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影 田阳 李苏萍
尽管围墙不是美国大学校园的标配,威廉玛丽学院的核心区却是用几重不高的围墙“围”起来的。防君子不防小人,这些围墙像老爷车上过时的配件,欣赏的是古趣。木条的、红砖的、或铁艺的围墙勾勒出校园不同时期的边界,如同“钻石”结晶演变的过程,其历史痕迹让校园显得玲珑剔透。
围在白色木质栏栅里的大致是威廉玛丽校园2.0时代的情形(1720)。此时,作为1.0版的韦恩楼已然独孤了二十多年。
草创时期的升级往往涉及到定方向的问题。校领导显然已放弃了为韦恩楼画上圆满句号的念头-封住U字形的西面,像中世纪僧侣堂那样封闭出一个内部庭院,而是选择在面向古镇一侧建新的院长府邸和印第安学院,并且沿着韦恩楼的中轴线分列两厢。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2.0版,其摆法无论在新大陆还是旧世界的大学都未有先例,至少有两大看点。
第一,从建筑布局来看,宏伟主建筑物两侧配以小型辅助建筑物的方式更接近英格兰的乡间别墅,而不是英国大学普遍采用的四周围合的学院式方院。也可以说,在乡村的条件下,人们喜欢有“家”的感觉,其实,不远处的州长府邸也是同样的布局。
第二,更重要的是从校园姿态来看,面向古镇开放凸显了学院积极参与社区的意愿。学校与州府衙门隔着市井遥遥相对,绝非一座封闭的象牙塔。套用小平同志的话,威廉玛丽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摸着石头过河,走出了一条有美国南方特色“积极入世”的校园建设道路。
校园规制的变化折射出培养本土人才的现实需求。威廉玛丽和其他美国早期学院一样,属于自由文理学院(还有一种叫法是“博雅学院”)。教学理念更注重性格的塑造和未来领导者的培养,因此部分地本土化欧洲式的古典博雅教育也很自然,且成效卓越。
其史上最牛毕业生托马斯·杰斐逊,在33岁时就草拟了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独立宣言》。尽管杰斐逊思想超前,对母校偏向保守的做法有些“微词”,但他的成长和能力与学院的博雅教育环境分不开。
不同时代,所博的“雅”也不尽相同。博雅教育更看重的是当你获取知识后,怎么去正确地利用这些知识。说得“鸡汤”一点,对于学生来说,最难的不是如何选择正确的专业,而是如何做正确的人。但就当下而言,博雅教育也被批评太过“务虚”,在美国是个非常有争议的话题。
贴在老师办公室门上的字条写着“我的工作是让不安的人感到舒适,以及让舒适的人感到不安”。碰到这样的老师你是会抓狂,会抓狂,还是会抓狂?通常,能让学生抓狂的老师也是被感谢到最后的老师。
校园里偶遇一位来自上海的中国学子。在闲聊中她评价到老师非常有耐心,给予学生很多时间。威廉玛丽学院有本科生六千多名,研究生两千多名。学生老师比例是12:1。这在公立大学里凤毛麟角。学院被U.S.News & World Report (2015)评为最佳本科教学第二名,也多次被各种排名机构选为最佳公立学校之一。
威廉玛丽学院用了两百年时间推出了N版的2.x补丁后,终于在1920年代全面升级到3.0版。在贯穿古镇和韦恩楼的轴线上向西发展,完成了中央钻石形历史校区的建设。在较短的南北轴线上,分别形成了两组三角形的楼群空间。低矮的红砖围墙颇有古意地标示出钻石的形状。某些地方还可以看到2.0版的木栅栏和3.0版红砖围墙交接以至于重合的部分。
3.0时代的一大亮点是巨大的长方形下沉式草坪,东头连接历史-有闳宇崇楼和宽街古镇,西头连接自然-有小桥流水和幽远湖泊。中间开阔且下沉的大草坪为自然与历史之间的对话准备了一个恰如其分的道场。“学院永远应该遥望乡村”,杰斐逊为他的“学术村落”拟定的这一蓝图,一百年后反而在母校得以完美演绎。其实,笔者还未在其它校园里见过室外中央空间下沉的例子。这种做法值得借鉴。
站在韦恩楼的后面,宽大的草坪能让人极目远远的树林。草坪的下沉又能使人们感受明确的边界和一定程度上的私密感。周边步行道上,人们的视线可以越过草坪看到另一侧,纵然草坪上有很热闹的活动,校园仍显得安静有序。
下沉式草坪东西两端用砖垛和通透的铁栏杆界定,南北长边则用斜坡以及灌木使其自然地过渡到两侧的林荫道和教学建筑, 也是学生们最喜欢的日光浴好去处。
草坪上每隔一段有红砖铺地的步行道连接南北两侧的建筑物入口。
下沉大草坪和四周小尺度、步行为主的室外空间为学生们营造的环境亲切宜人。无论是在大草坪上打球、玩耍、晒太阳,还是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看书、沉思,你都能找到一处适合你的户外空间。
学生们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在校园中留下印记。在树上挥笔作画的这位同学带着自己的娃回母校时,不知道会不会很自豪的说,“看,你爹我当年画风是不是很毕加索?”
