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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与人生] 女人三十不愁嫁(zz)  关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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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06:32:54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31)
秦无衣

14


那天吴笑天开车去实验室的时候,脑子里沉甸甸的,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在穿过Santa Monica大路的时候,出了车祸。

在Santa Monica大路和Westwood Blvd交叉口之间,相隔不到二十码的路面,却有两个红绿灯口。当吴笑天的车子开到第一个灯口的时候,刚好亮起了黄灯,他猛踩一下油门就冲了过去。这时第二个灯口的黄灯亮了,在他前面有辆车子,车主人看到黄灯时,便猛然踩住了闸。紧跟在他后面的吴笑天却做出了误判,他以为按照常规,前面的车子一定会快速闯过黄灯的,所以他踩足油门,也想跟着闯过去。没想到前面的车主这么谨慎。于是车祸发生了。他的车把前面的那辆Benz320的车屁股撞得凹进去两英寸多,而他自己的那辆95本田的Bumper,也撞成了月牙形。

那辆Benz320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白人老头,他走下车来,拿出手机就Call 911。吴笑天明白这次完全是自己的错,所幸那老头没有受伤。他走过去向老头道过歉,两人便边聊边等着警察。

等到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吴笑天到达实验室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出了车祸的事。大家去吃午饭的时候,他给陈秋笛打了个电话。陈秋笛先是紧张地问他伤了没有?在得知他身体没事之后,她说:“笑天,我记得你上的好像只是单保,而且是保两万五以下的车子的。被你撞的那辆车子是什么型号的?”吴笑天告诉她是99年的Benz。陈秋笛说:“这样还好,那车子估价不会超过两万五,你就不用自己再掏钱了。不过,你得给自己修车了,不过这钱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另外,下半年你的保险费也要上涨了。星期六上午十点后,你把车子开过来吧,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吴笑天叹了口气,说了声倒霉,就把电话挂了。

自从出了车祸之后,有几天时间里吴笑天有些萎靡不振,做起试验来漫不经心的。他想,运气为什么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呢?!眼看试验刚刚有点眉目,却出了车祸。许梅看出了点端倪,就把他叫到她的办公室,问他这些天情绪为什么那么低落?吴笑天没把出车祸的事告诉她,只说最近睡眠不太好。许梅说:“你的试验快有结果了,不必搞得太紧张。过些日子你把Paper初稿写出来,我再改一下,投给PNS杂志。你是第一作者。还有,下个月在哈佛有个年会,我想带你一起去波士顿,到时你要Present,好好准备一下。”

吴笑天听了许梅的这些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第二个周末,陈秋笛替他把车子修好了。星期五晚上,陈秋笛下班后把他的车子开过来。修车费一共花了一千三。吴笑天要开支票给她。陈秋笛说算了,要说到钱,她还欠他的。吴笑天也就不再坚持了。他请陈秋笛到旧中国城吃了一餐潮州菜,然后就想送陈秋笛回家。陈秋笛说:“今晚我不想太早回去,想轻松一下。我爸前些天已经回台湾去了,我又自由了。我爸对我看得紧,好像我是他的部属似的,所以我当时就找借口跑到大陆去上学。”

吴笑天说:“这段时间我比较忙,老板赶着要我尽快拿出试验结果来,因此我周末晚上还要跑到实验室呆着。”陈秋笛说:“难道就陪我几个小时你也舍不得吗?!”吴笑天想了想便答应了。陈秋笛提出要去酒吧蹦迪,吴笑天笑说:“反正晚上我做护花使者就是了,只要你不要太疯狂就是。”

那天晚上吴笑天不敢多喝酒,陈秋笛却是尽情发泄了一通,到最后弄得又累又醉。吴笑天扶着她从Pub出来时,她早已眼神低迷了,头软软地垂在吴笑天的胸前。

吴笑天送她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把陈秋笛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正要离去。突然陈秋笛嘟囔着说:“笑天,你不要离开我。我要你象从前那样搂着我,亲着我。”吴笑天听了,愣了一下,便收住了脚步。他望着陈秋笛的酡红的脸,几年前的那些时光刹那间从他的眼前飘忽而过。他挨着床前坐了下来,点着一支烟,默默地注视着陈秋笛,心想: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这个女人?同时,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发自内心地对他倾情过?

正想着,陈秋笛突然翻了个身,“呃”地一声,作势要吐,吴笑天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搀着她上卫生间。陈秋笛还没到抽水马桶边就开始狂吐起来,脸色煞白。吐完之后,吴笑天一手扶着她,一手拿了条毛巾冲了水,替她擦干净了脸,然后扶她上了床。他又把卫生间清洗干净了,凌晨的时候,他看陈秋笛已经熟睡了,便悄悄离开了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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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06:33:18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32)
秦无衣


吴笑天回到公寓时,程先生刚好起床。他闻到吴笑天身上的酒味,不觉苦笑着摇了摇头。吴笑天关起房门,一头钻进被窝,闷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

他起床后,随便下了两包快食面,正在吃着,陈秋笛打电话过来,她为自己昨晚上的失态向他道歉。她说:“我醉了的时候一定难看死了。”吴笑天笑说难得潇洒一回,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要她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吴笑天说:“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醉过。那一次在学校时,你都喝得瘫软在地了,后来还是我背着你回宿舍的。”陈秋笛说:“那次是你惹我生气。这次是我自己跟自己赌气。”吴笑天说:“好端端的,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陈秋笛说:“我还没有吃早饭呢,你要不要过来,咱们一起去喝茶?”吴笑天说:“我刚在吃面条,而且昨晚也有些累了,就不过去了。”陈秋笛说:“要不咱们一起去海边散散心吧,我的脑袋到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吴笑天说他吃完饭要去实验室:“老板催着要我出结果,这段时间忙死了。”

陈秋笛嘟囔了一句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吴笑天来到实验室,江谷和Stacy也在,他们俩正在聊天,见到吴笑天来了,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吴笑天跟他们打了招呼,正要去做试验,Stacy突然问他说:“吴,听说下个月你要和Boss一起去波士顿参加一个年会?”吴笑天愣了一下,心想,她是从哪儿得到这个消息的?他看了江谷一眼,江谷忙把脸别开了。Stacy说:“吴,我觉得相比之下,江更有条件去参加这次年会。”吴笑天不吭声,心里却很不舒服。Stacy说:“江在美国已经呆了六年,他在我们这个领域有更充足的经验。而且他的英语口语也比你好。”

吴笑天听了心里窝火,原来他们两人刚才聊的是这事。可能江谷听说是他去参加年会,心里不服气,因此跟Stacy抱怨。Stacy是个直性子,把江谷不好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吴笑天跟Stacy说:“这事不是我决定的,这些话你最好去和Boss说!”江谷听了有点尴尬,他知道吴笑天这话其实是冲他说的。吴笑天转身做试验去了。

吴笑天的Data结果出来以后,许梅非常满意,她第一次夸奖了吴笑天几句,因为这为她申请Grant增添了一些分数。吴笑天接着开始着手写Paper,而且他每天回公寓后,都要花上一个多小时演练Present。他把Paper初稿交给许梅后,许梅很快作了修改,终于在去波士顿的前两天,将Paper寄去PNS杂志。

在去参加年会的前天晚上,吴笑天给何如打了个电话。何如说:“东北部那边不比C城,一年四季如春。那边现在还冷,说不定你去了后还会碰上下雪呢。所以你最好多带几件冬天的衣服去,免得着凉。路上小心点。”吴笑天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他也给陈秋笛打了个电话,陈秋笛说:“你为什么不等到夏天的时候再去那边呢?这时候去最不好玩了。”吴笑天说他又不是去玩的。陈秋笛说:“好了好了,到那边后多给我来电话。”

吴笑天和许梅俩到了哈佛后,果然那边又下起了小雪,吴笑天不觉得冷,她想起何如的话,心里反而暖和得多了。到他Present的那一天,他发挥的特别出色,完了之后还有好几个同行来向他问了些问题。许梅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

回C城的前一天,吴笑天想给何如买一件礼物。他在Mall里逛了半天,突然想起下个月是何如的生日,何如属鼠,于是他就买了个精致的水晶老鼠。他想到上次陈秋笛帮他修车的事,就顺便给她买了一袋名牌化妆品。他回到宾馆打包的时候,许梅正好来找他说件事,她看到了那只水晶老鼠,便拿起来欣赏了一会,笑着说:“是送给女朋友的吧?”吴笑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以前的女朋友。”

许梅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心细的多了。我也是属鼠的,可我过三十岁生日的时候,我先生居然把我的生日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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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06:33:47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33)
秦无衣

15
  
这几年,随着中国大陆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市场的自由化,美国的很多跨国企业纷纷进军中国市场。何如的公司所属的大集团正酝酿着在中国开辟分支机构,在遴选派驻上海的一批人员中,何如是理想的人选之一。集团驻C城的公司总经理Jones私下里也已经跟何如谈过这事,但何如一口就回绝了。Jones有些不解,他说:“多少人都在争取这些名额呢。我们主要是考虑到以前你在上海的学历背景和你的业务能力。而且你的绿卡前年就拿到了,又不用担心到时回不来。”

何如不想和Jones多谈过去的事,只是说:“我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了,再回国内工作,只怕会左支右拙。不过,如果到时候公司需要的话,我可以考虑先去上海帮些忙。我的大学是在那里上的,毕竟还熟悉些环境和同学朋友。”

何如自从上次刘东起过生日之后,在她常去吃午餐的那家川菜馆,三天两头的都会碰上刘东起。虽然刘东起的理由是一天不吃辣,全身都会发痒,但何如岂能不知道他的真正的意思?!她也没有更换餐馆的打算,时间长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了。何如心想,反正自己只要将刘东起当作一般的朋友,时常跟他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也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刘东起谈的更多的是时事,而何如感兴趣的则是电影,音乐之类的话题。只要是何如在说话的话的时候,刘东起都会面带微笑,专注地听着,不时地插上几句话。以至于何如不知不觉中以为,刘东起是个不错的交谈对象。

不久,何如的生日就要到了。在她生日的前两天,她收到了一个邮包,打开来一看,是一只精致的水晶老鼠,她不用看附在包裹里的贺卡,就知道是谁寄来的。她没想到时间都过去八年了,吴笑天还记得她的生日。不过,依照她所了解的他的脾气,在她生日之前给她礼物,那他是不指望她会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Party了。实际上,她也不想在她生日那天请朋友和同事来她家聚会。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家里,点上两根蜡烛,听听音乐,和她早已过世的母亲默默相对。

再过两天就是三十岁了。三十岁应该是一个女人一生中的重要的分水岭,过了三十,有的女人觉得自己更成熟了,有的女人觉得自己的责任感更强了,而悲观的女人,则开始感受到青春正在背离自己而去的无奈。

但是何如似乎都没有这些感觉,虽然她的心理比别的一些女人要敏感。她觉得时间在自己身上就象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只要水流是宁静的,她的心境便不会受到干扰。她认为生命既然属于自己,那么自己就完全有理由去给它命题,而不是随波逐流。

知道她的生日的除了吴笑天之外,就只有白果了。那是一次两人在一起聊天时,互相告诉对方的生日的。她也不想邀请白果上家里来。白果今年也要三十岁了,两个三十岁的女人凑在一起过生日,情绪肯定不会太美妙。何况白果她对时光也有自己的理解。

生日那天,她早早地就来到公司。她想今天集中时间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好,然后早点回家。中午时候,她从外面吃过午餐回来,只见大厅里有个女孩捧着一大束花正在等她。那个女孩告诉她,这花是个先生打电话到他们花店,让他们送交服务到这里给她的。何如接过花,给了那个女孩小费,谢了她。花束上没有留下任何纸条和贺卡。

何如想:这花会是谁送的呢?那个女孩说打电话要花店送花的是个先生,而知道她生日的只有吴笑天和白果,难道这花是吴笑天送的?吴笑天送给她水晶老鼠倒也罢了,但给他送花却不像是他那种脾气的人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不管是谁送的,她心里仍然感受到一份淡淡的温馨。她拿了个花瓶,将花插上,继续忙她的工作去了。

下午四点,她跟Jones说自己晚上有点私事,想早点回去。Jones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要去Dating?何如笑说:“不是Dating,她的新郎要她赶回家跟他结婚呢!”

