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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原创小说) zt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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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用功: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编故事,到家就写,然后在同一个时间贴上新的一章,风雨无阻,因为老处女教过我们,“按时交货、言而有信是提高客户满意度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每一章都多多少少翻点花样,单恋完了暗恋、暗恋完了明恋、明恋完了三角恋、还有苦恋网恋远程恋,慢慢地把故事变成一篇“恋爱大全” ,好像除了同性恋和老少恋,其它无所不包;隔几天,看看读者反应,如果他们不大起劲了,我就搞搞笑,吊吊胃口,甚至开开黄腔。上次“沧海月明” 项目的经验让我受益匪浅。



现在我在乎人家的反应了,很在乎。每次有人夸我,我都很高兴,并且希望他们夸完了能替我把文章转到别的网站去;有人骂我,也不错,骂得好,喝口水,消消气,明天千万别忘了接着骂,要知道,“骂” ,也是能把人给“骂” 出名的呀。



我希望人人都来看我编的故事,希望“天路” 能够出名-- 管它什么名,希望“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这个令人费解的题目能够遍布网络的四面八方,像夜色里散在机场地面上无穷无尽的引航灯,每一盏,都是一声小小的召唤。马克. 吐温先生要是知道我拿他的幽默感来搞这种名堂,不知会不会鲤鱼打挺从墓穴里跳出来。



故事越来越长,我的酒量也越来越好,两瓶雪宝莉已经不在话下,开始慢慢向贝莉、马莉布、杜松子酒发展。酒总是让我心情愉快,思如泉涌。好东西。



郑滢和张其馨一有节日假期就叫我去吃饭,“感受一点家庭的温暖”。她们大概认为自己在做善事,我却觉得好像在受罪,因为我和她们之间的共同的语言已经越来越少了。农历新年,我们五个人在郑滢家里吃饭,都是他们说话,先轮流抱怨一番:郑广和抱怨现在做医生要买越来越高的保险否则一旦被病人告就死定;林少阳抱怨下属不听话干活不认真还跟他摆龙门阵;郑滢抱怨儿子每天早上三点钟开始哭简直比闹钟还准时;张其馨抱怨体重增加了好多而且手臂抱孩子抱得有点痛。



终於抱怨完了,下来是叽哩喳啦:汽油价格叽哩喳啦叽哩喳啦;湾区的房子叽哩喳啦叽哩喳啦;孩子的教育基金叽哩喳啦叽哩喳啦;夫妻税表是分开填还是一起填叽哩喳啦叽哩喳啦;人寿保险叽哩喳啦叽哩喳啦…… 基本上,把他们的话都摘录下来,再稍微编辑一下,就可以出一期MONEY 杂志。



我没什么好抱怨,也没什么好叽喳,正巧坐在酒瓶旁边,就一杯杯倒来喝。那天开的都是加州的红酒,好酸。突然,周围没声音了,我抬头一看,十六只眼睛正注视着我用做实验的标准手势把糖倒进酒杯。



我对他们傻笑一下,“这样,酒就不酸了。”



那四个人停止叽喳,把杯子挪开,开始教育我,人生了孩子以后可能就会不由自主地倚老卖老。郑滢说“你就不能积极一点” ,张其馨说“我建议你适当扩大社交面”,郑广和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林少阳说“我手下有个人不错,要不什么时候见一下” ,没一个讲到点子上。他们大概觉得我在借酒浇愁,其实,我真的只是想把酒变甜一点罢了。少见多怪,罗什么嗦。

我酒没喝过瘾,回家以后,又跑出去买了一瓶雪宝莉,对着瓶子喝。喝到飘飘然,做起白日梦来:假如我和程明浩生个孩子,会长得像谁?假如生个女孩,应该比较像他,那很好,不过,个子不要太高,太高了将来选择结婚对象余地就小,也不能太矮,像我这样,一天到晚看人家的鼻孔,会产生自卑感;假如生个男孩,更加应该像他,否则,将来打架怎么打得过人家?早知道,去吃什么避孕药,怀孕就怀孕好了,总会有办法的,那样的话,现在我说不定也跟着他们一起叽哩喳啦,倚老卖老。我心底里还是有点羡慕他们的。