一般来说,每座校园里摆放的智者先贤的雕像基本和学院的久远成正比。威廉玛丽也一样(校友录上就有三位美国总统的名字)。就雕塑而言,值得一提是杰斐逊的那一尊。雕像只比真人略高,没有基座,平易近人。这是1993年学院庆祝300周年纪念时弗吉尼亚大学赠送的。下面这张去年夏天和杰斐逊一起立足于土地的照片曾被学院的instagram转载。无法和伟人比肩时,咱可以先比足。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伟人也是从这儿起步的。
说到这儿,要818这位第三任总统和母校之间的“微妙关系”。上文书说道青年才俊的杰斐逊在上学期间结识良师益友,受益匪浅,但他和母校有诸多理念上的“冲突”。比如,在担任州长时,杰斐逊主张将州政府向内陆西迁,导致古镇的衰落和学院重心的降低。
更直接的是,受启蒙思想影响的杰斐逊创立弗吉尼亚大学的一个原因是感觉州里缺少一所国内一流的“现代型”大学(听上去有点耳熟哈),显然这是对母校剪不断理还乱的皇家情结以及宗教渊源不太满意(他曾几次尝试对威廉玛丽进行变革,都因各种原因而不了了之)。杰斐逊曾不点名地批评韦恩楼:“最危险的[做法]是在于一开始就盖一栋大房子,并把所有学院都塞进去的这种过度建设。大房子毫无例外是丑陋的、别扭的,容易引起火灾,而且有很多造成传染的坏例子...”
历史就是这么有趣。相近年代里传统与革新的较量,带给后人的是更为丰富多样的遗产。杰斐逊创建的“学术村落”成为另一种影响深远的美国大学校园原型,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时过境迁,杰斐逊批判的这栋大房子如今早已不是当时的那种集学校所有功能为一体的模式。修复后的韦恩楼是佐治亚建筑风格的范例,砖墙采用的荷兰式砌法-一顺一丁,并且丁砖是颜色较深的釉面砖-也成了校园建筑细部的独特特征。
最后走进这栋传说中的韦恩楼看看。作为历史文物,其象征功能已多于实际功能。位于建筑一翼的大厅是当时师生们就餐或者进行聚会的地方。
另一端的圆窗颇具特色,在地上投射的阴影有如天使的翅膀。
二楼曾是全体老师住宿起居的地方。现在的楼梯间宽敞明亮,在一个温暖的午后,蜷缩在洒满阳光的宽窗台上仍然是件很惬意的事。
走出韦恩楼,穿过前院和象征性地将学院与古镇隔开的围墙,已不觉置身于周六喧嚣的早市。这个“早市”名副其实,都是附近农场或作坊出产的各式瓜果蔬菜、自制的面包点心、奶酪蜂蜜。周边的居民乐于在这个“历史道具”中上演他们真实的日常生活。因为有了威廉玛丽学院,被定格在十八世纪的古镇接了地气,得以“回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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