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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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圆弧形的大堂，里面外面都是人，刚下过雨的地面上全是水汽，填满了拥挤的大堂，好像也封固了噪杂的声音。不远处的巴士站，络绎不绝的人向学校里涌来，偶尔也有一两个拖着旅行箱的学生离开，低着头，顶着人流，看不到该有的兴奋。四个月前，这片大堂里也是这样的情形，三两结对的学生拉着旅行箱穿梭在大堂里，脸上的笑容与刚刚立起的圣诞树一样的色彩。我抬头看看这个拱形的大堂，回想起这个学期伊始的那天，艳阳高照，同学纷纷拉着行李箱走过那条细小但有茂密树林的小路，来到这个大堂。我坐在大堂一角的铁椅上，准备用无线网选课。那天，是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也是我结束冬季课程的最后一天，那天下午，我刚刚考完冬季课程的期末考试。我看着回到学校的学生，似乎也就看到了几个月后他们将要离去的那一天。傍晚的风，带着厚重的南国气味，吹着深绿色的山。

       整个冬季，学校里都没有什么人，图书馆里空空如也。傍晚的时候，太阳从大堂西南的那个空缺里斜照进来，每天到了晚上，大堂里的灯光似乎也跟着变暗了。我有时会去想，二十年前这个大堂刚刚建成的时候，这里的灯光是什么样子？

       半个月前的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我和课程主管就站在这个圆弧大堂的顶端，夜晚的大堂灯光熹微，主管在这个学校待了将近二十年，在那天夜里，他背对着微光，我们谈话的速度似乎也放慢了。我记得在他的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和他边聊边走在曲折复杂的大楼里，他似乎对大楼的内部结构了如指掌，即使心不在焉也不会担心走错方向。

       微弱的灯光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很想知道，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的人，到了五十岁的时候，再看这样的灯光，这样半圆的大堂，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还是已经没有了任何感受。

       我说，我很羡慕你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研究自己喜欢的问题，不考虑职称收入名誉生活未来……

       教授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当然我知道，他目前的生活已经完全支撑着他不用去想生活本身的问题。他对于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有一个很淡然的看法，跳脱出事情本身的繁乱从一个高远的视角去看这个社会。这同样也是他对生活的看法。

       其实，最幸福的生活恰恰是让人在生活的每一天里不去想生活本身是什么。他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像一滴露水轻轻从叶子上滑落滴入池塘泛起涟漪又轻轻平息；像一只海鸟飞过水面抖动着翅膀又迅速飞向天际；像一朵白云缠绕着聚合又散去；像清晨的一朵花开；像春天一丝丝雨……

       在维多利亚港并不繁华的一畔，空旷的草地上躺着几个少年，还有一些更小的孩子在骑童车，即将落入海的夕阳里，是几个老年人在钓鱼。我看着繁华的另一岸上的灯光一点一点的亮起来，突然想起了一个同学对我说的话。

       他在香港呆了六年，上了六年学。就差一年就拿到永居的时候，准备离开，回大陆。

       我问他，这不就可惜了吗？

       他说回去的机会更好。

       说完的时候他似乎停顿了一下。这一下，我猜测他的脑海里在过着这六年的片段或是一两个画面。他留下了什么回忆在这个城市？还是这个城市留下了什么印记在他的脑海？

       我说：没有想过继续留下来？我的语气很淡，没有任何挽留的意味，甚至连疑问的语气都没有表达的直接。因为在我心里也对留与不留的评估没有标准答案。即使对于我来说留下来似乎是一个不二的选择，但我也知道，留下来的前景对我来说也意味着万分的辛苦。但是，对于不同家庭背景的人来说，也许回去的路更会平坦更会光明。

       在一个零点时的夜晚，在学校的巴士站，我和同学院的一位同学说，我们出生的起点就在那样一个道路上，这注定了我们必须不停脚步地奔跑才能缩短与前面开车人的距离。

       所以，从这个观点出发，留与不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就像大学毕业直接来香港工作的凤凰电台徐主播说的那样，没有第二条选择，留下来，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很羡慕他们可以把问题想得这么简单，有的时候，简单地去看待一些问题似乎就能让事情变得简单。在他们想来，我们没必要跑着追上前面的车，因为我们本就不在一条路上。我们需要的是在人行道上奔跑，别去看机动车道上的车水马龙。