我拿出电脑,上了很久以前和郑滢、张其馨一起去过的那个同学网站,找到我们学校的生物系1997届毕业班,然后一个个班级找过来 -- 还是第一次发现生物系有那么多班。终於,我在某一个班的名册上发现了程明浩,立刻翻那个班的留言簿,找到他一条很短的留言,时间是今年一月份,说他换了工作,在新泽西一家公司上班,那个地方叫新布朗什维克,什么名字。搞了半天,我弄明白了密西西比河起源于明尼苏达,他却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还说,欢迎在东部的同学去找他玩 -- 会有女同学吗?

我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还剩下小半瓶雪宝莉,立刻把它喝完。



我继续写“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很多人不喜欢里面那个女主角,我开始担心,因为我逐渐发现他们并没有骂错 -- 在过去的岁月里,我的确曾经犯过那么多可气、可笑、可恨的错误,我怕哪天程明浩要是看见了,也不喜欢,怎么办?於是几次想悬崖勒马把她挽救回来,变得“三大一小”,却不知道该怎么挽救,绝望之际,却突然意识到,还挽救什么,我的所有缺点、毛病、错误,其实,其实,他都是知道的呀!他又不是因为我有多好才爱我的,他爱我,是因为我把他“当回事” ,是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我,是我。那,我还怕什么呢?



我又高兴了。不改,打死不改,我要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故事越编越长,看的人比从前多了,我每天观察网站上的点击数。那个数字让我很受鼓舞,它代表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群,越来越大,我期望着,某一天,在人山人海里会变戏法一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朝我微笑,然后,穿过人群向我走来,问我,“你等我很久了吗?”



我想,真要有了那么一天,我大概会高兴得掉下眼泪来,然后说,“才不是等你。”


我负责的客户服务项目在2004年一季度结束时告一段落,出差又出差、挨骂无数次的成果是我们部门负责产品的客户投诉率降到比去年同、还低百分之二十,远远领先其他部门;锦上添花的是那位长得像贝多芬、连“请坐” 都没来得及说就骂我半个小时、每隔三句话来上一句“我们要起诉你们公司” 的客户不知是不是有点于心不安,专门写了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来把我狠狠夸了一顿。老处女在上级面前很露了一下脸。在项目开始的时候,我满心希望借此再往上爬一级,可是,到了收尾的时候,却发现爬不爬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根据种种迹象表明,公司打算把我们这一片的大部分项目转移到海外子公司。



谣言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飞了,印度的子公司开始派员工来培训,来了一拨又一拨,学的就是我们做的工作。管理层开始不承认,后来终於不得不承认,用个模模糊糊的“发展海外业务” 来掩人耳目,但是大家心里越来越清楚,这一波迟早会来,到时候,比任何一轮裁员都要可怕。我们营营役役,像一群小鸟,辛辛苦苦地在大树上筑巢,天天数着窝里有几个蛋了,然而天气一变,都被雨打风吹去。



终於有一天,大家都着急了。因为马屁精周末来加班,“无意中” 在公共打印间里看见了一张老处女打印的一份文件,这一次,他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广播给所有人听,因为的确休戚相关:我们的老板在卖房子。不得不承认,现在是卖房子的好市场,然而,以老处女宝贝她房子的劲头,卖房子,绝对不简单。



大家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老员工忙着打听现在被公司解散的行情,看看是不是趁机退休算了,少壮派都开始偷偷地为自己张罗后路。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已经写过一百集,我的脑汁被榨得差不多了,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因为我知道故事总会收场,如果,如果到了收场的那一天,还是我在唱独角戏,怎么办?