她带上那束玫瑰花上了车。在回家路上刚好又碰上Traffic,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挨到她的居住区。她到附近的商场买了一盒蛋糕,两个玻璃杯香蜡烛,一瓶红葡萄酒。回到家里,她把花剪插好了,冲了个澡,换上一套白色的晚礼服,然后点上蜡烛,关上屋里所有的灯,静静地坐在桌前。她记得她母亲以前曾经给她说过,她是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出生的。这时才七点,她想等半小时后,再去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在不到五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去世,说不定她现在过的是另一种生活。她或许会留在国内,甚至这时候早已经跟吴笑天结婚了。或许她也不会跟吴笑天有什么感情关系,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人作为终身伴侣。但是命运是飘忽不定的,而不单只是一种主观的选择。所以她到美国后,从不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她只想把日子过得象缓缓的流水一般。

当然,她象所有迈向三十岁而未成家的女人一样,有时心境也免不了孤独。不过,她自己觉得跟别的独身女人不同之处在于,她可以安于孤独,并且把孤独视为生活中一种凄美的享受。她想,三十岁以后,自己的生活态度会不会改变呢?比如成家,调整心态,积极地去追求各种未曾经历过的乐趣,甚至有个孩子。如果真是这样,她也希望只是顺其自然的结果,而不是刻意去扭曲自己的个性。

在她看来,三十岁是一个人生必须经历的时间段,而不是象当初从大学生转向Graduated Student那样,是自己做出的必然的选择。

这时,电话响了。她想,知道她确切生日时间的,只有吴笑天一人。她犹豫了一下,考虑接还是不接?最后她还是拿起了话筒。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电话居然是刘东起打来的!何如愣了一下,刘东起笑着说:“何如,祝你生日快乐!”何如说:“这么说,那束玫瑰是你送的?”刘东起说:“本来我想给你过生日的,前两天所里要我到德州处理一份材料,所以没能赶得上你生日。只好让花店给你送了一束花。我现在正在达拉斯,一直忙到这时候才给你打电话。”

何如谢过了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刘东起说:“是我问白果的。”何如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刘东起还是个这么细心的男人。两人又聊了几句,何如便将电话挂了。这时已经到了七点半,何如默默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她睁开眼来,把蛋糕上的蜡烛吹灭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突然,电话又响了。何如估计是白果打来的,拎起话筒,听到的却是吴笑天祝她生日快乐的话。吴笑天有点沉闷地苦笑着说:“记得最后一次跟你说这句话,是在八年以前。”何如听了,心下有些伤感。但她笑着问吴笑天说:“你现在在哪里?”吴笑天说:“我在实验室。我不想过去了。我知道你的脾性。”何如正想谢一下他的水晶老鼠,吴笑天已经把电话挂了。

一连接到两个电话,何如忽然间觉得房间的氛围有些冷清了。她打开音响,放进一盘Chris Gaines的《Greatest Hits》,听了两首,感觉歌声有点低沉,就又换了一盘Sheryl Crow的《The Globe Sessions》。在Crow略为轻快的乐声中,她慢慢地品尝着葡萄酒,尽力地想让自己的思绪变得空白。

这时,有人在门外按了下门铃。何如不用猜测,就知道来的肯定是白果。她开了门,只见白果拿着一束鲜花,拎着一瓶葡萄酒站在门口。白果说:“好啊,过生日也不邀请我。是不是怕我来了烦你?!”何如笑着把她请进屋来,说:“到美国八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生日。”

白果看到了那束玫瑰花,说:“这花真漂亮,谁送的?”何如不想告诉她真情,只说是一个朋友送的。白果说:“象你这样的女人,要没有人给你送花,那才是怪事呢。”何如说:“江谷没陪你来?”白果说:“他还泡在实验室呢。他要来了,咱们俩聊起来反而没劲了。”

何如把蛋糕切了,给白果倒了一杯酒。白果开口就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再过几个月我也三十了。有人说三十岁是女人的第一次更年期,想想也有些道理。”何如笑了笑,说:“对我们女人来说,三十岁真的有那么糟糕嘛 ?”白果说:“至少对我来说,有那么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我想最迟今年就结婚。”何如笑说:“有很多女人结婚是为了寻求安全感。但愿你结婚是真爱的结果。”白果说:“爱情没有结婚那么透彻明朗,对我来说,有安全感的婚姻才是爱情的坚实基础。”

何如细想着白果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她问道:“你跟江谷谈好了?”白果说:“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你想想看,有几个男人真把婚姻当回事的?!”何如笑说:“你这不是拉人下水,霸王硬上弓吗?”

那天晚上,两人都喝得多了。十一点多的时候,江谷从家里打电话过来,白果要他开车过来接她。江谷扶着白果离开何如家的时候,笑着跟何如说:“你们俩够合拍的。她和我一个星期说的话,还不如你们俩一个晚上聊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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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06:35:59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34)秦无衣

何如在西安的堂哥给她来了一封信,说她的父亲上个月住院了,诊断出来的结果是患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现在正在病床上痛苦地煎熬着。她父亲说想见她最后一面。

何如读了信后犹豫了。她到美国后,差不多已经将她的那个酒鬼父亲给忘记了。她当初之所以坚定地选择出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摆脱从前家庭的阴影和母亲的去世留下的心理创伤。她已经快有十二年时间没见过她的那个脾气暴躁,经常出口伤人的父亲了,她甚至很难勾画得出她父亲的长相。她父亲有时喝多了酒跟她母亲吵架,动不动就骂何如是野种,每次都把她们母女俩气得哭起来。随着年龄的长大,何如在同学中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她对四周的人和事的反应,比同龄人要敏感的多。

但是,她那善良的母亲在弥留之际,还是给她留下了话,说她的确是她的父亲亲生的女儿,要何如今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她的父亲。没想到何如在确定了自己出生的真相后,反而对她的父亲更加怨恨了。十二年过去,她没有给她父亲打过一次电话,写过一封信,更没有回过一次家。母亲去世后,她的生活中已经不存在家的概念了。

何如拿着她堂哥的信,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她早就当她的父亲已经死了,而她跟她的父亲见过的最后一面,就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她的父亲掉了眼泪,但是她没跟他说一句话,第二天就离开西安回学校了。

何如给她的堂哥打了个电话,说她工作忙,回不去,要她的堂哥帮着给料理一下后事。她的堂哥也知道他们家的往事,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何如说她马上就给堂哥他们汇回去八千美元。支票寄出去后,何如有两天时间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她的不安不是因为亲生父亲即将去世,她却狠心地不想跟他见上最后一面。而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在临终时说过的话。不过,几天后她就把这事给淡忘了。她不想让好不容易才摆脱开的阴影,再次萦绕在自己的心里。

几天后,刘东起从德州回来,何如在那家川菜馆吃中饭时碰到了他。她谢过了刘东起送的花,刘东起笑着说:“你要是早几天请我参加你的生日Party,我就会把去达拉斯弄材料的事推给别人去干了。”何如笑说:“你不是早就从白果那里得知我的生日了吗?”刘东起笑说:“要是你不请我,那我自己找上门去,不就成了没安好心了?!”何如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说你不早就没安好心了吗?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她改口说:“其实我生日那天根本就没开Party,只是想一个人过的,所以谁也没有邀请,不过你送了花来,我还是很高兴的。后来白果来了,我门聊了一晚上。”

刘东起说:“我送花,是感谢你上次陪我过了一个令人难忘的生日!当然,我也希望在你三十岁生日之后,我们两人都有一个新的起点!”何如心里明白他说的“新的起点”的含义是什么,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埋头吃饭。

刘东起问何如说:“这个周末你有什么安排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何如笑说:“我的兴趣爱好不是很多,不过要说到玩,那你算是找对人了。要不我们约上白果和江谷,一起去爬山怎么样?”刘东起原先是设想单独跟何如一起去海边钓鱼散心,或者两人一起去打打网球什么的,没想到何如把白果和江谷也给扯上了,他只好笑说:“爬山就爬山,就怕你到时候回来,累得要在床上躺上几天。”

江谷是个不太好动的人,他跟白果同居之后,似乎患了周末过敏症。一到周末,白果不是拉他去逛商场,就是四处去玩,这对于像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要了他半条命。周末那天,他借口要做实验,就将爬山的事给推辞了。白果免不了又数落了他一通,最后自己开车接何如去了。

江谷一直睡到十二点,才懒洋洋地下了碗面条吃了,去了实验室。吴笑天早已在那里了。自从上次Stacy快嘴把江谷的心里话倒给吴笑天之后,江谷心里有些不自在,两人见面时说的话也就少了。前几天PNS回了信,说已经定下要发吴笑天作为第一作者的那篇Paper,只是需要小做改动,补充些Data。吴笑天终于松了口气。但是江谷心里却不服气,他的名字被放在了第二位,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他一直认为吴笑天是受到了许梅的特别关照,才会这么快就出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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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起和何如,白果三人,开了他的那部JAGUAR新车子,沿着5号高速公路向北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大山口。三人把车停在路边的一处空地,然后带了饮料等就上山了。刚开始上山的四百多码,何如和白果两人还可以跟得上人高马大的刘东起,后来慢慢地她们就和他拉开了距离。

刘东起每爬上几十码,都要停下来等着她们俩。何如气喘吁吁地喊道:“喂,你这是Hiking呢还是Running?!”刘东起笑道:“我这已经是在照顾你们的体力了。”何如和白果毫不容易才爬到了半山,两人脸色红扑扑的,身上都湿透了。何如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白果一仰身就躺在草地上。刘东起跟她说:“累了的时候千万不能躺下,不然过会你就更不来劲了。看你们这样子,年轻时肯定缺乏锻炼。”

何如听到“年轻时”一词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照刘东起的意思,自己现在已经是不年轻了。想到前些天自己刚刚过了三十岁生日,虽然她本人不把这年龄当回事,但在别人的潜意识里,自己的确是和以前不同了。刘东起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岔开话说:“要不咱们还是下山去吧,到海边去溜达,那里空气也不错,更适宜你们。”

何如直起腰道:“不行,今天我说什么也要爬到山顶!”刘东起看着白果,白果直着眼睛说:“没想到登山会这么累人,真是活受罪!我不想爬了,我就在这里呆着,等你们下来。”

刘东起跟何如一前一后地又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山顶。两人俯瞰着山下,只见高速公路上的车流就象一群群大蚂蚁在蹿来蹿去。刘东起对何如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强。”何如抹着脸上的汗水,沉重地吸了口气说:“我从小就是这种脾性。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两人想到白果还在半山腰下,就下山去了。没想到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刘东起担心何如滑倒,他就在前面走着。在经过一块陡斜的大岩石时,他先跳了下去,然后伸上手去,要去扶住何如的手。何如挥挥手说:“没事的,我自己可以爬得下去。”

她背过身子,双手扶着岩石,慢慢地往下退。离下面坡地只有三码时,她的右脚突然踩了个空,身子一歪,整个人跌了下来,刘东起想去扶她时,已经来不及了。何如左脚着地,闪了一下,身子倒在了地上,随即便向坡下滚去。

