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咖啡(原创小说) [复制链接]

冰砂蓝~凌儿
UID：2109925

中级会员

Rank: 4

声望: 0
寄托币: 1689
注册时间: 2005-6-19
精华: 1
帖子: 6

电梯直达

楼主

发表于 2006-8-20 19:45: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午夜的咖啡
                     By 冰砂蓝~凌儿

序

遇到李梦寻是在她就要离开前的那个晚上，那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竟拿到了少有的美国本科全奖并顺利过签，将要踏上异国他乡的求学之路。我们在北京最繁华的地段的一家最有情调的咖啡馆坐了下来，梦寻点了一杯清咖。淡淡的雾气缭绕在周围，使这个不太寻常的夜晚更多了几分飘忽不定。轻轻啜了一口杯中深棕色的液体，梦寻向我娓娓道来了下面的故事。
I初夏的邂逅

如果说我的高中生活像一部小说，那么她当之无愧地是这部小说的主角之一。我总觉得，三年的生活像梦一般，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她，一切又会怎样。甚至连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她对我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遇到她时我在上高一。我承认我的性格有些怪异，尤其在这方面，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的取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那些让我着迷的人总是比我大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女性，尤其是有风度有气质的那种。我会疯狂地喜欢和她们在一起，给她们打电话、发信息，甚至约她们出去。她们对我来说确实不只表面上的比如老师，她们更像是我的朋友，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我的妈妈。她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她们中最有风度、气质的一个。有的时候我喜欢呆呆地看着她，为世界上竟有如此平淡却惊世骇俗的美丽而诧异，直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我。她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一面，尤其是在她这个年龄的女性中间，她完全可以算得上超凡脱俗了。她开一辆一尘不染的银灰色凌帅，车内的配饰从大到小全是精挑细选的。她的每一身衣服都要经过精心搭配，唇彩和香水更是贴切得淋漓尽致。高兴的时候她会让我欣赏她的围巾，各种质地各种颜色的围巾是她的最爱。她很自豪于自己的方程式——香水配心情，衣着配香水，挂饰配衣着。当然，我明白她的方程式还可以向下延伸很多，但这些都不是她最迷人的地方。对我来说，她的美最完全地展现在弹琴和指挥的时候。那一两分钟内爆发出的所有激情足以使璀璨的瞬间变成永恒。有一次我梦到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蕾丝长裙弹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那种气质，那种感觉，让我真的不知道我所能够驾驭的语言中是否还有这样的词汇可以形容，我觉得自己在梦里几乎已经傻掉了。后来的一次我和她提起这件事，她甚至连略略的差异都没有，很平静地笑着说她最喜欢的一条长裙是深蓝色的。

其实最开始见到她时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事实上，我甚至觉得她有些怪怪的。我无法理解面对一班昏昏欲睡的学生，她为何仍旧充满激情；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走形，哪怕最累、最痛苦的时候；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所有的第一人称代词都用“老师”,哪怕我们已经很熟很熟之后。但时间一长，我便渐渐地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她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生活，追求最极致的的精彩。当一切都成为习惯，艺术与生活便融为了一体。很长的时间，我都觉得，她活得像一部卡通，所有的痛苦，不幸，悲惨似乎都与她无缘，那些看似不足的地方甚至都那么美丽和恰到好处，反而成为了必要的补充和映衬。尽管后来，从无数的谈话中我也渐渐知晓了她深深埋藏起来的那些东西，美丽的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令人心痛甚至心碎的故事，但我仍旧坚定地认为，她是一个美丽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真正开始试图了解她时在那年暑假前。那天上午我参加了一个令我感到极端耻辱的活动，百无聊赖地回到家后我觉得身心俱疲，随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那是原来参加她的choir时听她对别人说的。对于数字，我有超强的记忆力，尤其是我试图记住的东西，我总能听一遍就不再忘掉。那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没有意义的、零七八碎的话题，但从那以后我意识到，自己开始陷入所谓感情的沼泽不能自拔。我开始疯狂地给她发信息，试图接近她，让她感觉到我有多爱她，多在乎她，多想和在一起。我比较相信缘分和直觉，因此我觉得这个给我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的女性必将在我今后一段时间的生命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我把我参加一个活动得到的一件我认为还比较珍贵，至少感情价值比较高的纪念品给了她。那时其实我们还不熟，我的做法让她约略感到有些诧异。但她是一个平静的、善于把握自己的人。她对我说，这个她不能拿着，因为这是该我自己珍藏的生命体验的见证。我连想都没想就对她说，这样的见证一生只有一件，这样的知己一生又能有多少？我愿意把心交托到她手中，就像我把生命和一切交托给主一样。事实上，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确也是那样做的。她不置可否地说，我帮你保存着好了，等你离开时再还给你。那时我正壮志凌云地策划着人生，雄心壮志地希望自己能走一条比较另类的路——出国念本科。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她却很坚决地支持了我，让我明白自己的直觉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II梦幻的夜晚

上帝是很爱我的。那年夏天，我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学托福，高强度的课让我学得有些迷失方向。也正是在最迷茫的那段时间，我有了一个机会近距离地和她接触——音乐会。其实那场民歌的音乐会对我的吸引力约等于零，但想到能和她待一整个晚上我就心潮澎湃，于是我还是约了她。不想第一次约她出去竞出奇般的顺利。她那天穿了一身比她年龄至少年轻二十岁的长裙，嫩粉色的面料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过好在那天我穿的是她的choir的制服，更是可以送到抽象派展览去的那种。我敢肯定，那天我们的回头率绝对高于百分之二百。和一个对音乐内行到不能再内行的人一起听音乐会是很幸福的，问题可以随时请教，绝对是权威的答案。但那并不是幸福的真正原因，因为那一天，她对我说，我就像她的女儿一样。我明白像她这样的人有时候是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作秀的，但我想这样的话她应该不会和很多人说。她很自然地亲了我的脸，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圣洁。