       然而，我们又的确是在同一方天下，同一片土上。

       冬季课程的时候，我和同学吃饭，他说他有几个朋友申请到了美国的Phd，过完年就要去大洋彼岸了，真为他们高兴。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和从美国回来的统计学老师的对话。我几次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那里？

       他几次欲言又止，眼神里空洞，似乎过往的画面又被扯拽了出来。

       我转移了话题，问他会一直留在香港吗？

       他的眼神里又一次空洞，这种空洞似乎充斥着一种更为玄妙的情绪。

       的确，留下来一时似乎还算容易，留下来一世呢？真正熬到了永居，又会怎样？

       呆了二十年的课程主管，已经能说相当地道的粤语，写的文字全部是繁体字，在香港买了房产汽车。但是当我们用北方方言交谈的时候，我似乎能看到在大陆的北方土地，才是他生根的地方。

       漂。香港水丰，大黄鸭子在漂，水汽在漂，人在漂，心在漂，灵魂也在漂。

       没有了根，在哪里似乎都不是家，我遥望远方的太平山上，袅袅水汽，依稀的灯光。即便是在那里宽大落地窗子里的床上，来自异乡的人们的梦里，会不会出现故土？他们会不会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醒来？会不会空洞地望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的陌生的海？会不会吟起诗句，山围故国周遭在，铁马冰河入梦来，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还记得我刚来到这个城市的那段时间，我喜欢这里浓郁的绿色的山，璀璨的星空和星空下一样璀璨的灯火。那个时候我还会下到学校的海边，感受着潮湿的海风吹到我的脸上。我也幻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在一个微风荡起晚霞的黄昏，跑在海边操场的跑道上，跑到完全的没有气力后就躺在草坪上，仰望着天空的颜色一点一点变得深沉，被明亮的星星慢慢点缀起来。然后走回图书馆，回望海边，看灯火点燃。

       我想起那些时候的那个傍晚，我红色的鞋带散开了，旁边的女孩儿说：鞋带开了就说明正有人在想你。那个傍晚，灯火刚刚开始阑珊，我笑着系上鞋带，没有看旁边女孩儿的侧脸。如今，那个女孩儿和那个傍晚都已消失不见，空留灯火，依旧阑珊。

       我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傍晚去到操场上跑步，有时候从图书馆的窗子里望着远处的操场和更高山头上那座刚刚建成的小楼。灯火都是明亮无比，给整个校园勾勒除了一个梦幻般的线条。线条末端缠绕着，紧紧扎住了窗口人的心。呼吸急促。

       我见到过即将出海的水手，也许昨天他们才刚刚靠岸。

       停留对于他们来说似乎紧紧是一次调整，漂泊在大海上才是他们真正的生活，全部的生活。我幻想着他们的脚下都有一条根，像水草一样扎向大海的最深处，他们的根在大海。因为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他们坚毅的双眼。那份建议里并不是风浪磨难后的复杂，相反，是只有大风大海的那种简单。

       即将离港扬帆的时候，我不知道注视着这个繁华海港的他们的眼神背后有着怎样的想法，但我推测，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留恋。

       图书馆里的人慢慢开始变少，有些很用功的女孩儿已经不再来了。我推测她们已经考完了所有科目。拱形大堂的标志性雕塑下面，总有人在拍照留念。远远地，我都能看到他们的笑脸。

       风还是那样细微，如果你匆匆走来又匆匆离去，就不会注意到风的存在。

       我驻足在大堂的一隅，任凭风缠绕着我。我相信风是永生的，也许多年后同样的一个下午，它还会穿梭在这里，也缠绕着另一个为它驻足的少年。

       而关于这个大堂与这个城市的记忆，不知道还会不会在风里存在。

alsoalsoUID??3264749

一切都在飘。。。。。写出了内心的感触

SteventomUID??2751345

淡淡的憂傷

raopbUID??3061776

:(

house2012UID??3338801

好文！！

raopbUID??3061776

羊羊喜_Chiara 发表于 2013-5-29 10:47
淡淡的感伤...也许只身在外永远只是无根的浮萍

是啊

羊羊喜_ChiaraUID??3423911

淡淡的感伤...也许只身在外永远只是无根的浮萍

caojjginaUID??3285630

令人动容

lx6671UID??2774251

一看到圆弧形大堂，就觉得是科大

wwyx1001UID??3302257

写的真好！

raopbUID??3061776

:lol

sys0820UID??2629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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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2人前UID??3370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