刘东起一急,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抓住何如的手臂,但是他的右胸脯却因为用劲太大,重重地撞在一块小岩石上。他突然间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但他还是忍住疼痛,费劲地将何如拉了起来。

何如摔得倒不是很重,只是左脚跟撞到地上时,有点发麻。她坐了下来,脱下旅游鞋,捏弄着左脚踵,不好意思地对刘东起说:“多谢你拉了我一把,不然这时候我怕是已经滚到白果那里去了。刘东起吃力地笑了笑。何如穿上鞋子说:“好了,我没事了,咱们快下山去吧,白果肯定等急了。”

刘东起正要站起来,突然右胸口就象针扎一样的疼了一下,他痛苦地闷哼一声。何如这才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她慌忙问刘东起:“你是不是受伤了?”刘东起笑着说:“没事的,回去搓弄搓弄就好了。”他吃力地用左手撑着站起来,拍了拍手说:“走吧。”下山的时候,何如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任性,刚才要是我让你扶我一把,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刘东起左手按着右胸口,直说没事没事。两人经过白果刚才躺过的地方,发现她早已下山去了。

白果一见到他们就喊道:“你们怎么搞的?我一个人在这已经等了快一个钟头了。有三辆经过的还停下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以为你们玩得高兴,不想下山了呢!”何如把刚才遇险的事对她说了一下。白果急忙说:“那我们得赶紧送刘东起上Emergency去检查一下,做一个X-RAY。”她要刘东起把钥匙给她,她来开车。刘东起本来还想逞强,但他扭着身子,右手一搭在方向盘上时,右胸口就像针刺的一样,于是只好跟何如一起坐到后座去了。

白果把车开到市区的一家大医院,这里离他们三人的住处都不远。她是个心细的人,她不想把车开到就近的医院,是因为从刘东起隐忍的痛楚中,看出了他的伤势显然不轻,弄不好可能还要住院治疗。何如跟刘东起坐在一起,心里既是愧疚,又是难受,她担心刘东起万一撞成了重伤,她将因此于心不安。

车子到了那家医院,何如扶着刘东起下了车。在Waiting Room,她让刘东起坐下,然后向他要了医疗保险卡,挂了号。因为是周六,Emergency门诊厅里人挤人的,好不容易才传唤到他们。何如要去扶刘东起,他笑着谢绝了,他不想在何如她们面前露出一付弱不禁风的样子,尽管他的右胸口此时就像是插着一把刀似的。

护士带着他进了X-RAY室,何如和白果在走廊上等着。白果跟何如说:“但愿不会是什么内伤,要是这样就麻烦了。”何如说:“他撞倒在地的时候,我正在往下滚,没看到他是怎么撞的,不过我估计撞得不轻。”

拍好X-RAY,护士把片子拿去给值班医生诊断,三人在急诊房里候着化验结果。刘东起见何如俩都不吭声,就笑着说:“你们这是怎么啦?我自己都不觉得疼呢,你们倒替我心疼了。我的骨子硬,撞不坏的。”

这时医生进来了,他把何如和白果招呼到大厅里,问说:“你们谁是伤者的家属?”何如跟白果对望了一下,何如说:“我们都是他的朋友,他在C城没有亲属。”医生说:“根据透视结果来看,病人有一根右胸骨轻微破裂,胸腔内有少量积血。”白果听了,心里一凉。她在国内时是学医的,虽然医生告诉她们结果时口气轻缓,但她判断出刘东起应属于重伤,一时半会可能好不起来。何如急了,拉着医生的手说:“Doctor,他的情况算严重吗?”

医生说:“我们马上安排他到观察室治疗两天,再看情况发展而定。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因为没有伤及内脏,估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们中谁留下来陪他?”何如毫不犹豫地说:“我留下来。”白果说:“要是这样,明天我过来照顾他。我们轮流着过来。”何如说:“不必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近,况且,这事都是因我而起,不能给你添麻烦。”

白果说:“那我不跟你争了。我给江谷打个电话,让他开车过来接我。”说着,她把刘东起的车钥匙交给了何如。

护士把刘东起送到观察室。他一躺下来,就急着问何如他的伤势怎么样?何如笑着安慰他说:“大夫说了,这不是什么重伤,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刘东起说:“无论如何,我星期一都要出院。我还得上班呢!”何如说:“你现在先不必去考虑工作的事,先把伤调理好了再说,别留下什么痼疾。还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她顿了一下又说:“都怪我!”刘东起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你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然感到内疚的就该是我了。”

那天晚上,何如就在病房里陪着刘东起。半夜时候,刘东起醒了过来,看到何如正坐在沙发上打着盹,心里又是热乎,又是过意不去。他久久地看着何如略显疲倦的脸,心想:自己以前老是以为何如是个冷傲的人,没想到她的心肠却这么软。可能他跟她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其实还没有真正地进入过她的内心世界。而何如又是那种不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的人。也许善良的女人不一定都是透明的。不像他的前妻,什么都写在脸上,说的好听一点叫爽直,说的难听一点叫浅薄,而深埋在她内心深处的,却是极度的自我欲望。

正在想着,何如慢慢睁开眼来。她看刘东起已经醒着,知道他刚才一定正在打量着自己,于是脸上忽然一热,说:“你怎么不好好睡着?是不是胸口又发疼了?我去喊护士来。”刘东起说:“不必了, 我只要静静躺着,不转动身子,就不会疼。里面的淤血被吸出来后,胸口也不闷堵着了。你把沙发拉出来,可以当床睡。你白天爬山够累的,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何如说:“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认床,一离开自己的床我就睡不着了。像这样坐着还好打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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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0:51:49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36)
秦无衣

17

第二天早上,值班护士告诉何如说,照护病人的亲属或者朋友,在早上九点到十二点期间不能呆在病房里。刘东起笑着对何如说:“你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别把身体弄坏了。以后你也不必再到这里来了,这里有护士呢,都挺尽责的。我要出院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说着,他将车钥匙给了何如。何如叮嘱刘东起不要心急,然后她又跟护士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何如一走,刘东起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耐的寂寞,整个思维像被抽空了一样,没有着落。他明白,自从何如昨晚上陪他度过了一个通宵,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已经是沉甸甸的了。以前他对何如还只是有好感,朦朦胧胧的,但这时他对她的感觉,却是绵绵如丝的挂念和人去楼空的失落。他想,自己潜意识中是不是早就已经爱上她了,而之前只不过是不愿去捅破这层纸而已?这次机缘凑巧,终于把他的极力想要维护的自尊给撕碎了?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下午四点左右,何如捧着一束花和一个花瓶来了。她看到刘东起正在睡觉,便轻声地将花剪好了,插进花瓶。这时,刘东起挂的那袋点滴已经快空了,何如出去叫了一个护士来换上一袋新的。刘东起醒了过来,他看到何如时,又惊又喜,情不自禁地就微笑起来。他问何如说:“你怎么又来了?我没事的,护士们隔一会就会来查看一下的。你该呆在家好好休息才是。”何如说:“我放心不下。反正一个人在家呆着也闷得很。”

刘东起听了这话,心里像被热水烫了一下。他说:“医生说了,我身子骨硬朗,如果恢复的快的话,星期二就可以出去了。”他睡了大半天,精神很好,话也多了。何如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她觉得刘东起就像个大小孩,而她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想要呵护他的感觉。她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难道这是天生的本性?!

何如在病房里一直晚上呆到十一点,刘东起看看晚了,就催着何如回去。何如见他状态还好,就说:“你上班的事不必担心,明天一早我就给你们所里打电话请个假。你顾着自己的身体就是了。”她说了声“晚安”就走了。

何如一离开,刘东起心里又觉得空空荡荡的。因为白天睡得时间长了,有点兴奋,晚上他直到两点多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此后两天,何如下班后直接在她公司附近吃过饭,然后就来到医院里陪着刘东起,每次都是很晚的时候才离开病房。那两天时间里,最让刘东起兴奋的事,就是何如突然间出现在病房门口。而最让他惆怅的事,就是何如离去后留下的一片空白。

星期三下午,刘东起要出院,何如提前离开公司来接他。这几天她都是开着她自己的车子上下班的,她把刘东起的车子停在她家。她要刘东起在家里再好好休息两天,但是刘东起急着第二天就要去上班。他说:“我不能给老外留下泡病号的印象。干我们律师这一行的,除了一张三寸不烂之色外,身体也是重要的本钱,至少要让别人家认为我有这份耐力。这才是最关键的。竞争靠的是全面的实力。”何如说:“既然你这么倔,我也不想劝你了。只要你自己懂得爱惜这份本钱就好。过会我就把你的车子开过来。”

她马上给白果打了个电话,白果已经下班了,她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手机也关了。刘东起说:“白果她可能有事,我跟你到你家去,然后我把我的车子开回来不就行了?”何如不理他的话,她想了想,就给吴笑天的实验室打了电话。她要吴笑天开车到刘东起公寓楼下等她,她给了他刘东起公寓楼的地址,随即就开车回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把刘东起的车子开过来,吴笑天已经在他的车里探头探脑地等着了。她上楼把钥匙还给了刘东起,刘东起要她再坐一会。何如说有人正在下面等她,她让刘东起早点休息,然后匆忙地就下楼去了。刘东起心里有点好奇,他撩起窗帘往下看,只见停在马路边的一辆车子里,坐着一个男人,因为天黑,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这时,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冲动。

何如上了车,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吴笑天笑问道:“这人是谁呀?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的。”何如看着窗外说:“是个朋友。”吴笑天说:“是男的还是女的?”何如说:“是个男的。”吴笑天愣了说:“怎么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何如笑说:“有这种必要吗?你是谁呀?!”吴笑天听了这话,一下子就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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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0:53:17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37)
秦无衣

何如下车后,吴笑天又去了实验室。但是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没有刚才来接何如的时候那么平静了。他打开车窗,点着了一支烟,思绪慢慢随着烟雾散发出去。

他来到实验室的时候,看到江谷正一个人呆坐在Bench前,满脸的沮丧。吴笑天此时正想找人聊天,看到江谷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过去问他说:“你今天中午时就离开实验室了,这么晚了怎么又冒出来了?是不是今天的试验结果不理想?”

江谷叹了口气说:“试验算什么?!我发愁的是下半辈子的事!”吴笑天笑着说:“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得是踏踏实实地慢慢熬着出头的。出大成就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江谷突然问吴笑天说:“笑天,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何如分手的?我怎么琢磨都不明白,她有那点配不上你的?!”

吴笑天愣了一下,想起何如刚才在车上说的话,就急着问说:“你怎么知道我跟她的那些旧事的?莫非你也认得她?”江谷说:“我跟她只见过一次面。这事是你自己在感恩节晚上喝醉了酒后吐出来的。”吴笑天愣了一会说:“我们俩的个性不一样,毕业后又走不到一块。你问这干嘛?!”

江谷说:“不瞒你说,昨晚上我跟我女朋友吵了一架,中午她又约我出去,继续吵。你说这女人们烦不烦?”吴笑天一听来了劲,说:“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吵?快说来听听。”江谷说:“还不是为了我们结婚的事?!”吴笑天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上次你们陪我去买车时,我对你女朋友印象挺好的。她的人品相貌都没得说。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谷冷笑着说:“你结过婚了?知道什么福不福的?!我正为这事纳闷呢,你当初为什么要跟何如分手呢?什么个性不一样,走不到一块,那都是哄人的!”吴笑天说:“当初我不太懂事。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江谷叹了口气说:“白果好是好,可她好的就像是我妈似的。她要我什么都要听她的,这还没结婚呢。要是结了婚,谁知道她要怎么摆布我?!”