那天晚上，我们沿着北京最核心的街道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她显得特别高兴，和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我一直陶醉在她的魅力之中不能自已。我对她说，您真的很迷人。其实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但她的话更让我诧异。她说，谢谢，可以理解，不要说你了，很多男士都曾经为我疯狂。我当时真的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味道。这种幸福的沉醉在之后很久的日子里都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尽管那时的我尚且斗志昂扬，处于一种巅峰状态，属于在希望中寻找绝望的感觉，甚至还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但我也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前面的路将不会那么平坦光明。她说，别人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正是这句她无心说出的话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激励着我，是啊，what goes a cat if it can't chases a mouse——what goes a Schella if she can't fulfill her dream!!! 其实，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所谓的别人，是一个出色到用优秀不足以形容的人。她坚持要打车把我送到家，下车的时候，她又一次亲了我，很自然却很郑重的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那夜，唇彩和香水混合的味道一直萦绕在我身旁，我感到她离我更近了。那时的我还处于梦想与激情当中不能自拔，根本无法领悟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挑战，更不明白什么是切肤之痛，什么是欲哭无泪，但直觉再一次告诉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她将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举足轻重的作用。

III 勇敢者的游戏

接下来的一个学期，生活开始陡然增加了艰辛的程度，来自三方面的压力——学业、留学和社团的各种工作把我渐渐推向了极致。那段时间我像是疯了，丧心病狂地不允许自己放弃任何东西，完美主义不近人情的一面开始疯狂地折磨我。我不停地给她发信息、打电话，每次只为那种充电般的感觉。但生活是残酷的，最极端的一个例子是十一黄金周前两天：我要赶假期的作业以便为后面的托福冲刺班腾出时间，还要准备九月三十号运动会社团的现场活动，更要准备日益临近的11T考试，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连续的缺觉导致我竟被镜子里自己完全青紫的唇色吓到了。不过被最终拖垮还是在十一的七天上课。新的环境、每天十个小时的课程、四五个小时的自习，用五六杯咖啡和毅力支撑，加上女生不可避免却很不舒服的小问题终于把自以为“比人民币还坚挺”的我折磨倒了。由于体力下降导致的低烧反而加快了体力下降的速度，我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支撑不住了。她一直没有给我发一条信息，只是偶尔手机上会显示我给她发的信息她已经收到。“陪我呆一会吧，或者只是给我发一条信息吧，至少告诉我我还活着。我真的快死掉了！”在一条发送成功的信息报告又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给她写了这条信息。令我非常震惊的是一分钟之后，手机发出了令人愉悦的震动声。我几乎不敢相信她竟回信了。“亲爱的，你究竟怎么了？真让人放心不下。……刚刚找到一个充电器，才看到你的信息。”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尽管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这样激动，但她的一句话在最无奈的时候给了我无法想象的力量。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的还很单纯，总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事实上，那所谓的准备只是隐隐约约感到危险和挑战的存在，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我一直觉得，而且后来有一次也这样对她说过，如果没有她，我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将怎样度过那个学期。我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二，我在她的办公室里哭得稀里哗啦，我说我真的不能容忍自己如此堕落，我真的不能接受被老师指责不要为了应付她的检查而背书，我真的不能想象自己竟成了这样的一个学生。尽管事实上，那时的我还是很进步的。其实现在想想，她给我的帮助也许真的是精神层面上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那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那一个小时的谈话把处于崩溃边缘的我再次拉回到我应该处于的轨道上。我承认自己当时真的是没有考虑到她的感觉，甚至没有理会她暗淡的脸色和一脸倦容的表情，我想的只是倾诉自己的痛苦。后来她告诉我，那天她刚刚拔了一颗牙齿，医生把麻醉剂的计量弄错了，在几乎没有麻醉的状态下直接切割了神经，导致她连说话都很困难。“你该明白，有的时候你必须放弃，放弃那些对现在来说不是最主要的东西，否则你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这句话却深深印在我心里，并时常萦绕耳畔。

IV 炼狱

我开始明白一个道理，面对超过自己预期的压力时，再坚强的人也会变得脆弱和伤感。也正是这时，她给了我我渴望得到又不敢奢求的东西。使我更加确定无论结局将会如何，她已经完全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每次见到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她都会很自然地抱抱我，再亲我一下，或者允许我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肩上，吮吸她混合着体香的香水味道。不必多想，只是孩子对妈妈的依恋，我想，很纯，很真。但那段时间我也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每况愈下，随时可能影响我最后的发挥。我感到极度的无助，一方面我不能总去打扰她，另一方面又真的没有别人能够帮助我。祷告是我唯一的可以做的，但我深知，自己的心境，很难作真正有效果的祷告。不知多少次，我感到自自己几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身心俱疲。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猫，在冰冷的寒夜里舔舐着心伤，渴望主人的一个关切的眼神。

那时候起我开始养成一个习惯，在笔记本固定的几张空白的纸上几下每一次看到她时的感觉，在最郁闷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寻求一丝安慰。与此同时，我尽量留下她给我发的每一条信息，甚至导致我的手机几次堵塞，只为在没法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让自己明白她就在我周围。我总盼着能够看到她，无论在哪，哪怕只有一秒钟的相遇也是那么珍贵。

但我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状态仍旧非常不适合考试。毕竟是关系到后面一系列事情的考试，我的压力很大。考试前一天，我没有像她说得那样靠安定来睡着，结果几乎是彻夜难眠。在考场上的表现令我自己很不满意，事后证实紧张是最终导致考试失利的罪魁祸首，但当时的我陷于这样的紧张之中无法自拔。我没想到写TWE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以至于连1000都没法连起来写。两个半小时的考试结束后，我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我知道自己的阅读做的不太好，或者说非常不好，但听力的发挥应该说让我相当满意，对于语法，我不敢说什么，因为这一项是我的弱项，但没有感觉特别不好。

坐在出租车上我甚至没有力气给朋友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告诉她们我搞定了。事实上我只想快点见到她，她说带我去美术馆看印象派画展的。见到她时我几乎扑到她怀，完全用小孩子撒娇的口气说，但愿这辈子再不用考T了。那天她穿得很潇洒，头发也特别好看，但脸色却难看得让人担心。之后的很久我才明白，那天她是吃着止疼药陪我看画展的。站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我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把脸紧紧贴在她的胸前，听她均匀的呼吸和有节奏的心跳。一种无比熟悉却又让我如痴如醉的香水气息紧紧包裹着我，我觉得好幸福好幸福。

