如果我没出去，不管别人说什么，自己没亲身经历过还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遗憾。。。
嘻嘻，愿楼主回国后一切顺心！加油加油！

苏梳眠UID：2717864

感觉精力充沛，激情无限的王哥又回来了~
殊途同归，无论那种选择，相信王哥一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加油加油再加油！

catfieldUID：2481699

好长，马克起来慢慢看

wang_come_onUID：2158809

曹晓琼JOY 发表于 2013-8-17 22:30
楼主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很真实，能让我们这些正在申请的同学理性看待出国这件事。
对我来说，出国已经 ...

你说的很对，经历了才会有回忆

wang_come_onUID：2158809

苏梳眠 发表于 2013-8-18 05:33
感觉精力充沛，激情无限的王哥又回来了~
殊途同归，无论那种选择，相信王哥一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加油 ...

谢谢小苏。什么时候去美国？

lijingcowUID：201965

同感！

蜥蜴也飞UID：2894889

前辈加油！

springechoUID：3373937

写的真好，感情好真挚，祝楼主一切顺利~~

苏梳眠UID：2717864

wang_come_on 发表于 2013-8-19 09:48
谢谢小苏。什么时候去美国？

俺要去加国啦。。月底飞~

max0505UID：3430556

mark...PSU...dream school诶...LZ回国加油，国内混也挺艰辛的

wang_come_onUID：2158809

苏梳眠 发表于 2013-8-20 00:56
俺要去加国啦。。月底飞~

对对对，口误。月底就走了啊，有飞友一起吗？

苏梳眠UID：2717864

wang_come_on 发表于 2013-8-20 21:20
对对对，口误。月底就走了啊，有飞友一起吗？

木有啊。。。看来要独闯咯。。。

xxkalevalaxxUID：3165806

那里都是翱翔的天空，祝福

curbUID：2692881

跟我经常做的一个航班啊。haha。。。
不过短期内是不会回去了。没看到wang兄说原因。。。anyway 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