吴笑天笑说:“那你肯定有什么小辫子给她抓住了,不然人家女的跟你急干嘛?!你可别吃着嘴里,盯着碗里。”江谷像被触到痛处,大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对Stacy根本就没那种想法!”吴笑天说:“我说了你对Stacy有那种想法了吗?!你别心虚行不行?”

这时,电话响了。江谷说:“如果是找我的,就说我不在。”吴笑天拿起话筒,电话是白果打来的,她问说江谷在不在?吴笑天看了一眼江谷,江谷慌忙摇了摇手。吴笑天对着话筒说:“他要我告诉你他不在。”说着就把电话挂了。江谷生气说:“你这不是把我给卖了?!”吴笑天笑着说:“你既然想要装潇洒,哄她一下又怎么啦?”江谷说:“算了。晚上你什么时候走?我要上你公寓去睡。”吴笑天说:“我还要过一个多小时呢。还有,我可不是Gay。”

半个小时后,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江谷见了来人,一下子就蔫了。来的正是白果,她缓缓来到江谷身边,轻声说道:“江谷,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饿了吧?我已经做好饭了,咱们走吧。”江谷犹豫一下,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跟着白果离开了实验室。吴笑天看了,心里直乐。

刚才江谷来的时候坐的是Bus,此时他上了白果的车,沉着脸,一声不吭。白果也不去理他,只顾开车,两人一路僵到家里。白果把一碗冷了的面条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摆在桌上,随后自己洗澡去了。江谷看着那碗面条,本来想赌气不吃。后来实在是扛不住了,心想,吵归吵,饭总该吃吧?于是就兑了一勺辣酱在面条里,呼啦呼啦地吃了起来。

白果冲好澡,吹干了头发。江谷吃好面条,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脑,准备迎接白果的训斥。没想到白果却不理他,独自上床睡觉去了。江谷绷紧的弦猛然松了。

不过一会之后,他反而觉得白果不数落他几句,心中倒有点失落了。他下了网,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跟白果说一会儿话,把今天的事给摆平了,免得隔夜了心理上还有疙瘩,落得两人都不自在。他来到卧室,打开灯,看到白果已经睡着了,就要关灯出去。忽然,他发现白果的脸上,正有两行晶莹的泪水往脸颊边淌下。他的心头冷不丁像抽了一下筋,他伸手过去想擦掉白果的眼泪,白果突然抬起手,重重地将他的手“啪”地一声打开了。

江谷只好又来到客厅,躺在沙发上,望着电视发愣。昨天晚上,白果公司里的一个韩国女孩结婚了,他们的婚礼是在教堂里举行的,所以白果没去参加。她回到家后,做好了饭,直等到九点多,江谷才回来。吃饭的时侯,白果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那个韩国女孩结婚的事,江谷对她的话题显得漠不关心,只顾埋头吃饭。他现在最怕白果跟他聊这个话题,因为自从上次白果请了何如和刘东起来劝说他之后,他们两人对涉及结婚的事都很敏感。因此每次白果一谈到有关结婚的事,他都要极力岔开话题,或者干脆装聋作哑。但是昨晚上白果谈着谈着就欲罢不休了。她说她打算在今年年底她生日的那天,她要和江谷去登记结婚。江谷看她的样子特别认真,就说了一句:“干嘛那么急?不就才三十岁吗?”

白果一听就火了,说:“才三十岁?你知道吗?这个年龄在国内都够老处女了!”江谷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是在美国,女人三十多岁结婚是很正常的事。况且在老外眼里,像你这样的顶多也就是个小姑娘。”白果说:“你别岔开话题,我就问你一句话,今年年底你想不想跟我结婚。”江谷支支吾吾地不愿回答。白果更加生气,江谷也憋不住了,两人终于吵了起来。

今天一早,江谷趁白果还没有醒来,喝了杯牛奶就上实验室去了。中午时候白果打电话要他到她的公司来,江谷推说手头正忙。白果说:“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江谷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两人在一起吃过饭后,又吵了起来。后来江谷开着车一溜烟地就跑了。他独自一人去了海边,呆坐到夜色黑将下来,才开车回到家里,然后又乘坐Bus去了实验室。

其实,对他和白果来说,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他们两人早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关系了。但是白果看重的似乎就是这种形式。而江谷对她百思不解的也就是白果对形式的那份关切,因此不知不觉中产生了逆反心理。

这时,有人打电话进来。江谷起身接了,是何如打来找白果的。白果抹了抹脸接过话筒,何如问她说:“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刘东起下午出院了。”白果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和江谷吵架的事,只说身体有些不舒服,因此把手机也给关了。她问了一下刘东起的情况,就把电话给挂了。

一边的江谷忍不住问说:“刘东起怎么啦?他这种人也会生病?!”白果没好气地说:“人家为了护住何如,把胸口都给撞伤了。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样子就好了!”江谷嘟囔着说:“你对他这么赏识,那你嫁给他算了。”白果说:“你以为我非你莫嫁是不是?下个月这时候,你要再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就给我搬出去住!”

第二天,江谷低头丧气地来到实验室,吴笑天见了笑问他说:“没被罚跪床头吧?其实呢,女人都心软,你让着她点不就过去了?”江谷说:“我的事还轮不上你来说这些风凉话。你知道你以前的女朋友何如,现在正跟谁热乎着吗你?”吴笑天想起昨晚上何如说的那个“男”朋友,说:“我知道,不过他们绝对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江谷冷笑说:“什么一般朋友关系?人家连英雄救美都上演了,就你还蒙在鼓里!不过这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急也没用。你千不该,万不该,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到这边来折腾!到时候有你受用的!”

吴笑天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问江谷,那个男的是谁?江谷说:“是个离过婚的律师,叫刘东起。离过婚的男人就像是手头上多了张文凭,哄起女人来,都像是科班出身的。你呀,没戏了!”吴笑天当然听得出来,江谷的话里有一半是在奚落他,但他心下里不知不觉地还是分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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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0:53:5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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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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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起一大早就起来了,这是他伤好后第一天去上班,所以他打算自己开车上所里去。他的右手可以轻轻地扭转了,就是不能太使劲。他用过简便的早餐,忽然想起有好几天没给在国内的父母和女儿打电话了。平时他一般是每隔上三天就要给家里打个电话,问个安,给女儿聊聊天。他看了一下时间,是早上七点,国内这时该是晚上十点了。他的女儿已经睡着了,他跟他父亲聊了一会。父亲告诉他,这几天刘琴放暑假了,下个学期就要升三年级。最后他父亲照例都要问上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国一趟,琴琴吵着说想见你。”

他已经有六年没跟女儿见面了,只是在照片上看着她长大的。他想,等在所里立稳脚跟后,过些日子一定要回家一趟。

他下了楼,来到停车场,正要打开车门,突然听到一声喇叭响。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只见何如的车子正停在一边的角落里。何如朝他招招手,他走过去打开车门。何如说:“上车吧,幸好我来的早,不然你的右手就又要受罪了。”刘东起忙俯身上了车,笑说:“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话虽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何如笑说:“别说这些话了,你既然把我当朋友,我也该有点做朋友的样子。”

何如把刘东起送到他事务所的楼下说:“晚上你下班前半个小时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中午你还是吃西餐吧。记住了,别逞强,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刘东起笑说:“看来你已经记住这话了!我吃饭没事的,我左手也可以拿筷子。”

除了临时手头上还有活没干完,刘东起一般是在下午五点左右下班的。因此那天四点半的时候,他就给何如打了个电话。何如要他五点十分在他办公楼下边等她。没想到快五点时,Jones又安排何如跟一位客户洽谈。何如赶紧给刘东起拨了手机,刘东起已经在楼下候着她了,他要何如不要急。何如一边陪笑和客户谈业务,一边焦急地拼命看表。那位客户是个能缠的人,何如又不想让公司吃亏,因此那笔生意一直谈到五点四十分的时候才敲定。

何如匆匆忙忙地开车直奔刘东起的办公楼下,只见他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刘东起上了车,何如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说:“晚上你想到外面吃还是回家自己做饭吃?”刘东起说:“还是在外面吃吧,我请客。”何如想了想说:“算了,还是上你家做饭吧。我们先去一下中国城超市,买点菜,我想这些天你的冰箱早就空了。”这正是刘东起巴不得的事。他笑着看了何如一眼,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太细心了!

刘东起住的公寓是两居室一个厅,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本来像这种公寓在C城可以找一个Roommate一起分担房租的,但是刘东起怕不方便,每次都谢绝了别人想跟他同租的要求。他将另一个居室充作书房,电脑,大堆的书都放在那个房间,还有一台笨重的旧钢琴,这是他到C城后购置的最贵的室内物件。客厅里除了电视跟沙发之外,什么也没有,显得有些空荡。

何如见他的厨房挺干净的,就笑着说:“没想到你一个单身汉子,倒很会料理家务的。”刘东起笑说:“我很少自己做饭吃,因此厨房就少了油烟味,当然干净多了。自己一个人做饭吃起来没味,又费功夫,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到外面去吃。”何如笑说:“我说呢。”她让刘东起把油盐酱醋辣摆出来,随后捋起袖子,打开煤气,开始做饭。刘东起问说要不要他帮忙,何如说:“你休息去吧,饭好的时候我叫你。刘东起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何如炒菜时似乎很投入,她的刀工也是有板有眼的。刘东起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了:一个没有女人的房屋,是不能算是真正的家的。

不到半个钟头,何如就把菜吵好了。她吵了一道葱烤鲫鱼,一盘凉拌黄瓜,还下了一袋面条。她说:“今天晚了点,将就着吃吧。下次有空再好好炒几道菜。”刘东起尝过葱烤鲫鱼,说:“我以前在上海工作时,吃过这道菜,你做的挺地道的。没看出来你在烹饪上还有一手!”

何如说:“上大学时,每到放寒暑假,同学们都回家去了,宿舍里就留下我一个人。我就学着自己做饭烧菜。有一段时间我还到餐馆去打工,闲时跟厨师学了些烹饪技艺。不过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时,我也很少去烧菜的。到美国后,慢慢地对油烟味也有些过敏了。”刘东起开玩笑说:“凭你这几手,要是在这边开个中餐馆,那些老板都要跟你急。”何如笑说:“以后有钱了,我就开餐馆去。”

吃过饭,何如把盘子,碗筷拿去洗了,然后就要回家去。刘东起知道留不住她,就说:“明天你还来接我吗?”何如说:“你的伤什么时候好了,我就什么时候不来。还有,明天我不能给你做菜了,我害怕油烟味。你就吃过晚饭后再跟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刘东起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惆怅。

何如回到家时,听到电话里有人留言。她按了键,一听是吴笑天的声音。吴笑天说:“何如,这个周末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回来后给我的实验室打个电话。”何如想了一下,先去冲了个澡,倒了一杯红葡萄酒,然后拨通了吴笑天实验室的电话。吴笑天一开口就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是八点多的时候给你打的电话。”何如说:“你干嘛不打我的手机?”吴笑天说:“我把你手机号码留在家里了。”

何如一听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他既然记得她家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机号他肯定也记得。她太了解吴笑天了,他不打她的手机,无非是想知道她那时候在不在家。何如推测,昨天晚上他听说了她的朋友是个男的,心里一定不太舒服。吴笑天的这个小心眼,何如当初刚跟他谈恋爱时就察觉倒了。那时她以为他不过只是在耍些小孩脾气,后来才发现他在男女关系上,其实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尽管他始终都在隐藏着自己那脆弱的内心,包括在她面前也是如此。他是那种经受不起重大打击的人,因此对任何人与事都很敏感,唯恐哪怕是小小的一点外来的刺激,将会伤害到他的承受不起的内心负重。当然,这并不是他们分手的主要理由,因为到毕业的时候,何如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脾性。