V被打击的痛苦

我是在圣诞节的前两天拿到成绩的，587+4.0，客观上讲这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也许对有些人来讲这个成绩已经甚至绰绰有余，但对我来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几乎输掉了这场游戏。刚刚拿到成绩的时候我甚至想杀了自己，那年冬天出奇的冷，冰天雪地中我只让自己穿一件校服，并且拒绝吃饭，我觉得这样能帮助我清醒，尽管事实上这只能让良心上稍稍得到一点满足，于事无补。她知道我的成绩之后沉默了很久，只说了六个字，还是想开点吧。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选择。继续，还是后退。这个问题几乎把我折磨疯掉。我清楚，出于失望，更出于心疼，她会坚决反对我继续。我没有胆量再找她。父母不敢也没法给我任何建议，这点让我无奈且痛苦，他们只说尊重我的选择，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继续，意味着准备SAT考试，然后再重新考T，放弃，意味着梦想的破灭和前功尽弃。我记得很清楚，圣诞夜我一个人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求天父明示我一个方向，但我当然也明白，这种时候，上帝是会保持沉默的。眼泪没有用，尽管我哭得伤心欲绝，我还是得选择。选择是不能逃避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试探，一个挑战，既是对身心的挑战，更使对灵魂进的挑战。我选择了前者。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执着和坚持是一个信徒所应该具有的品质。寒假，东方在北京开了第一个SAT班，我报了名。这是东方最贵的课程，一个寒假，4500元。一个中产阶级底层的家庭，尽管衣食无愁，但也并不富裕。对于我的父母，拿4500元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但对我做女儿的，就不能不考虑这一点了。看着厚厚的一叠钱从验钞机中走过，我觉得自己在颤抖。这就更让我感到这个选择之艰难。我清楚地记得在开课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在踌躇，以至于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红的。

整个寒假除了SAT我没有做任何事情，寒假作业是春节的四天休息赶出来的。不出我所料，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听到我的决定后，她长叹了一声，说，但愿你能走得顺些。她问我有没有为新的学期做过打算，这个学期我要参加六门会考。我说我觉得自己能做到，没有根据，只是感觉。她说别把自己逼疯了。开学时我告诉她我的寒假作业全写完了，她说难以置信，然后问我熬了几个通宵。

                        VI权衡的痛苦
有了一次失败的尝试，我或多或少有了些许经验。这一次，我要做得更好。我没有时间，但我要拼命。我有社团的事情要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在领导能力上再添最后一个砝码；我要准备SAT，还要一个相对看得过去的期中成绩。我给自己的唯一告诫就是不要拼得太苦，留着些后劲。但这无疑是为不可能再加上些不可能。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期中考试时的状态为什么那么糟糕，远远低于预期。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因为生理周期，但巨大的心理压力显然加重了反映。第一门考试前的晚上，因为胃疼我整夜没有睡一两个小时，早上又吐得稀里哗啦。骑车在路上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已经无法再坚持，但我没有选择，没有退路，我所能做的只有面对，哪怕很被动。整场考试我都在胃痛和困倦中挣扎。考完试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她的办公室，扑到她怀里，撒娇地说，抱抱。对于一个孩子，像我，她的怀抱就是我的一座山、一片天，在那里我感到幸福又安全。我爱她，因为她至少让我感觉到被当成孩子呵护的好感觉。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恩不尽。我喜欢她关心我，喜欢她用妈妈般的眼神极关切地看着我，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问我是不是发烧了，又问我怎么会成这样。我知道自己的确在发烧，尽管我只会淡淡地说一句“应该没事吧”，再解释一句确实不太舒服。我喜欢听她用很嗔怪的语气对我说，你中午必须吃些东西，否则下午的考试你会坚持不下来的。尽管我只能用很无奈的语调对她说，I wish I could, if I could I would.我甚至喜欢她不由分说地命令我吃药。其实我讨厌别人命令我干这干那，但她的命令是例外，因为那让我感到幸福，我是不会反抗她。这正是她的魅力所在，她是我的天使。被胃痛折磨得不想吃一口东西，体力处于被耗尽的边缘，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所给予我的爱几乎是我支撑自己坚持下来的唯一精神支柱。

轻轻地靠着她的肩膀，听她傻傻地抱怨学校让她们去春游却拒绝报销门票，害得她们只能以聚餐代替春游。我明白这话真的无聊，但可能也正是这种只有对自己的女儿才会说的无聊的话反而让我觉得她真的把我当女儿。我承认有时我甚至想听她抱怨我虐待自己的话，甚至因为她抱怨我而更加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坚强。她说我会把自己毁了的，我说不会的。关注身体的问题是她这个年龄人的特权。其实哪个人会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想四十年以后的事？我梦做的，只有把包括身体在内的一切东西当成赌注，押在那个虚无缥缈的结果上面。但无论如何，有一个关心你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那种被关心、被爱着的幸福，真的很难用语言表达。我知道，上帝为我派来了一位天使，在我最痛苦、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我只需要奔向她，便可以得到我所需要的所有慰藉。