我对骂和夸都已经习惯了,心情有点像看一部自己导演的电影,是午后场,坐在最后一排,回放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聪明和愚蠢,那些错失的缘分,看着观众或感动、或悲伤、或不以为然。电影总会散场,下午场完了还有夜间场,这一部放完了还有下一部。等那个大大的“完” 字打出来,灯光亮起,不得不走,或许有人会对我说“真不错” ,“谢谢” ,但是,没有人会来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接过我手里的可乐和爆米花,说“璐璐,我们回家” 。没有。



我真害怕那种曲终人散的凄凉 --此刻再夸再骂,时过境迁,谁还记得我?我要一个记得我的人。我希望他来骂我,他肯来骂我,就说明他还在意我,他骂我是恨我不争气,那样的话,随他怎么骂,我好好认个错,等他气消了,又会像从前那样宝贝我,我就又能神气活现地撒娇了。这种骂,挨得多值得。

Note: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很感动,心领了,但本文故事纯熟虚构,在生活中没有原型,如有雷同,纯熟巧合。离结局应该还有差不多2-3集。

(未完待续)





长篇小说“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版权属於作者吴越 (电子邮件地址 gbtianya@yahoo.com 将作为原创依据)



本文所有人物、情节均属虚构,不影射现实中的任何人或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文目前只以网络小说的形式在 BBS论坛上登载,暂不考虑在任何实质媒体(书面或者网络)上刊登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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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结局



飞机在九千多米的高空稳稳滑行。天气真好,一点气流也没有。我像第一次坐飞机时那么激动,连果汁都多要了一杯,坐在空荡荡的机舱里,思维天马行空。



我一遍遍回忆着和程明浩从认识到现在的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莫名其妙,突然想到,或许那是真的,我们的人生路注定会纠结在一起,说不出什么道理,却会不由自主地一次次碰头:彼此辜负又彼此等候,彼此期待又彼此背叛,彼此伤害又彼此原谅。而冥冥中决定这一切的,不是什么所谓的命运,而是 -- 爱情。是爱情让我们一次次绕回原点,浪费那么多时间,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终於明白过来,很简单,太简单了,我们,不过是在岁月的迷宫里寻找走散的旅伴而已。



青春,就是拿来浪费的 -- 只要那个人值得。我们都曾经在爱情里蹉跎,而回首望去,那些浪掷的光阴竟然如此的无怨无悔。


我不相信命运,但我相信爱情。一直都相信。



如果有人问我相信什么样的爱情,让我想想,有了,我相信的爱情既不是“寒光耀目流星没” ,也不是“沉沉天际苦勾留” ;我相信的爱情,是一道彩虹:让人灿然欣喜,又踏实又舒服,不会天天出现,也不用天天出现 -- 总瞪着看眼睛会累的,我们以前想过要把彩虹装进瓶子,多傻。因为见识过那奇迹般的景象,所以安心,因为领略过那瑰丽的色彩,所以放心;安心放心之后,接着往前走…哪里的路都不太好走,总有坑坑洼洼,说穿了谁能真正顶天立地,无论一米五八还是一米八五,都有不得不低头甚至看人家鼻孔的时候,然而,当人生的际遇宛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我会把手放在你的掌心,替你结上围巾,帮你一起看路 -- 我的眼睛现在也都是一点五了噢;你会帮我穿上套鞋,不让我踩进水塘,为我撑一把伞 -- 撑天实在有难度,伞就可以。别人或许会欺负我,但你不会;别人或许会让你吃亏,但我不会。你像查理布朗,觉得做人最要紧的并非“快乐” 而是“不要不快乐”,我像史努比,认定生活的终极意义是“当一只好狗”,平平凡凡,却一结多少年的缘分。当尘埃落定,青春梦醒,我们的容颜老去,却还能拥有孩子般清澈的眼光和神气的笑容。我看,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吧。



风雨之后,天边挂起彩虹,又慢慢散去,知道吗,彩虹会散去,却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因为,它原本不就是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水汽?平时弥漫在我们呼吸的每个瞬间,只消一场雨,便又奇迹般地呈现,哪里的天空都下雨,不是吗?