吴笑天到美国后,她有那么一段时间何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重温了与他的旧情。但是她最担心的是,父母分别五年之后重聚的那些无法扫荡的阴影,或许很有可能在她和吴笑天之间重现。他们分手毕竟已经八年了。一想到父母的感情纠葛,何如只觉得不寒而栗。

何如说:“有什么事你就在电话里说吧,这个周末我说不定另有安排呢。”吴笑天沉默了一会,说:“是Dating吧?”何如说:“你问这个干嘛?!即便是Dating,也不关你的事。 ”吴笑天笑说:“那个男的叫刘东起,是个律师,对不对?”何如明白,吴笑天把话先挑明了,无非是想告诉她,他早已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这样他的心里就会少些难受。吴笑天听何如不吭声了,说:“听说那人离过婚,你要小心点!”何如有点火了,她高声说道:“这些都是江谷告诉你的吧?如果周末你想跟我谈的就是这些,那我就没必要跟你见面了。我劝你还是少操这份心!”说着,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吴笑天听了何如满不在乎的口气,心里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他原先是想提醒何如,在跟这种男人交往时要谨慎一点,当然他自己的潜意识里,对何如与那个男的接触也有些不太愉快。但是何如却不买他的面子。于是他觉得何如肯定对他的真实用意产生了误解,以为他是小心眼---如果不用“妒嫉”这个最令他难以接受的词的话。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内心的人就是何如,因此他越想方设法地去掩饰自己,就越害怕她伤害了自己的真正内心。

放下话筒后,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晚上他还没到十点就回公寓去了。在经过杂货店时,他下车买了半打啤酒,两块面包。回到公寓,程太太已经哄小孩先去睡了,程先生还在看NBA球赛。他见吴笑天今天这么早回来,有点意外。吴笑天笑着跟他说:“今天试验程序有点头绪,所以早点回来,好好轻松一下。怎么样,喝两口?”程先生慌忙推辞说:“我不会喝酒,而且我太太也不让我喝。你喝你的,想摆龙门阵,我陪你。”

吴笑天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听程先生叙述他的曲折的婚姻史。当他喝完第三瓶啤酒时,程先生的故事才告一段落。他忽然问吴笑天说:“咦,你怎么都不说话?光我一人在瞎摆。”吴笑天笑说:“我没有你跟嫂子那么精彩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程先生问他结婚了没有?他说:“女朋友姓什么还不知道呢!”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觉得有点累,于是就着啤酒吃了一块面包,然后昏昏沉沉地上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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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吴笑天起床后,想起前天何如说的“这个周末我说不定另有安排”的话,心里一片空虚。他到了实验室后,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他一会儿到卫生间去抽上一支烟,一会儿又在实验室里踱来踱去,显得焦躁不安,情绪低落。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拨打了陈秋笛的手机。陈秋笛好像还在睡觉,她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吴笑天迟疑了一下,陈秋笛又慵懒地问道:“谁呀?没事吵什么吵!有没有搞错?”吴笑天说:“秋笛,是我,都几点了,你还在做白日梦!”陈秋笛说:“昨晚上和几位朋友出去玩了个通宵,都快累死了。什么急事啊?”吴笑天问说:“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陈秋笛说:“男的女的都有。怎么啦,想我了?”吴笑天暗地里松了口气说:“没什么事,随便打个电话问问。”陈秋笛说:“你这人,没事你会跟我打电话?怪不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吴笑天说:“那是太阳快要落山了。好了,今天我有点闷,晚上想跟你一起出去散散心。”

陈秋笛冷笑说:“你无聊的时候才想起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吴笑天说:“既然这样就算了,当我没给你打过电话。”

陈秋笛坐起身来,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说:“你现在在哪里?”吴笑天说:“除了实验室,我还能在哪里?”陈秋笛说:“你不嫌烦吗,整天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以前在大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到了美国后生活情趣反而退化了。难道这就是你在辛苦追求的所谓的事业吗?”吴笑天说:“这边连谈得来的朋友都没有,没劲!”陈秋笛说:“那我算不算你的朋友?”吴笑天说:“这你自己比我更清楚。我们俩岂止是朋友的关系?!你对C城熟悉,你找个地方吧,咱们一起出去喝两杯。”

陈秋笛说:“我以前去过一家Casino,靠近Sunset Blvd,离我家只要开十五分钟。要不这样,你开车过来接我,我正好洗漱一下。”

半个小时后,吴笑天来到陈秋笛住家的楼下,她还没有下来,他按了两声喇叭。他知道,陈秋笛每天起床后至少都要花上半个小时梳妆打扮,有时时间来不及,她干脆就放弃了吃早饭。吴笑天又是个急性子,当初在上海时,为了这事他们没少吵过。其实陈秋笛今年才二十七岁,皮肤白嫩,长相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因此吴笑天觉得她根本没必要在脸蛋上花那么多的工夫。

又过了五分钟,陈秋笛终于款款地下来了。吴笑天看了她一眼,心想,今天还好,脸上只化了淡妆,可能是因为跟他一起出去的缘故。她的刚刚染成棕红色的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看着很顺眼。她的上身只穿一件黑色背心,雪白的手臂和腰肚露在外面,下面是一条紧身牛仔喇叭裤。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说:“我来开车吧,你不认得路。”

吴笑天坐在右前座,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抽吸了几下鼻子。陈秋笛说:“这是你上次从波士顿给我带回来的香水。我很喜欢这种香型。你看,呆子也有做对事的时候。”吴笑天想起了送给何如的水晶老鼠,他问陈秋笛说:“你是属鸡的吧?”陈秋笛说:“这还不好记,我的生日呢?”吴笑天费劲想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搜索着有特别印象的日子。陈秋笛冷笑说:“露馅了吧?虚情假意!”吴笑天说:“谁露馅了?我这是逗你急呢。不就是九月二十三秋风那一天吗?!”

陈秋笛听了高兴起来,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这是他们以前表达亲昵的一个经典动作。吴笑天呆望着车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不觉沉浸在支离破碎的往事之中。

陈秋笛找了个Parking Lot,把车停下,然后带着吴笑天进了那家Casino。这是一家西班牙风格的夜总会,吴笑天不喜欢鼓乐的刺激,想找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位小姐将他们带到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有些阴暗,色泽昏黄,离歌台也远,因此相对来说,情调还是很不错的。

吴笑天问陈秋笛要什么酒?陈秋笛要了一杯“螺丝刀”,吴笑天要了一扎生啤。陈秋笛瞪大眼睛说:“有没有搞错你?你是出来开心的还是来灌肠的?!”吴笑天笑着说:“生啤爽口,不容易醉。”陈秋笛说:“我今天就是要让你醉一次,好看请你肚肠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吴笑天笑说:“你别把自己给灌醉了就行。”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萨克斯管乐曲。陈秋笛问吴笑天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吴笑天说:“是的,不过那是你还在学校的时候。”陈秋笛说:“现在呢?”吴笑天说:“现在还没有找回当初的那种感觉。”陈秋笛叹了口气说:“上次我们跟我爸一起吃饭,我也被弄得很尴尬。他的脾气就是那样。本来我事先应该先跟你商量一下的。”吴笑天说:“算了,别再提那事了,我差点没被辣死。”陈秋笛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我身上了。”

吴笑天想换一个话题。他转头朝大厅那边瞄了一眼,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背影。他的胸口猛地酸涩了。那女的正是何如,她一身便装,显得轻松活泼。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表人才。他们似乎正在找座位,随后带班小姐把他们领到靠吴笑天他们这边的另一个角落坐下。何如背对着这边,吴笑天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从那个男人的笑容中,他可以断定他们俩的关系很融洽。

陈秋笛发现吴笑天的神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吴笑天喝下一大杯啤酒,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吵了些。”此时他的笑容像是被冻结了,脑子里老是响着何如的笑声。他的心情因为何如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出现,变得更加糟糕,但是他又怕被陈秋笛窥透自己的内心,只好强作欢颜,僵木地笑着。他问陈秋笛说:“你刚才说到什么了?”陈秋笛白了他一眼说:“你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我身上了!”

吴笑天大声问说:“谁说的?你是不是也对我生厌了?!”陈秋笛听了他这话,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吴笑天看到那个男的起身要去上卫生间,他马上也站了起来,对陈秋笛说要去一下洗手间。他在经过何如身边时,故意装做很惊讶的样子,说:“咦,何如,你怎么也在这?刚才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吧?他果然很帅。”何如乍见到他,有点意外,随即就镇静下来说:“什么男朋友?别瞎说!你怎么也在这?”吴笑天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座位,笑说:“你别疑心,是我的朋友带我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的。”

何如扭头去看陈秋笛,刚好陈秋笛也转身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何如冲他她笑了笑。吴笑天仄声去了洗手间。

那位男的正是刘东起。他洗完手刚要出去,吴笑天进来了。吴笑天笑着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先生好面熟,我忘了你的名字了。”刘东起愣了一下,问说:“你是谁?我对你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吴笑天说:“我曾经在你们的律师事务所见过你。”刘东起心想,原来是个客户,于是就把自己的姓名告诉给他。

吴笑天回来经过何如他们身边时,笑着对刘东起说:“刘先生,下次有事我一定找你。”刘东起笑说:“欢迎光临。”吴笑天回到座位去了。何如奇怪地问刘东起说:“你认识他?”刘东起说:“他是我们所里的客户。”

何如不再说话了。今天刘东起的伤好了,为了表示感谢,他约何如出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车场附近的这家夜总会聊天。此时因为吴笑天的突然出现,她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情绪却起了一些波动,尤其是见到陈秋笛时。她没想到,吴笑天还在跟这个在她眼里还不成熟的女人来往。这时她想告诉刘东起,她跟吴笑天的关系,后来寻思一下,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就不说了。

毕竟她和刘东起还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她明白这种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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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吴笑天回到座位后,使劲地喝酒,陈秋笛不停地跟他说了什么,他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脸上只是挂着微笑,那表情在昏黄的灯影中,有点诡异。等陈秋笛察觉到他的神情有点不自然时,他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陈秋笛说:“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吵了。”

两人结了帐,来到停车场。吴笑天又去一边的杂货店买了半打啤酒。在车上,陈秋笛见他双眼无神,就问他说:“你是不是为了刚才那个女人,情绪一下子低落了?”吴笑天睁大眼睛说:“哪个女人?”陈秋笛冷笑说:“别跟我装蒜了,你以为我是大学生啊?她不就是上次带你来我们公司上保险的那个女人吗?!”吴笑天说:“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陈秋笛开着车回到她的住家楼下,她挑衅似的望着吴笑天,笑着说:“怎么样?晚上是上我家闲聊,还是你自己开车回去?”吴笑天笑着说:“你还真以为我怕你了?上你家就上你家!”他拎着啤酒下了车,陈秋笛把车开到停车场里。吴笑天在等着她出来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地闪逸着何如和刘东起在一起时开心的情景,心里堵得慌。他低着头打了个嗝,这时陈秋笛从停车场里出来了,吴笑天远远地看着她正朝他快步走过来,忽然间感到自己有些悲哀了。

两人上了楼,陈秋笛先进屋打开了灯。吴笑天发现她的房间比上次她喝醉了酒,他送她回来时,要整洁明净的多了。所有物什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想,怪不得他刚才来的时候,陈秋笛磨磨蹭蹭了那么长时间。而且还可以看出来,她也早有自信今晚吴笑天肯定会上她家里来,不然她折腾了半天,就像化好妆上床睡觉一样,不是白忙乎了?!