VII甜蜜的痛苦

如果说期中考试前可以用无奈来形容，那么期中后就只能用恐怖了。时间不多了，当然，熬夜该是不可避免的了。厚厚的单词书像魔鬼一样挑战着我的意志极限。熬夜到凌晨四点钟，我已经不再困了，但仍旧觉得不太清醒。有一个问题一直充斥在不再受我支配的大脑中——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够轻轻松松地走下这一条路？！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奇怪一天只睡两个小时竟不会困，而且还是非常精神。为了两周后的考试我几乎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放弃了。可以这么说，有理想会和没有理想一样使人堕落。开始利用所有的时间看单词，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没有任何选择，熬夜的奋斗还要继续不停。刷夜，我喜欢这个词，因为它听起来就像把信用卡在pose机上轻轻一刷一样简单，尽管事实上过程难熬到令人痛苦。有时也会失败，在四点三十分的时候疲劳战胜了意志，我还是睡着了。但六点三十分手机会准时把我叫醒。我感到呼吸困难。真诡异，如果刷夜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在数学课前聪明地冲了一杯咖啡，一杯咖啡清醒四十五分钟，很值得。但下午的课就不那么简单了。我最爱的生物课，却需要想办法让自己不睡着，简直是个讽刺。我不会上课睡觉的，哪怕政治课，至少这是我的信念，上课睡觉天诛地灭。有了失败的教训，我开始记得用咖啡支持意志。到四点钟一杯咖啡已经完全凉了，甚至喝咖啡本身也需要意志。坚持，坚持，再坚持，只要不睡着，一切都OK，大脑中空白到只剩下这句话。五点半，天亮了，我刷夜成功，却觉得很不舒服。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决定不逃学，但也不想吃东西，于是直接去上学。熬夜真的很伤身体的，这在体育课上就能体会到。四十五分钟连续三次差点倒掉，这种感觉以前不曾有过。我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咖啡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一想到它就不再困了。当然，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明白，这种让你在深夜保持清醒的液体在让神经保持兴奋的同时有着更强大的力量摧毁你的胃。我甚至有一个新发现，一个惊喜——熬夜可以让我思维混乱，以至于写出诗一般的英语，在外教课上被我最喜欢的阿里先生表扬。这种感觉是不错的，我想。我…死…了！我的数学老师——那个我最喜欢的女孩老师点名找我说作业问题。我没有解释什么，只说我真的只能尽力而为了。我告诉她我在尽量保证数学作业的时间，但鉴于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质量真的难以保证。令我无比感动的是，这个声明不但没有被冷嘲热讽，女孩老师无比亲切地说，我给你画一部分作业题，你把它们先落实了，那些难题就先放一放吧。然后又无比关切地说，这样下去不行，你需要休息，你可以在我的课上睡一会儿。我说谢谢，我当然不会在数学课上这样做，但我真的对老师的理解表示万分感谢，毕竟，这种理解是最宝贵的。

一周的最后一天我见到了她。她很无奈地说我们交换一下比较好。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苦于睡不着而我需要强迫自己不睡觉。真的是一个讽刺，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问题。把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她说我脸色很难看，又说为了一个考试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值么。我说不至于，而且为了梦想而战斗，没有什么不值得的。毕竟还年轻，尽管这话本身听起来挺沧桑的，但人生能有几回博，只有去做才可能成功。

VIII生活的单行线

比起托福刻骨铭心的痛苦，SAT要显得诡异的多，1780分的成绩，无论如何不是一个死掉的代名词，但也不是一张免死证。事实上，它什么也不是。更加诡异的是我的状态，甚至都不能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那样强烈地感觉到死亡的诱惑。或许是心凉了。因为事实上，这次的考试自以为控制得不错。生活实实在在是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也许这便叫做试探，天父是不会随随便便将重任交给我的，他需要考验我。与此同时是她的离去，我知道那时这是她最忙的一段时间，她要装修自己的房子，与此同时还要帮助那个天才的学长做出国前的最后准备。我决定无论怎样都不打扰她。我明白这是父亲为我下的最后通牒，十七岁的生日之前，我必须不再孩子气，我必须长大。我告诉她我没事，因为既然她帮不了我，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给她？我只在能给我依靠的人面前脆弱因为那样会安全。

无尽的灰蓝色的是窗外的天。蓦然的痛苦还会继续只因为我没有力量刺开生与死之间那层薄薄的界限。Lucy说，作为一个活人我没法劝你去死。我无语。我告诉她作为一个死人我想要你劝我活过来，其实我懂得，恋世只是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我无法忍受那瞬间的恐惧与痛苦。怕疼是人的天性，是去天国的最后一道障碍和去地狱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厌世是真的那么恋世也是真的，因此所有的也只能是浅浅的刀痕。生与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真的不知道这种无尽的懈怠什么时候才能离我而去。能级已经降到这个阶段的最低点，嘴唇上也是很久以来的一层惨白，信仰的生命在一点点地离我而去，空虚像毒药一般弥漫在心中，悲哀……不知道纵容自己活下去我还是不是我，只知道心碎的声音真的好清晰。

每天生活在这种无奈和痛苦交织的感情中，一边骂着自己的堕落，一边纵容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十天，十四门考试，唯一的准备方式就是放弃，别人用正常的一个月的时间做到，我用这种没有效率的十天，开玩笑啊！真的，我没法相信所有的学科都过了，而且几乎都是A的感觉是真的。期考的成绩出来时我心都准备碎掉了，却毫无防备地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好结果。当然，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是天父的安排，每一步都是，而我所能够做的就是按照主的旨意一步步地前进。

我感到身心俱疲，和从前的我简直是天壤之别。每时每刻都很累，特别累，懒得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和安排。甚至参加令其它班级羡慕的文科实验班社会实践都是懒懒的，精神上像是被抽了真空一样的空虚，茫茫然不知其所之。决定重新考TOEFL，给这个诡异的想法一个阿Q似的圆满，茫然中我做的唯一选择。

IX 六色彩虹

我已经准备好失败了，我还在和别人说我能考好，但心里明白失败的可能性很大。我知道所有被我称作第六感报警器的东西都显示的是积极，但我还是无法相信结果会好。听分的那天，我咬着十字架，怦怦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报分数的声音，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哆嗦的手按下电话上的数字。听到第一项68的时候我甚至只是觉得，嗯，不错，不低。我僵住了，第二项的成绩是56，天啊，好在很快就有第三项62。第一反应是上600了。620分！遗憾的是twe还是4分，但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得到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心中充满了感激。我给她打了电话，很潇洒地说，只占您一分钟时间，我的成绩出来了。其实她很平静，她一直都是很平静的，平静地说些鼓励的话，平静地表示祝贺。但此情此景，对于受了如此深的心伤，亟待治疗的我来讲，这些已经绰绰有余了。整个晚上我都在一边祷告一边哭，很激动，却又想到未来一年的路将有多么艰险，未来十年的路将有多么坎坷，不过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那晚我睡得很甜。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被爱的感觉中，陶醉得无法自拔。我感到整个世界在对着我笑，更重要的是，我终于有了一个盼头了，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告诉这个世界我能行了。我甚至觉得一向很可怕的高三也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但这样的感觉持续了没有多久，事情就起了变化。随着复习工作的展开，我的心情变得荒芜起来，不痛苦也不快乐，或者说是一种漠然的痛苦。我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明天的明天在哪里，我不知道自己再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仿佛一切都是被上帝安排好的，而我只是这幕戏中的主角罢了。我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这没有什么，我不抱怨，但令我痛苦的是我隐隐约约知道前面的路会是怎样的坎坷。这种无言的恐惧让我不安。