这,就是我想要的爱情。



咦,我怎么也讲得出这么拈酸的话来,真不好意思。



飞机终於在新泽西降落,我一夜没睡,却异常清醒。我开车去新布朗斯维克,一路上琢磨着见到他应该用什么口气说那句“你好”,同时心越跳越快。



到了他那家公司,我直奔前台告诉接待员我要找一位员工,我不知道他的部门、分机或者办公室号码,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这里到底干什么,但我有很要紧的事,非常要紧。



那位接待员叫我等等,在电脑上查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好像没人接,她又看看电脑,再拨一个,讲了几句,带着遗憾的表情告诉我,程明浩不在公司,他的一个同事说他从昨天开始休假一个星期。



“去哪里了?”



她摊开手,“不知道。”



我央求她再去问一下,因为我必须找到他。她犹豫一下,礼貌而坚决地说“对不起,我们就算知道也不能透露员工私人度假的行踪。”



上帝和佛祖一起怠工了。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他的公司,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在这里,我一条路也不认识。一个星期,他会跑哪里去了呢?还有,有人同他一起去吗?



我慢慢回到现实中来:几天后,我就要去达拉斯分公司报到,不可能留在这里等他;而且,就算我真的等,等来等去,等来的不是一个人,那时候,他拿我怎么办?我又拿他怎么办?我真怕他说“对不起” 。



事实上,我对他的境况一无所知。


我越想越灰心:昨天半夜三更逞着意气从西海岸飞到东海岸,不过是一场想当然。我真能折腾。



晚上,在目的地旧金山的美洲航空班机上,我找到一排空位躺下,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飞机上的毯子粗糙扎人,一点也不舒服,但我还是马上睡了过去,毕竟,太累了,明天上午还要搭飞机去达拉斯的什么“爱情田地”。狗屁。



一觉醒来,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坐起来,想揉眼睛,却发现脸上全是泪水,凉的,好像挂在那里已经很久了。刚才好像没做什么恶梦,怎么就哭了呢?我觉得很奇怪。



我用纸巾把眼泪擦掉,明白了:是我身体的那个孩子趁我睡着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我已经累得哭不动了,但她还不甘心,不甘心啊。孩子,比大人更加不容易放弃,也更加不讲道理,她只知道,没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受委屈了。



乖,不哭,我们已经尽力了呀。



窗外已是深夜,随着机翼的轻轻摆动,下面海市蜃楼般出现一块灯火辉煌的织锦地毯,旧金山到了。



七八个小时之后,我又回到机场,左手拖着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右手拎着一瓶用硬纸捆好的雪宝莉酒。达拉斯应该也买得到酒,但能带的话,还是带一瓶吧。


上飞机前是例行的一番慌里慌张,我总是要到最后一分钟才去钱包里翻驾照,身上又通常会有钥匙手链手表皮带硬币之类的东西让安全警报器呱呱乱叫。费尽周折终於过了安全检查,我把手链戴上,手表戴上,硬币和钥匙各就各位放回口袋,穿上外套,系回皮带,穿上左脚的鞋,再穿上右脚的鞋,这时,有个男人把我的箱子和酒瓶拎过来放在我面前,我抬起头对他微笑,一句谢谢却钉在舌头上。因为,那个人是程明浩。



我曾经想过见到他要不管三七二十一,问他“你还要不要我”,真正见到,却发现这个计划行不通。相反,我脸发烫,一心只是想着用箱子去遮盖那个酒瓶。



他先开了口,“真巧啊。” 声音里透着欣喜。



“嗯,是很巧。” 他还是又高又挺,头发还是短短的,眼光还是和从前一样温煦清澈,身上却穿了一件山青水绿花样毫无规则的衬衫,像是把一条彩虹放进搅拌机里转上一分半钟又勉强拼起来,说实话,很难看。我心里嗝登一下,以前从没见他穿过这么灿烂的衣服,那些扑面而来的颜色让我有点不安,难道 -- 他找了个喜欢五花八门的女人?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看,我对他笑笑,心里十分懊恼,早知如此,至少应该用冷水敷敷脸,让肿起的眼泡消下去。



他把眼光慢慢地移到我脚边的酒瓶,问,“这是什么酒?”