陈秋笛说她先去冲个澡。吴笑天独自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喝酒。随着酒精在体内的膨胀,他慢慢的开始兴奋起来。几年前他跟陈秋笛的那段关系,色泽绚丽地重现在他眼前。那时,他在陈秋笛身上得到了在何如身上没有得到的愉悦。何如当初在学校时,多少也算是个美人,但他总觉得她很难唤起自己潜伏的那股激情,即便是在两人感情最密切的时候也是如此。这倒不是因为何如身上缺少女人的魅力,恰恰相反,他觉得她身上的女人味太重了,这一点经常使他失去自信心与安全感。在他和何如相恋三年的时间里,他投入更多的是对她的关怀与呵护,那时,他觉得爱情是高尚的。

陈秋笛就不一样了,他欣赏她的不是她身上的女人味,颀长白皙又不失丰腴的身材,而是她的粗野的气息。在与她相处时,他心理的潜深角落里,时常躁动着被他自己视为是邪念的欲望,这种邪念让他产生了快感。他幼年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还是个少妇,她一直没有改嫁,她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他的身上,因此长大之后,他对女人的爱总是抱着一种提心吊胆的态度。他不太喜欢那种过于细腻的女性之爱,而是期望着爱的对象身上融合着野性与柔美。而在何如身上,却只有柔美,没有野性。

这时,陈秋笛从浴室出来了,她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头发散乱。她走到床前,打开了床头的立地台灯。那灯光呈橘黄色,朦朦胧胧的。接着她又把房间里所有其它的灯都关掉。她也开了一瓶啤酒,坐在吴笑天的身边。在昏黄的灯影下,吴笑天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猛地又喝下了半瓶啤酒,随后他将啤酒瓶一扔,紧紧地搂住了她。

他只记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去你妈的!”


吴笑天和陈秋笛离开的时候,何如跟刘东起谈兴正浓。虽然何如在见到吴笑天和陈秋笛在一起时,心里略微荡起了一点涟漪,但是她很快就又开始Enjoy自己了。

刘东起因为伤情痊愈,今天心情特别好,尤其是这次撞伤之后,他对何如的内心世界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因此他觉得,这次伤情对他来说还应该算是幸事。他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还有一些对将来的设想。他说他原本计划在今年年底前在C城郊区买下一幢House,地点最好选在有利于小孩上学的好学区的附近。因为他在这边安定下来之后,接下去就是把在国内的双亲和女儿接过来。他的父亲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他母亲也有轻微的糖尿病。他们俩都已经上年纪了,平时照顾自己都有困难,更何况一边还要照料他的女儿刘琴。刘琴虽说已经要上二年级了,但是因为自幼就被爷爷奶奶宠坏了,在生活上还不能自理。

何如听了笑说:“你这个设想倒是挺不错的。只怕你工作忙,到时候老两口过来了,他们反而要来照顾你。”刘东起叹了口气说:“这倒没什么,问题是我父母因为年龄大了,他们都不愿意离开那个小岛到美国来。他们不来,刘琴也只好在家里陪着他们了。我已经有七年时间没跟女儿见面了,平时也就是在电话里聊聊天。这一段时间来我特别想家,女儿说她也很想我,她说她已经记不起来我的长相了。所以,如果他们执意不过来,我想过些日子休假时回国去一趟。”

何如说:“你在国内毕竟还有人值得你去牵挂。我对国内是一点牵挂都没有了。”刘东起忙问为什么?何如将自己的家境简单说了一下。刘东起听了,感慨地说:“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沉重的过去。跟你比起来,我虽然离过婚,可我要幸运得多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成家呢?身边多了个真心体贴关怀你的人,你很快就会把那些负重卸掉的。”何如笑着说:“这些事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是我总是摆脱不开我父亲的阴影。更何况所谓‘真心’两字,又怎么能辨别的出来?!”她想起了吴笑天和陈秋笛,不觉冷笑了一下。

刘东起默然了。其实,他这次回国探亲,还有一个目的。他的母亲在国内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女方是她母亲退休以前在艺术学院任教时的学生,现在已经研究生毕业。他母亲对她赞不绝口,说她才貌人品都好,又懂事,年龄比他小六岁。她要刘东起抽空回去看一看。刘东起本来想一口拒绝,可是又怕惹他母亲伤心,因此暂时也没有推却,可他心里却大不以为然。他觉得到了他这个年龄,又离过一次婚,对女方的把握分寸不能单靠印象来断定。只有靠自己长时间的了解,才能窥透对方的“真心”。他想把这事给何如说一下,可是当他望着何如的眼睛时,却又欲言又止。他明白这是自己潜意识中对何如的情感在作怪。如果说出来了,他可能因此可以判断出何如对他真实的情感。反之,他将弄巧成拙。毕竟,他对何如真实内心的了解还不是太深。他早已经过了那种贸然向女人求爱的年龄了。

何如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的,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表情看上去就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刘东起笑着说:“那我岂不是白活了十几年了?!”

两人在Casino一直呆到十点多,何如开车送刘东起回到他住处的楼下。刘东起下车时,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何如好像已经窥透了他的心思,笑着说:“不早了,你身体刚刚恢复,要早点休息。”刘东起站在路边,目送着何如的车子离去。他暗暗庆幸刚才在Casino时,没有对何如说出他要回国“相亲”的事。

何如回到家后,先到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镜子中的她脸色微红,鼻尖有点湿润,可能是晚上多喝了两杯的缘故。她洗过脸,换上睡衣,倒了一杯柠檬汁。她忘了在哪个刊物上看的,说柠檬汁可以减肥,还可以美容。不过她不是冲着这些可疑的效果喝的,她每次喝过酒后,都要喝一杯柠檬汁,为的是清爽。她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但却没有看节目的心情。她想起了晚上在Casino与吴笑天他们邂遘的事,心里琢磨着,吴笑天怎么会知道她晚上要上那里去?如果说是巧遇,那也真是太巧了。而且,刘东起说吴笑天是他的客户,她对吴笑天找律师的事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再联系到前两天吴笑天想约她周末出去谈一谈的事,很显然,这一切似乎都是他有意安排的。

想到这里,她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她从橱柜中搬出一只藏放重要文件的皮箱子,打开密码,然后从箱底拿出一本相册。这本相册里夹着的,都是些她认为是最珍贵的照片,有她从小到大各个时候照的,还有她和她母亲的合影,这些照片对她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在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她和吴笑天在大三时的合影。他们两人坐在一棵树下,靠在一起,背景是淡淡的夕阳。四年多前,她已经把她和吴笑天的所有合影,以及他的个人照全都销毁了,就剩下了这一张,她曾经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舍不得销掉,就把它留了下来,作个纪念。

此时她拿着照片,看着上面笑容可掬的吴笑天,想起晚上他的恶作剧,气得把照片从中间一撕两半。她正要把吴笑天的那一半照片扔到垃圾桶里,忽然又看到了照片上吴笑天灿烂的笑容。她的心像被撞了一下,软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把两半照片合在一起,又夹进相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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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笑天醒过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一缕一缕的照射在纷乱的床上。他张开眼睛,费神地清理了一下思绪,才记起来自己是躺在什么地方。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秋笛,见她还在酣睡,她的洁白的肩膀和手臂都露在丝绒被子外面,一缕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她的睫毛受惊似的轻微地颤动着,嘴角漾着轻轻的笑意。

昨晚上上床之后的事情,吴笑天差不多全忘了,他只觉得自己就像一艘飘荡在波澜上的小船,上下起伏,到后来口舌干燥,头脑麻咝咝的。

他轻轻地下了床,光着身子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支烟,抽了几口,又给掐灭了。他觉得身上有点痒,就来到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卧室穿好衣服,又到客厅里点着了一支烟。这时他的脑子完全清醒了。他回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觉得他自己从一开始就有些无聊。何如谈朋友关自己什么了?人家愿意。况且现在自己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难受什么难受?!这不明摆着是在作践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他之所以牵挂何如,无非是因为一种想占有她的过去的情结在作怪,如果他现在只把何如当作是一般的同学,那么自己还是很容易取得心理平衡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舒畅多了。他在吞云吐雾中,想去回味一下昨晚上和陈秋笛在床上轻昵的一些细节,可惜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他暗自笑了一下,若有所失,觉得自己在性事方面,简直就像是个迎着耀眼阳光的瞎子。

这时电话响了。他怕铃声吵醒正在酣睡的陈秋笛,赶紧过去拿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话声:“宝贝,今天难得你起得这么早,昨晚上睡得好吗?”吴笑天听了这话,就像猛地被人重重地摔了一个耳光,他大声问道:“喂,你是谁?”对方有些意外,反问道:“你又是谁?!朱迪在吗?”吴笑天忽然记起,上次他和何如一起到陈秋笛的公司上车保险时,陈秋笛用的英文名字就是朱迪。看来对方显然不是打错电话。他回答说:“你是谁?她还在睡觉呢。”对方听了有点急了:“她还在睡觉?!你小子到底是谁?你不要命了?!”

吴笑天冲着话筒吐了一口烟,“啪”地就把电话挂掉了。陈秋笛在屋里听到声响,迷迷糊糊地抹着眼睛从卧室出来,打了个呵欠说:“谁的电话呀?这么早,我的手脚还不听使唤呢!”吴笑天横着眼不理她,闷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这时陈秋笛的手机又响了,她打开手机,听了一会,就不耐烦地冲着对方说:“六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吗?!谁?他是谁关你屁事!”说着,她怒气冲冲地关掉手机,问吴笑天说:“刚才那个王八蛋跟你说什么了?”

吴笑天冷笑着说:“没说什么,只是一开口就喊你宝贝。够恶心的!我到现在还没这么叫过你呢。看起来你们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倒是我搅了你们的好事了!”说着打开门就要走。陈秋笛拦住他说:“你不要误会我。你要上哪儿去?”吴笑天说:“走人啊。我还好意思再呆下去吗?!六嫂!”陈秋笛重重地在他胸脯上打了一拳,哭着说:“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你了,你可别后悔!”

吴笑天转身就跑下楼去了。他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上车后点着一支烟,正要打开发动机,忽然又叹了口气,下了车,扔掉香烟往楼上走回去。陈秋笛听到敲门声,匆匆抹着眼睛来开门。当她看到站在门外的是吴笑天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吴笑天把她拥进屋里,说:“好了好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也不想再问你那个人是谁,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了。只要你今后跟他断绝关系,我们还可以维持现在的关系。”陈秋笛说:“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吴笑天笑说:“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陈秋笛说:“你别给我摆这付玩世不恭的酷样,真到了关键时候你又拿得起,放不下了。不过,你说的这句话我会记住的!你想知道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王八蛋是谁吗?”吴笑天说:“我不是说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想知道!”

陈秋笛说:“你别装作一付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难受死了。”吴笑天心想:看来这丫头还真的把自己给琢磨透了,像她这样不拐弯抹角地去揣摩人心,而是凭直觉看人,反而把人心看的更加透彻。于是他笑了笑,点着一支烟,不置可否。

陈秋笛说:“那人明里是一家中餐馆的老板,实际上什么黑活都干,贩毒,组织卖淫,做蛇头,道里人都叫他六哥。不过我这是在以后才知道的。我当初刚到C城时,想请个律师办绿卡,经人介绍认识了他,他对我印象挺好。本来那个律师要我一万二手续费,但他出面带我去见律师,后来律师看在他的脸面上,只花了八千。有一段时间,我在他的餐馆做过Cashier,他对我十分殷勤,常常给我一些好处。那时我在美国孤苦无依,因此对他也有了亲切感。后来我考到Business License后,进了现在的这家保险公司,慢慢地就跟他疏远了,可他还是紧追不放。有时我碍不过面子,还会应酬他一下,最后他想得寸进尺,被我断然拒绝了。自从你来到C城后,我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了。今天不知他哪条神经又出错了,一大早就打电话来。”

吴笑天说:“以后他要再来骚扰你,你就给911拨电话。”陈秋笛笑着说:“他要再来惹我,我就给你打电话。”吴笑天说:“以后你还是换个地方工作吧,离开中国城,到西区这边来,这种人,惹不起他咱们还躲不起吗?”陈秋笛说:“我也早有这想法,就是好房子难找。”吴笑天:“这事再商量吧,我可以来想想办法。小秋,现在我肚子饿了。”陈秋笛说:“我去下点面条。你先喝杯牛奶吧。”吴笑天说:“面条里千万别放辣!”