尽管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谢主为我派来的天使，感谢主的恩典，是他的旨意让我感到幸福和被爱的快乐。她作为我派来天使，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从绝望的深渊里救出来。我软弱，我苦愁，我悲伤，她牵着我的手，引领我前进，带我走向光明，这些都是值得我感谢的，但这些都是我所不配接受的。我在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帮我的学妹，帮其他想出国的人，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我不求回报，只求她们因我而感到高兴，感到被帮助的快乐，因为这是为主所喜悦的。她帮助了我，我去帮助别人，这是主的旨意。但我还是害怕，我是孩子，我不明白前面是什么在等着我。我怕。

更严重的事，我开始总是莫名其妙得很不舒服，头会突然间很剧烈地疼，很晕，有好几秒钟都看不到东西，胸口也很疼。想来还是颈椎的问题，这已经是我长久以来都忍受着的问题了，而且这种问题沿着脊柱一直传到腰椎，有的时候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这个冬天我是最早穿上棉衣的人之一，我觉得好冷，刺骨的冷。上一个年冬天刻骨铭心的经历让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我没有实力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其实那时我并没有怎么折磨自己，我不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我不善于负荷追赶，那会使我很累很累，效率变得极低。我的确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了。

X黑色的幽默

生活开始重新陷入无端的恐惧中，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我开始变得厌恶自己的工作，甚至无法集中精力做一件必做的、正常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一点着落，留学和期考，生活变得捉摸不定且诡异。我没有一点点概念，不知道前途什么样，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甚至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我用不在乎掩盖一切，却发现是自己被掩盖。实在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变得越来越绝望，我不知道，甚至不想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其实，我连有没有结果都不在乎了。在外人看，或者说在父母看，我完全是因为不在乎，但在我自己，我明白，我实在太在乎了，在乎，却没有在乎的资本，所以只能做出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但心碎的声音却总能清晰地听到。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会不会一切顺利，我知道如果一切顺利，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将完成人生中最重的转折之一，但我真的不知道前面的路在何妨。甚至连做梦都希望自己能跃迁到那个充满希望和诱惑的国度。有时会想，高一过得像做梦，高二过得像地狱，高三整理整理，收拾收拾，准备迎接人生中新的、更加严酷的考验。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整理整理，收拾收拾，打包走人。妈妈一边觉得我肯定能出去，一边指责我做大头梦，我实在是受不了她这种自我矛盾。她甚至用书打我的头，又把我的手抓伤了，流血，发炎。她在怪我把她推到地上不扶起来，我在想我怎么才能尽快离开她。这真的不能不是一种悲哀。

希望如同失望一般渺茫，简直就和赞美诗里唱的相反，我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在装傻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了处理问题的习惯，在标新立异已经司空见惯地成了思考问题的方式，我却感到更加的空虚，更加的自卑，更加的愤世嫉俗，更加的想逃离这个地方。尽管仍旧有她不变的体贴信息和温柔眼神，我还是觉得一切都好黑暗，好混乱，似乎没有什么是我的，而我的又不知道在哪呢。我只希望能得到任何一个学校的全额奖学金，无论是哪里，而且顺利得到签证，我甚至真的不想高考了。尽管我的柯老师认为我还有希望，我自己已经绝望了。其它人也对我绝望了。疯狂的时候我会想，其实只要我能得到全奖，我就不比别人弱，但我能么？我从心底想得到，但我能么？我是在怀疑。我知道只要心里老觉得可以，我就一定得输，就一定拿不到，我知道只有我觉得没戏，才有可能得到，可我怎么才能觉得没戏又盼着有戏呢？这是一种很难以接受的思维怪圈，转到底就是把自己都转晕，很晕很晕，无法自拔。

其实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抱怨高三的生活，比起去年，我实在算不得刻苦。我明白，却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我已经完全没法熬夜，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咖啡了，不仅是因为没有意义，更是因为我不愿意再毁自己，没有动力了。即便熬夜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我根本做不到。但即便如此，我却觉得状态每况愈下，让我自己都吃惊。05年的最后一天，我甚至只因为体力不支这个简单的原因就直接倒在地上，其实，我远没有任何理由这样，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奇怪了，其实连班主任也是这样觉得的，她很吃惊地问旁边的人，她是晕倒在地的？言语中透着不屑一顾，仿佛是在说，她有什么资格晕倒，她难道还在刻苦么？

在冰冷的医务室里，没有人理我，唯一的兽（校）医问了我一句，你怎么了，就忙着排水去了（医务室里被灌满了厕所里流出来的污水）。真奇怪，我怎么了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校医！重新系上被她一把拽开的衣服，我用一种不屑一顾的声音告诉她我只需要一片止疼片和一杯热水，但事实上，我的声音听起来已经近乎虚弱了（她给了我一杯100摄氏度的水和一片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坐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直到我基本上back to myself。代价是少上了一节数学课，真是冤枉，那是那个上午唯一一节有用的课。

她始终没有在我身边，事实上，那个天才的MIT 学长在圣诞节回国了，她看起来很高兴。当然，如果是我妈妈也会高兴的，想想看，这种不用打工挣学费的人总之是活得很潇洒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的，我唯一知道的是他总能在每个假期回家。这个世界真的是不公平。就像一贯的那样，有些人需要依靠在他乡出卖体力来维持生命所需的能量，有些人，像他，往返中美却像逛公园一样简单！她的喜悦溢于言表，她给了我好几张Boston和MIT的明信片。我在试图掩饰，掩饰我的辛酸，她却全然忽略了。她说你哥哥带回来的，我的记忆却飘得很远很远。哥哥，我的哥哥，那个MIT男生肯定不是我的哥哥，但这么美好的词，却让我给了那个孩子气的懦弱男孩，他真的不配，尽管，我仍旧很喜欢他。可惜了我一串好手链！其实就像我喜欢她，却不喜欢她总提到MIT天才一样，我对她的爱是自私的，自私到只喜欢她本身，喜欢到嫉妒和狭隘。人们说，喜欢是淡淡的爱，而爱的本质是狭隘。