我咽了口口水,“雪宝莉” ,然后加上一句,“不是自己喝,是带给朋友的。我现在从来不喝酒。”

“你真的不喝酒?”



“不喝。” 我扬起眉毛和嘴角,坚定地扯谎。

他仔细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很温柔地微笑起来,“你不喝酒,怎么写出来的文章里足足有六种酒的喝法呢?还都写得很地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文章?”



他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纸,“是你写的吧?”



我看了看,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开始结巴,“你,你也看见了?你,你怎么看见的?”

“说起来很巧,前两天有人安排给我相亲,我去了,吃饭的时候,没什么话讲,就问那个女孩子喜欢看什么书,她说最近在看网络上的一篇小说,题目叫‘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我问她是谁写的,她说作者叫‘天路’ 。我回家后立刻到网上把这篇文章找出来,我通常不在网上看东西,这还是第一次,看了整整一个晚上。看完就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后来,我把其他人的电话一个个打过来问他们你现在怎么样了,只找到蒋宜嘉,他说你这两天就要去达拉斯,还说,你离婚了。所以,我就飞过来了…不过,你已经搬掉,我就想你说不定已经走了,不如索性到达拉斯去找…”



我低下头,用左脚搓右脚,再换右脚搓左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你很厉害。”



“怎么厉害?”



“能写出那么长一篇文章,” 他笑了笑,说,“我就写不出来。”



我跟着笑了。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 他差一点真被别的女人抢走,而不知不觉中,我的文字替我把他给抢了回来。那二十万字的垃圾,每一个字都值得。



上帝和佛祖没有怠工,他们只是去了coffee break,回来以后加倍卖力。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盯着他胸前的钮扣,“还不知道。”



他声音轻了一点,“那,你有没有想过 -- 再找一个人?”



我吸了口气,咬咬嘴唇,终於说,“不大容易吧。又要身体好,又要脾气好,还要最好不同行业…”



沉默。



沉默。



沉默。



有个声音问,“璐璐,你,你,你看我怎么样?”



然后,轮到他结结巴巴,等他一本正经声明上次相亲不过是两年来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半年之前且没有结果,并且他的烟已经戒了“百分之八十” 的时候,我忍不住抬头看向他。那个傻瓜的圆鼻子上居然在冒汗。看着看着,我也开始冒汗了,不过,是在眼睛里。



我来不及给眼睛擦汗就笑了起来,一面伸手去按他的鼻子,“那你把头发留长一点,还有,把这件衣服换掉,丑得有水平。”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来得太匆忙,忘记带衬衣了,这是昨天去超市随便买的。”



我打开行李箱,拿出手表和套鞋花盆,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衬衫,“土包子,你的。”

*******************************************************************************



2004年9月24日10点34分,旧金山国际机场。某个二十八岁半的愣头青把我紧紧地抱进怀里,光天化日之下吻了好久好久,然后二话不说,把一个印着玫瑰花纹的戒指牢牢套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 -- 套得比我们公司的股票还牢。我把眼睛里的汗统统擦在他衬衣胸口,左面湿透了擦右面。当时围观者达几十人之众,引来保安问询,我们来美国后还从没出过这么大的风头。

原来,两年前他把那个戒指放进项链里扔出车窗后,想来想去又舍不得,开回去,冒着生命危险从对面方向的车行道上把它们又给捡了回来。



一个小时后,我们一同飞去“爱情田地” ,果然在那里迷路,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找到出口。不过,我们一致认为,这个机场名字吉利,风水也好。