两人吃过早饭,陈秋笛建议去逛Mall,她跟吴笑天说:“你也该去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了。看你身上穿的,不认识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偷渡客呢。”吴笑天却死活不愿去逛Mall,他说:“到美国后有两件事最让我头疼:一件是陪我的房东程先生聊天摆龙门阵,一件就是没头没脑地在商场里瞎逛Shipping。”陈秋笛笑说:“幸好我还没让你头疼。”吴笑天说:“你要是想改变我的生活习惯,我看估计也快了。”

最后两人商量好了,一起去海边游泳。那天阳光很好,晴空万里,吴笑天的心情也难得地愉快。他开车带着陈秋笛来到他的公寓楼下,然后要她在车里等着他,他回公寓拿一下沙滩裤和Towel,马上就下来。陈秋笛却一定要跟他去他的住处看看。吴笑天无奈,只好让她跟着进了屋。那程先生一个人正在下面条,他的太太每个周末都要带他们的女儿去学钢琴,不在家。屋里的辣味熏得人眼泪都要掉下来。程先生打量了一下陈秋笛,打了个招呼,便朝吴笑天笑笑,吴笑天拼命咳嗽着,赶紧拉着陈秋笛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他的房间除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外,再就是到处堆积着的书刊和脏衣服了。陈秋笛拿手在鼻子前扇着,皱着眉头说:“你这屋怎么住人啊?!你又不喜欢吃辣,呆在这里难受,不如干脆搬到我家去住算了。还可以省下一笔房租呢。”吴笑天说:“你别开玩笑了,现在我门两人条件还不成熟。”

他翻出两条沙滩裤,拿了一条用过的Towel,拉着陈秋笛就走。在车上,吴笑天说:“小秋,自从你离开上海后,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游泳了。”陈秋笛说:“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这么乱的房间了。”两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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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八月,何如公司的总经理Jones要她好好准备一下,月中时候随他跟M集团总部的另外十几个代表一起赴上海,跟中方的“远东保险”公司方面谈判有关美方M集团的在该公司的参股事宜。如果谈判顺利的话,何如还要在上海逗留一些日子,帮忙处理一些业务启动上的事。

Jones笑着说:“我去过三次上海,第一次是在十年前。从你的Resume来看,那时你还在上大学,交男朋友吧?”何如记起来,那时自己正在读大三,和吴笑天也正处于热恋阶段。没想到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这次重回旧地,不知会作何感想?虽然回到旧地不等于就是回到过去---实际上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时间和空间对现在与过去的分割,总不会是错落有致的。

那天,何如在那家川菜馆吃午餐时,又碰到了刘东起。她已经有十来天时间没见到刘东起了,就问起他身体恢复的状况。刘东起用劲挥舞了几下右臂,说:“一切都正常了。最近我时间安排的比较紧,午饭一般都在办公室楼下的快餐店里吃,我要尽量赶在二十日前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都办好,我想这样我就可以挤出二十天时间的假期,回国一趟。”

何如看着他的眼睛,笑说:“到时候别忘了回来工作。”

刘东起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何如这话指的是他回家后尽享天伦之乐,到时舍不得双亲和女儿,还是另有所指?他知道何如的触觉神经特别敏感,是不是她已经窥透了他的心思:他也要像这边许多的单身的男性一样,顺便回去相亲?他想,幸好上次在那家Casino里,自己没有向她说出他母亲要他到上海后,跟那位艺术学院的研究生见面的事,不然的话,他这时候别提有多难堪了。他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呢?!C城这边不是还有你这个朋友惦着吗?”

何如笑说:“你的职业病使你在嘴巴上讨巧,把三分的可能性说成九分的把握。但是你的眼睛却不会撒谎。我不过说了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你的眼神却一下子闪烁不定,这分明是在告诉人家,你的心里正在隐瞒着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的私事感兴趣。说不定我们还会在上海见面呢!”刘东起有点意外,说:“你也要回去度假探亲?”他急促之间,差点将“探亲”说成了“相亲”。何如说:“我在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还探什么亲?我是陪我们公司的头去上海联系投资上的事的,可能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

刘东起高兴地说:“这真是太好了!你什么时候走?到时把你在上海的住处和电话告诉我。”

启程赴沪的前几天,何如抽空到Mall里给大学时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同学买了礼物。她在学校时很少交际,大多数时间不是在教室,图书馆,就是到校外打工,因此总是给人不合群的印象,真正贴心的同学并没有几个。她想,她的这些朋友同学大概都已经成家了,在国内,女人一到了三十岁还没结婚,不但自己暗暗着急,周边的人也围着急。不像在美国,女人到了三十还在被老外的审美观宠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东方女人,老外看她们时,最多以为是二十五岁左右。何如她去买酒的时候,售货员们经常问她是不是已经过了二十一岁。

何如想:回去后,碰到老同学老朋友时,在个人事情上她肯定会遇到些尴尬的。她得在这方面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难堪。她忽然又想起了吴笑天,自己要不要把去上海出差的事告诉他呢?说不定他要托她带些什么东西回去。她给他的住处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后来她在晚上的时候给他的实验室打了电话,才找到了他。

吴笑天听说她要回国,愣了一会说:“谢谢你,我没什么好托你带的。我妈在浙南小城,不太方便。”何如说:“那么你在上海的那些哥儿们呢?”吴笑天想了想说:“他们不稀罕那些东西,你如果见到他们,替我问个好就行了,就说我吴笑天没忘了他们!”何如听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哽咽,她的心里也有些难受了。吴笑天的那些哥儿们她差不多全都认识,当初谁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鸳鸯。到时真要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吴笑天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我上你家去一下,有几本专业书和材料,我想托你带给以前我们班的周润,他现在是我们系的副教授,当初我读在职博士时,他没少帮过我的忙。”何如笑着说:“你说的是那个外号叫‘锥子’的书呆子吧?他这么年轻就混到副教授啦?”吴笑天说:“就是他。我的那么多哥儿们里面,就他踏实!”何如说:“好吧,你方便的时候就过来吧,我七点以后都在家。”

第二天晚上,何如刚到家就接到了白果打来的电话,白果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聊了一会儿。何如忍不住问道:“白果,你是不是听说我要回国了?”白果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听江谷说的。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何如笑着说:“说罢,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回去给你们家?”白果说:“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了?是这样的,我爸这两年血压升高,我想托你带几瓶“深海鱼油”给他,听说这玩意儿挺管用的。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何如笑了:“是你让带的东西,不方便也得带呀!”白果高兴地说:“太好了!明天中午我把鱼油和我们在上海的家的地址和电话给你。”

何如换过了衣服,就到厨房里做饭。八点多的时候,吴笑天来了,他拎着一袋书刊站在门口。何如把他让进屋,问他说吃过晚饭没有?吴笑天说他是从实验室过来的。何如于是又下了一把面条,吴笑天忙说:“你少放点辣。”

他把袋子放在地上,环顾着屋子说:“你这屋挺宽敞的,月租金该有两千吧?”何如说:“我一天有一半时间是在这屋里度过的,当然要住的稍微像样一点,图个舒服。”吴笑天说:“你还是那么爱干净,这屋里简直一尘不染。布置的也很有情调。”何如说:“下班后没事,随便料理料理。你坐吧。”

饭好了,是一盘凉拌菜,一道罗宋汤。何如给吴笑天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面条。她看到吴笑天还在愣着,就说:“快吃啊,还怕我吃了你?”吴笑天拿起筷子,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他说:“我们好像有九年多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何如怔了一下,随即又吃了起来。吃完饭,何如边喝着柠檬汁边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那家Casino的?”

吴笑天明白她指的是两个星期前他啊们去过的那家夜总会,他说:“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的你见过吧?是她带我上那儿去的。我对这些玩的地方纯粹是门外汉。”何如听了,感觉心情好象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问说:“那个女的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吴笑天说:“其实她人不错的,就是脾气大了些。”何如笑着说:“像你这种人,就是要找个脾气大的来管你!”

吴笑天笑着说:“难道你的脾气还小吗?”何如一听,脸色忽地红了,说:“你瞎扯什么啊!不过凭我的直觉,她并不是你最理想的对象。”吴笑天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快九点半时候,吴笑天要去实验室了。何如送他到楼道口。吴笑天笑着说:“多谢你的面条。那个刘先生看上去挺顺眼的。其实我那是第一次跟他见面。”何如听了,欲言又止。

吴笑天来到车上,点着一支烟,失神地抽着。忽然间,他趴在了方向盘上,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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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时间八月十五日下午两点,何如和M集团一行十几个人乘坐东航航班离开了LAX,飞向上海。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了十几个小时,到第二天晚上北京时间二十点多,飞临上海外空。何如在飞机上睡了七个多小时,因为时差的缘故,下午在飞机抵达汉城金波机场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现在她从空中俯瞰着离别了九年多的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夜上海,恍惚又置身于C城的夜空中。

C城与上海同处于北纬三十度到三十五度之间,一个位于太平洋东岸,一个位于西岸,两座大都市遥相辉映,却各有闪光的特色。

与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的浦东高楼大厦群相比,C城的Canyon显得有些暮气,它们大都建筑于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如今在市区中已经很难看到有五层楼以上的房子在兴建了,一是因为C城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二是C城的经济带正在逐渐向市区四周辐射扩散。C城市区人口虽然只有三百多万,但是加上四周边的诸多卫星城,人口规模已经超过了一千万。它的面积是上海的三倍多,因此在空间上就比较松散,十几条高速公路从市区中穿过,高架桥四处林立。在城市的结构上,C城是典型的棋盘形布局,相对于纽约,芝加哥,费城等老大城市,作为加州经济枢纽的C城,似乎更为年轻一些。这是何如在C城呆了五年多的印象。

与她当年离开时相比,眼前的上海更加现代化了,陆家嘴一带的高楼区,似乎并不逊于C城市中心的Canyon。虽然经济的繁荣并不能单以高楼大厦来衡量,但是近几年来上海迷幻般的变化,还是非常迷人的。经济的发展是一个城市的血脉,如今的上海就像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焕发着年轻的生命力。何如心想,难怪他们M集团要急着向上海进军,因为在中国这个蓬勃发展的市场,机会可能稍纵即逝。这次集团在远东保险公司参股,实际上可能只是想先在这里建立一个桥头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资金登陆这个庞大的市场。

飞机在浦东机场降落。那里早已有三辆VAN在等候着。跟车子一起来的有远东保险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一位三十来岁的男翻译。副总经理陪着M集团的付董事长上了第一辆车子,那个男翻译本来想上何如坐的第三辆车子,但是第二辆车子没有翻译,他只好悻悻地上了第二辆车子。何如则担任第三辆车子的翻译。

车队出了浦东机场,直奔紧靠黄浦江边的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

在路上何如跟Jones聊了起来,她问Jones这次来上海的第一印象是什么?Jones说:“很遗憾,我不能仓促地告诉你我对它的第一印象,因为当明天太阳从东边海面上升起来的时候,我一觉醒来,忽然发现我周围的一切又全都变样了。”旁边一位总部来的职员说道:“但愿晚上我有个好觉。因为在新泽西,这个时候太阳正在从东边的海上升起来。”

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大家到餐厅里吃过晚饭,然后被带到各自的房间。因为何如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位女性,她被单独安排在二十八层的一个客房中。何如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倒了杯红葡萄酒,拉开窗帘,习习的凉风忽地扑面而来,透着清爽。从她的房间里,可以尽览远处的上海市区和黄浦江边的外滩繁华的夜景,不远处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在夜空中璀璨夺目。

九年了,何如想。她眺望着远处母校所在的徐家汇的方向,在那里的四年时间,她曾经尝尽了甜酸苦辣,她对它的感情是难以言表的。现在它的上空,正被橘黄色的灯云笼罩着。当初校园小径里静谧的夜色,如今也许已被纸醉金迷的躁动的欲望吞噬了。她在美国时,已经很少去考虑什么人格物化的问题,但是她刚才在一下飞机时,似乎一下子就嗅到了这种气息。也许只有记忆才是朴素的。吴笑天在毕业以后在这里又呆了七年多,难怪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破裂的缝隙。她想,吴笑天他当初到底想在这里追求到什么呢?如今他的全力以赴的科研事业,到底是对以往的逃避呢,还是真的在观念上的转型?!