[ 本帖最后由冰砂蓝~凌儿于 2006-8-22 01:44 编辑 ]

已有 1 人评分	寄托币	收起理由
runningpiggy	+ 4	支持原创。。

总评分: 寄托币 + 4 查看全部投币

午夜的咖啡
http://bbs.gter.ce.cn/bbs/viewthread.php?tid=517559&highlight=

回应
0

使用道具举报

冰砂蓝~凌儿
UID：2109925

中级会员

Rank: 4

声望: 0
寄托币: 1689
注册时间: 2005-6-19
精华: 1
帖子: 6

沙发

发表于 2006-8-20 19:47:20 |只看该作者

XI 樱桃的滋味

我的期考成绩出人意料的好，至少，出我意料，当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常常是上帝爱我最多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进前八名的感觉了，很久，以至于突然重新找到了这个感觉的时候，我已经超过了受宠若惊。突然发现，世界重新变得充满了光明，充满了温柔，充满了上帝的爱。尽管，我仍旧明白，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现在的样子，但我知道，我是被上帝爱的孩子，这就已经足够了。

尽管我仍旧可以理解，所有的美好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尽管我明白，她施舍给我的实在是我不配得到的，但我还是会感到幸福。幸福是没有理由的，幸福是不需要理由的，幸福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充满着我，让我感觉上帝的爱实实在在的。她毫不吝惜地给了我我想要得，我却觉得怅然若失，也许对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这样的，瞬间的美丽，像肥皂泡泡一样幻彩。无论是与她对坐在食堂的小桌子旁，还是无意间在小屋子里撞到她，尽管，本来还可以吃的菠菜也变得难以下咽，尽管，只是几分钟的美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捏着我的脸，说，“呵，让我逮个正着！”眼里却充满了温柔，充满了我渴望的母爱的光辉。其实，我早就知道她来过屋子，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她的香水气息呵。轻轻靠在她身上我感到无以伦比的踏实，看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细细密密地飘洒着，很洁净，很纯明，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的纯明，瞬间融化了心底的坚硬。感激生命中难得的美丽，感激暴风雨前难得的安逸，尽管我心里十分清楚，一切都将结束，等待我的是更加严酷的考验，但我还是虔诚的感激这一切，感激这种可与而不可求的奇迹。

与此同时，我的时间表翻到了一月下旬，随着其靠的结束，假期近在眼前。然而真正开始制定假期计划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大脑一片空白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根本不具备做这种时间安排的能力。我甚至暗暗的恐惧，如果连咖啡都不能再让我清醒，我竟有该怎么办呢？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一切都有重演过去的危险。我已经不能再肆意地向她倾诉了，我不再是一个小孩子，她还要忙自己父亲的事。最后一刻，我还是选择了新东方国际预备学校的高考英语数学联读，有一个不能不承认的原因，我从心底想找到那种上托福冲刺班时的拼搏，或者说，是那种关于拼搏的记忆。我突然感到自己真的需要这种精神的支持，我需要振作，我需要迎接挑战！然而，事情真的没有我所期望的那样，事实上，这是一个注定被curse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无不充斥着他，那种记忆中的亲切和熟悉让我变得无比伤感。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在渐渐地淡掉，故地重游，故人却已远去，曾经的室管老师已经不在了，甚至连原先的设置也有了很多很多的改变，处处熟悉，却又或多或少的变了样子。水很硬，米饭也很硬，咖啡冲出来像变质的牛奶，励志的课堂让人听得无奈。生活又重新成为了盼望与恐惧的结合体，接连的熬夜让我的神经重新变得脆弱和难以捉摸。

XII真空中的世界

当生活无奈地重新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潭，我不得不说，我有些绝望了。可望开始变得飘忽不定，等待又令人痛苦万分。对现实失去了信心，于是我开始活在一个自己构建起来的虚幻之中，当怀疑、非理智和悲愤成为了我审视自己的习惯，我开始思考放弃，我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我开始接受自己是一个hopeless looser的事实，恐惧，于是在心底弥漫开来。我在挣扎着摆脱中国教育给我套上的桎梏，然而我悲哀地发现，高考这种强效洗脑济已经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把我带到了我所鄙视和唾弃的那条路上去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悲哀，当你费力地企图逃离某样东西时，就会发现自己果然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甚至发现，原来自己早已迷失。我在计算着自己究竟欠父母多少，却终究发现早已算不清，我一面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让他们过好日子，一面又在忍受着被放弃的煎熬。天啊，这就是人生么？！

我知道自己无论在中国的哪里上学都意味着失败，可我又怎么能确定，在美国上学我就成功了呢？！我在苦等一个结果，一个许诺，一个美好的开始，但这种等待是痛苦的、无奈的，甚至是灰暗的、沮丧的。无论结果如何，等待的感觉是痛苦的，而且这种痛苦只能我独自享受，看着所有的人都和自己不同，突然开始心慌，难道这真是我想要得么，难道我真地想要这份孤独么，我开始怕了，怕失败，也怕成功，更怕这种无尽的等待，因为爱，所以割舍不下，然而我实在想知道，结果究竟是什么，我输不起了！其实，哪怕我知道结果是什么，我仍旧想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磨难等待着我，我已经不好意思再说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事实上，我已经没有精疲力尽的力气了。

与此同时，她也在承受着生活的又一个打击，她的父亲走了，在被病痛折磨了将近半年之后，用她的话说，不带有遗憾地平静地走了。从她给我发的每一条信息来看，她疲倦而且孤独，被所爱的人的痛苦折磨着彻夜难眠。当然，她已经不年轻了，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彻夜难眠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事实上，她的脸色一直是令人担心的苍白。尽管仍旧精致，她很经常地不怎么打理，以至衣着和皮肤的缺陷暴露无遗。她的同事，那个姐姐老师告诉我，她一直很累，很忙。但我宁愿相信，除了那是她的生活习惯以外，她在用很累很忙来排遣孤独，而且我相信我的直觉是对的。