两天后,我们去参观美国总统遇刺的地方。那是个悲伤的纪念,但我们的态度都不够严肃。得罪了,肯尼迪先生。



几个月后,我们“闪电式” 地结婚了,在那个叫“唉,什么名字” 的地方。郑先生郑太太飞来参加婚礼,千里送鹅毛地带来一份别致的礼物:打开画满玫瑰的包装纸,里面是一打三十六个大包装的保险套。不仅如此,郑滢写的贺卡简直可以拿去做广告,先是煞有介事说这个款式是某资深妇科医师专门推荐 -- 我相信那位医师不但推荐,肯定还身体力行用过,然后“请放心使用,它和你们的爱情一样固若金汤” 。但是,这份礼物我们一直都没有用过。因为我们都很想知道:生个孩子长得会比较像谁。



那瓶雪宝莉酒,我拿它做了一个实验,喝掉一小半,剩下的过几天再打开,结果你猜怎么样?呵呵,雪宝莉没有变成醋。



不过,现在程明浩坚决禁止我碰任何和酒精有关的东西,连加一点点兰姆酒的提拉米苏都不可以。因为,因为 -- 我要做妈妈了。他也不让我听张信哲的情歌,说“好听归好听,太悲伤了” ,还说要去找“乐观、向上、陶冶情操的音乐”来让我听。我以为会回到小学的音乐课,把施特劳斯的圆舞曲听到昏昏欲睡,结果他老人家搜刮半天,居然找来小虎队的“星星的约会” 和范晓萱的“洗澡歌” 。

呵呵,亏得他音乐品味不高。


(全文完,感谢跟看)

---------------------------------------------------------

故事就到这里,不另外写评论了。向那些在情海里各自浮沉转圈,呛了不知几口水,到头来居然还能重逢,一起湿淋淋地趴在岸边哆嗦的人致以崇高的敬意。他们或许不算聪明,但一定诚实;或许不算可爱,但一定勇敢。



感谢大家长期跟看跟贴和转载,由於时间限制,我一般不能回贴,但是,对我来说,看你们的跟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从中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名字太多,列不过来,真诚地祝所有朋友幸福快乐。



故事完成,如有出版意向,请与作者联系(gbtianya@yahoo.com)。张贴的是初稿,文字粗糙,很多细节未经推敲(比较夸张的错误是说四个人有十六只眼睛 :),还有一些别字,欢迎大家指出。如有意见建议,也请不吝赐教。由於上网时间有限,希望大家能给我发email。



半年以来收到很多邮件,没有及时回复的,我会争取在以后的一个月中回复。感谢大家谅解。



感谢文学城博客版面(原来是海外原创) 版主和负责技术支持的朋友们,也感谢北美女人版面登载,很荣幸能在这个网站上写完这篇故事。希望这里人气越来越旺。



同时向一起发文章的朋友们鞠个躬(来的时候没有拜过码头,失礼了)… 我印象比较深的有秦无衣(恭喜成书),心言、与子成说、涩郎、candykiss、远方的河、网上无名、心星等等。长期和大家在一个地方发贴,也是难得的缘分,虽然从未谋面,但一直很有亲切感。祝你们好文多多,万事如意。



如果转贴,请注原作者并保留原名(“旧金山” 是San Francisco两种译名中我比较喜欢的),谢谢。



另外,上次看到有朋友讨论故事结局可以配哪一首歌,也来凑个热闹,我心目中的歌是Shania Twain (马克吐温先生的本家:) 的You are Still the One。我不会在这里贴歌,但觉得这首歌十分贴切。



最后,请大家帮一个忙。如果您在哪里看到此文或文中片段、文句发表,署名非原作者,请给我打个招呼,好吗?(电子邮件地址 gbtianya@yahoo.com)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多此一举,但是网络文字一向很难保护版权,也算鄙帚自珍吧。



再次感谢大家跟看。再见。



吴越

2005年4月24日


长篇小说“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版权属於作者吴越 (电子邮件地址 gbtianya@yahoo.com 将作为原创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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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开心这个结局,

生活总在兜兜转转中,努力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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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俺也觉得杜很好,‘我喜欢你,和你无关’,有真心付出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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