我拿到了我的第一个offer，Denison的$24645 和一个工作机会，在她的生日那天。我想这毕竟可以算是一个结果了，尽管差强人意。我很高兴，却不知道自己的高兴是不是有些牵强。那天我去找她，当然是为了祝她生日快乐，把我为她做的枕头给她。那是一个可爱的蓝色小抱枕，尽管我的设计出现严重的失误，尽管我的针线活比她的差很远，尽管我缝的东西很傻，但毕竟，她喜欢。她抱着那个小枕头仔细端详了很久，而且一直爱不释手。之后她甚至告诉我，她把它放在了枕边，这真的是对我的小枕头的最大肯定。听到我拿到offer的消息，她显得特别高兴，激动得把所有的话放在一起说，于是她的话听起来就有些奇怪了。听起来像是这样“啊，这简直是太好了，多漂亮的枕头啊，祝贺你呵。”我诚然是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觉得幸福，非常幸福，毕竟，她拉着我的手，直至走到师大里面她放车的地方。我问她高兴么，她说高兴，特别开心，然后亲了我，就离开了。

XIII 心痛的感觉

但第一个offer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收到了两封据信，而且事实上，这个奖其实不足以cover所有的费用。与此同时是我高考复习的全面溃败，失败得一塌糊涂，而且没有心境拼命，感觉就像我再做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哪怕理智告诉我我没有全部地把握，甚至尚且没有一个基本的保证我可以出国，矛盾得让自己都吃惊。随之而来的是痛苦，反抗却不知道反抗的是什么，甚至为了逃学而逃学，整节整节的英语课都用来看书。生活开始变得混沌，浑浑噩噩不知所之。很多该做的事情却不知道做什么，茫然到抓狂的地步。背负了太多地回忆，生活会不自觉地变得沉重，当这样的沉重慢慢演变成为阻止我前进的力量，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便开始渐渐从心底浮起来。我知道自己在国内的希望已经十分缥缈了，我的成绩分段跌到了我从没想过的学校的底线，而且，那所学校也是我并不情愿去的。终于体会到他所说的话，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我甘心放弃了最好而选择第二、第三甚至更差。对于我来讲，这样的选择尚且可以理解，但对于其它的人，这简直就是荒谬了。更重要的是，我渐渐感觉到能够呆在她身旁的时间不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分别之后，我们是否还有重逢的机会，或者说，即便重逢，我们是否还是彼此。遥想三年的时间，我变了很多很多，更重要的是，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苍老下去。我知道，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试图留住美丽和色彩，但毕竟岁月还是给她打上了不可避免的烙印。我真的渴望，却又不愿想象，十年之后，甚至更久，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女人和一个满头银发的慈祥老者相遇时的场面，也许那场面仍旧是动人的，因为温情依旧，但至少，那会是令人心碎。不忍想过去，不敢想现在，不愿想未来，生命仿佛一系列失败的累加。一连串的A.D，但offer却还是只有那两个，我开始慌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方面，我知道，这是主的旨意，我只是他的仆人，另一方面，我开始拼命地为自己找理由，矛盾得让自己都吃惊。我开始用哲学家的语言说话，仿佛这样就能够解除自己的痛苦，但事实上，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我盼望，盼望这一切都快些结束，盼望着能够成功。但我从心里不知道，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或者半年之后生活将朝着什么方向前进。

4月底，5封拒信，5个offer，2个AD，结果无奈得令人心碎。我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讲，这已经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结果了，但对于我，我甚至不敢想未来的生活……拉着她的手，走在肆无忌惮地刮着的风沙里，她说，你的手冰凉。我苦笑，事实上，我明白，这是灵魂空虚的表现。心在滴血，于是手变得冰凉，痛苦却没有理由，想哭却没有眼泪，这也许是人生中最难熬的事情吧，没有一种在心底支撑我前进的力量，于是身心俱疲，伤感而脆弱不定，于是恐惧向魔鬼一样溢满我的心底，把整个世界涂上一层灰蓝色的颜色。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未来将异常的艰难，但我也知道，我别无选择。我没有退路。在我作出第一个选择之后，生命便注定成为艰难的代名词，我甚至已经失了对艰苦背后是什么的向往和期待，只觉得让一切该到的都到吧。我不知道让我重新回到三年前我是否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我知道，人生没有假设。依稀记得那个圣诞夜，我跪在床前祈求上主明示我一个方向，从那时起，我便再无法知晓自己的路程了。坐在她车的副驾驶座位上，看她熟练地把车倒出来，再缓缓地驶出大门。窗外黄沙弥漫，车里却安静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她微笑地问我，幸福么？我点点头，非常幸福，坐在她的身边，什么也不想，这对我已经超越了幸福。但幸福毕竟是短暂的。她说，我只能把你放在这儿了，然后她亲了我，开车远去了。我没有向后看，尽管我知道，她是确定我没有问题之后才走的，但我宁愿让她看到我的背影。说实话，我真的只想靠在一个地方，或是睡过去，让大脑一片空白，而不是思考这些永远也思考不完而且没有结果的未来。我没有志愿，或者说，我的志愿就是美国。我只想去一所美丽的学校读书，哪怕生活是一千倍的艰难困苦。父母爱我，他们尽全力成全着我的奢望，而我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还清这笔账。16H每天的打工？拼命学习以挣够奖学金？或许是读两个博士学位，或许是成家立业？或许所有这一切？或许更多更多……或许我永远也别想还清……突然发现，即将失去的时候，伤口的隐痛会呼唤心底的每一丝细腻，融化掉那些固结了的冷漠和心伤凝结的血痂，将一种叫做感动抑或珍惜的感情向卡布奇诺泡沫般充满内心，于是，一切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我炒菜的油锅里，溅起滚烫的油花，殷红的血从心里慢慢渗出，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呵眨，妈妈的心呵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十八岁的年龄，两个箱子，一个背包，一腔热血，一种执著，一颗爱主的心，这便是我将要拥有的一切。十八岁了，没有任何人再有义务为我付一笔帐单，为我交一分学费，为我铺一条道路。十八岁的我，必须也只能学会独立前行，独自承担。

ID藩石榴•希望

模考只能用溃败来形容，尽管在心底我清楚，我没有心境把一切都做得很细致。天很阴，空气潮湿得可以拧出一把水来，在方正广场上我看到了柯老师，我无语，也许，沉默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只说，我对不起您。柯老师永远是那样善解人意，用一个信徒的博爱看待整个世界，给人怜悯和希望。

此时传来了另一个消息，Gordon College，那个波士顿旁边的神学院刷新了我的奖学金。尽管并不能cover所有的费用，但$27700的奖学金，$32000的费用，其余部分已经足以用打工来付清了。我再一次感觉到上帝的爱是那样的坚实。我其实很快乐，但心底已经有些乱了。对于我，这个结果已经足以为我的申请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了，但毕竟，能否过签仍旧是一个问题。我永宁要玉碎不要瓦全的态度报了高考的志愿，原因只有一个，当希望太过坚实的时候，其余的便显得不太重要了。

她的反映依旧是平静，平静地说，挺好的，然后平静地微笑。平静到让我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的生活再一次处于了停滞状态，我无法强制自己做任何事情，怠惰，疲倦，空虚向毒蛇一样腐蚀着我的心。似乎除了沉沉的睡去我无法作任何事情。就这样，我迎来了我的高考。六月的7号、8号，天气异常的好，晴朗，却不太热，有一些风。我在四中考场。像是一个小小的讽刺，生活的轨迹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再次回到了起点。心情反是很洒脱。除了数学有些遗憾，其他都很好很好。第一天的晚上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仍旧在安慰我，安慰我说平静地面对一切，会好的。

事实上，当很久很久后的一天早上，我接到爽子的信息，告诉我成绩是590时，我才相信感觉这种东西有时的确很有意思。当然，我这一年的成绩很掉价，590，这个放在往常年份已经很不错的成绩在今年只是一个非常一般的分数。不过这已是后话。

我拿到了我的签证，比拿到offer少了很多周折。尽管我花了两个星期时间拼命地准备，使我的签证材料近乎完美，我还是诧异拿到签证的过程竟然这样直截了当。当然，有何先生的信，我是有些有恃无恐的。不过没有想到我竟被“秒过”，而且没有机会展示任何文件。意料之中的拿到签证，却出乎意料的激动。我和每一个拿柠檬色纸牌的哥哥姐姐拥抱，因为他们都过了，所以每一个人都对我表示祝贺。激动了很久之后，我觉得特别特别累，累到没有力气走回家，但心里终究是很踏实了。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依旧是平静地表示祝贺，但平静中夹杂了一些我不曾听到过的喜悦。女儿，我知道你会成功。她说着，我却哭了。

十八岁的生日，我去了血液中心。尽管有一点点担心，我献了200ml血。看着深红色的血液一点点地从我的身体中趟出来，流到一个小袋子里，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一方面，我知道，一个基督徒圣洁的血液即将流入另一个人的身体，挽救她/他的生命；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在用一种独特的方法向世界宣告，我再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十八岁，我可以经历生活的磨砺了。

最后的这段时间，我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辞别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她。听她细细地嘱咐我生活上的每一点细节，如何收拾箱子，如何打理各种衣服，我觉得眼眶湿湿的。咬咬牙，我决定不再在她面前哭。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即将离她而去，我不忍心再让她不放心。她的女儿长大了，可以经受住更多的风风雨雨了。她依旧是平静地看着我，然后平静地告诉我，女儿要走了，还是有些不舍。我有些惶恐，我知道，也许在很长很长的时间之内，这将是最后一次看到她了。然而听到她平静地说，“既然要分别，早些也罢了”时我便不再追问什么了。

在好伦哥的楼上，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午餐，算是告别，她为我饯行。我始终谈笑自如，尽管气氛有些哀婉，我没有任何食欲。三年了，我学会了保持平静，学会了忍受孤独，学会了独自承担，学会了坦然面对。三年了，我不再是那个壮志凌云、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我变得宿命，变得事故，变得不再像个孩子。我请她为我保留，永远地保留那件于我、于我们都很重要的东西，她没有再推辞。她给了我一个最新款的ipod，作为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我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追忆了许多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美好片断。我告诉她，我情愿在时间冲刷掉一切之前保留下尽可能多的东西，我真的不希望那些希冀永不忘却的事情在念念不忘中淡去，只留下些许伤感和惋惜。我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当她再打开着尘封已久的信时是否还会记得这个夏天，但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无比地珍惜。

在给她的信上，我写了一首诗，尽管我并不确定她是否理解，但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我很清楚，就像三年前的相逢，分离也是生命中注定了的。她已经送了我一程，而我所应该做的，只有感激和祝福。我没有也不会奢求更多。生活是残酷的，如果飞机注定起飞，那么我离开她怀抱的瞬间一切便都宣告结束了。这是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隐隐作痛的心伤会被时间抚平，多愁善感的女孩终将变成成熟的女人。和她一样，我也终将独自面对生活的许多磨难和挫折，然后平静地经营自己的一份幸福。也许，随风而去，便是她，最好的归宿。眼泪击打着海风，卡布奇诺泡沫般的笑颜，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她很美，你懂，这是海浪与风的秘密，一袭黑裙，还有，那丁香般颜色的沙丽。

跋

梦寻把杯中最后的咖啡一饮而净，有些抱歉地说，“我得回去了，明天就要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说罢便起身离开了。我笑着点头，却久久沉浸在她的故事里。梦寻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她的优秀在于比别人更多的执著，甘于为梦想而拼搏；在于对待生活的态度，坦然、平静，梦寻更是一个幸运的女孩，她的幸运在于她遇到了她。在梦寻的故事里，她显然是一个主角，在梦寻的生命中，她的意义又怎能被忽视呢。我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梦寻一帆风顺，更祈祷她一生平安。夜已深，星空一片璀璨。

午夜的咖啡
http://bbs.gter.ce.cn/bbs/viewthread.php?tid=517559&highlight=

使用道具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