这个晚上,她想了很多。她是M方的业务助理兼翻译,因此晚上一定要睡好,以便明天有足够的精力参与谈判。可她一直到午夜两点多的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这次他们M集团的代表与远东保险公司的谈判只有三天时间,第一次会议明天早上十点就要开始。谈生意的很讲究给对方的第一印象,这多少会影响到接下去的谈判的策略与筹码。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九点何如就匆匆忙忙地起来了。梳洗之后,她没怎么化妆,只是将头发盘起来,在脑后扎成一个小髻。她穿了一款深黑色西服套裙装,配着里面的墨绿色衬衣,看上去显得清雅却不浮华,和她的身份正好相称。随后她来到餐厅里用早餐。她要了一杯橘汁,两片烤面包,一个甜点,正在吃着。忽然一个男人端着餐盘子来到她的桌前,用英文笑着说:“小姐,我可以坐下吗?”

何如抬头一看,原来来人是远东保险的那个男翻译。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人坐下后,就递了一张名片过来,何如拿着瞄了一眼。原来这人叫顾村,是远东保险公司总部研究发展部门的一个经理,是美国B大毕业的MBA。何如笑着说:“这么说,你是‘海归派’了?”她把自己的名片也给了他。顾村接过她的名片,扫了一眼,自嘲说:“什么海归不海归的,我只不过是比较喜欢国内的环境而已。何小姐以后如果代表你们M集团派驻上海,那么我们就是同事和朋友了。”何如说:“生意场上只有竞争对手,没有真正的朋友。难道你们B大的老师没跟你讲过这话吗?”

顾村有些尴尬,说:“可是这是在中国,我们更着重的应该是人情味。”何如说:“我一个月以后就要回C城去,我的事业在那里。”顾村笑着说:“回去也好。如今上海这里是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哪边顺心在哪边干,其实都一样。何小姐是不是在C城已经安了家了?”
何如听了,心下有些不悦,她冷冷地说:“对不起,顾先生,我可以不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吗?!”顾村不自然地笑着说:“当然可以。我只是好奇而已。”

谈判在十点的时候准时开始。何如充当M方的翻译兼秘书,远东保险方面面由顾村任翻译兼秘书。谈判的内容主要集中在M集团在远东保险公司中参股权的比率,以及在管理方面的人员分配与责任。远东保险公司强调,M集团在远东保险公司中的股份占有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四十,但M方却坚持己方的份额应该占百分之四十八。远东保险方面很清楚,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所需投入的资金对M集团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但远东保险的所有资金差不多都压在里面了。在管理方面,M集团希望直接参与重要部门的运作管理,并在重大决策问题上享有决策权。但这是远东保险公司所不能接受的,它们最担心的就是外资的控股权。

谈判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于是双方约定吃过午餐之后继续谈判。

何如吃饭的时候,顾村又过来跟她同桌。顾村说:“何小姐,你方在谈判桌上的气势太咄咄逼人了,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何如说:“这是M集团总部开出来的最后的底线,我们其实不过是将总部的意愿转达给你们而已。我们在这家酒店只预定了三天时间的客房,三天后如果谈判还陷于僵局,我们就要直接飞广州去了。”顾村匆匆吃完饭就走了。何如心里暗笑,她知道顾村是想要套他们集团的底牌,所以就胡诌了几句,其实总部的真实意图她根本就不知道,但是她相信她刚才的几句话,顾村肯定已经当真了。在有些场合,表面上的不成熟比精明的机关更为讨巧。

下午的谈判到七点多才结束,双方就M集团参股的比例达成初步的意见。M集团的股份占双方总股的百分之四十二,远东保险公司占百分之四十九,另外的百分之九股权则由第三者购买。晚饭后,顾村邀请何如到夜总会去跳舞。何如出于礼貌,就陪他跳了两首曲子,然后托辞说昨晚因时差关系没睡好,想早点回房休息。顾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这女人也真是,都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了,观念还这么保守!

何如刚回到房间,就听得有人敲门。她心想,这个顾村怎么这么烦?!于是她寒着脸过去开了门,只见站在门外的却是Jones。Jones笑着说:“如,我可以进来打搅你几分钟时间吗?”何如笑着请他进了屋。Jones说:“如,今天在谈判桌上你发挥的很出色,把我们的意图明白无误地传递给了对方。”何如笑着说:“谢谢你的赞赏。我只不过在尽自己的责任而已。”Jones随后又说道:“对方的那个翻译村似乎对你很在意,你应该知道怎么跟他周旋的!”何如说:“头,这一点请你们放心,我是不会拿团队的利益去做私人交往的筹码的。我如果对村过于冷淡,你可以设想一下,他会跟他的Boss如何谈及他对我们的印象的。”

Jones笑了。他拍了拍何如的肩膀,说了声“晚安”就走了。

第二天跟第三天的谈判范围,主要集中在M集团参与管理与在“远东保险”中的决策权力上,经过两天时间激烈的讨价还价,双方各自做了让步。M集团在所占百分之四十二股权中,有百分之四十为有投票权股,它可以直接参与远东保险公司各个部门的运作管理,并由它指派管理人员。但是远东保险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为全额有投票权股。另外的百分之九股份为无投票权股,其投票权以“管理契约”方式由M集团与远东保险公司共享。在公司的决策上,M集团的参与权由其投票权股决定是否有最后的裁决权。这是M集团在这次谈判中做出的最大的让步。这样,远东保险公司的资金一下子翻了一倍,而M集团则凭借其雄厚的资本实力,在陆家嘴这个前途远大的金融区域,扎下了脚根。

谈判过后,双方签订了协定。远东保险的董事长笑着对M集团的付董事长说:“这下子你们明天不必赶着退房,直飞广州去了吧?”那付董事长听了顾村的翻译,懵懂地看着何如。何如贴近他的身边,笑着轻声说了几句。付董事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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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结束后第二天晚上,Jones和付董事长等人离开上海,飞回美国。何如和其他六位M集团的代表留在了上海,处理协定中具体的业务条款的善后工作。何如绷紧了几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她白天跟同事们一起到位于陆家嘴的远东保险公司总部工作,晚上没事了,就开始处理一些私事。

她先给白果的父母家打了个电话,然后叫了辆的士,将白果托她带的几件东西送到他们家去。

白果的父母见到何如十分高兴,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白果是独生女,她的父亲是个退休的军人,母亲是退休的大学教师。何如觉得白果的个头长得像她父亲,而长相却像她母亲一样柔和。白果的母亲聊着聊着就扯到了白果的婚事上,她问何如,白果跟江谷的事有眉目了没有?何如想起她过生日那天晚上,白果跟她说的话,就说:“白果可能想在今年内办了这事吧,她告诉我说他们要在她生日那天去办结婚手续,然后在明年春天时回来办喜事。”

白果的母亲听了,高兴地对她丈夫说:“老头子,听到没有?只剩下三个月我们的女儿就要成亲了!”白父说:“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了,水到自然成。小孩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折腾,你急也没用。”何如说:“我还要过些日子回美国,你们要给白果捎什么东西的话,就给我打个电话。”白母笑着说:“白果她就要回来了,东西就不用再麻烦你带了。”

从白家出来,何如在路口拦了辆的士回浦东。在经过外滩时,她让司机把车开得慢些。她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思绪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九年前。

那也是一个夜晚,细雨蒙蒙,她和吴笑天打着一把雨伞,漫步在外滩的栏杆边上。那时江两边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远处的浦东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夜色显得格外静谧。她和吴笑天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就那样在雨丝中缓缓走着。在这以前,他们两人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现在的情境与其说是沉默,毋宁说是沉重。

今天,何如赴美留学的签证已经拿到了,这是她两年多来努力的结果。她以优异的成绩被位于美国东北部的G大接纳,攻读PH.D。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但是她和吴笑天的三年恋情却走到了十字路口,如果不说是死胡同的话。当初何如无法说服吴笑天跟她一起去美国就读,其实吴笑天的成绩在班上一直都在前几名,英语也早已通过了八级考试。他似乎更看好上海的前景,因此想留下来发展,而不愿意再辛辛苦苦花上几年的努力去拿那个洋博士学位。他在何如签证前就跟她说好了:如果何如能签得过,他愿意在上海一直等到她在美国获得学位后回来;而何如的意思则截然相反,她说她如果一脚跨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头了,但是她愿意在美国等吴笑天三年,让他有个重新选择与回旋的余地。今天何如签证到手了,两人相约到这外滩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吴笑天拼命地抽着烟,刺鼻的烟味呛得何如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终于打破沉默,先开了口:“笑天,既然我们对自己的选择都这么执拗,那就只好凭时间来作决断了。我已经说过了,我愿意等你三年,在这三年中,你也许会有新想法的。”吴笑天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考虑的话,那么我劝你不必再勉强自己了。如果你学成后愿意回来,我可以等你。”何如苦笑着说:“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去美国的。所以我不会再走回头路的。”

吴笑天说:“这样的话,那么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何如听了,猛地抱住了他,泣不成声。吴笑天的眼睛也湿润了,那一刻,他曾经动了放弃自己选择的念头,但随后他便告诫自己,那只是稍纵即逝的冲动。

那天也是八月中旬,两人就那样在雨中紧紧拥抱着,谁也不想松开手。一直到了深夜两点多,吴笑天才扶着何如,步行送她回到她的住处。几天后何如就启程去美国了,她在虹桥机场登上飞机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企望吴笑天会突然出现在候机室。但是她失望了。实际上,此时吴笑天正在候机室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进了机舱。这事他在到美国后,始终没有对何如说过。他的脾气就是如此,像小孩一样死要面子。

而没有谁比何如更了解吴笑天的这种脾气了。所以去年当她知道吴笑天要来美国做博士后时,她感到异常的惊讶。当然她不知道吴笑天和陈秋笛的那段恩怨,她只是觉得,吴笑天在处理重大选择时,一方面既优柔寡断,一方面又特别任性。她望着车窗外轻轻地荡漾着的江水,心想,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九年时光,把再怎么珍贵的往事,也给冲淡了。

何如回到大酒店,一位小姐捧着一束花过来说:“何小姐,刚才有位姓顾的先生请人送花来给你。”何如接过花,见里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亲爱的何小姐,请你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邀请你明天晚上与我共进晚餐。如蒙赏光,不胜荣幸!顾村。”何如淡淡一笑,把花搁在窗台上,然后找出顾村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说:“顾先生,非常抱歉,明天晚上我另有约会。”她没等到对方回话,就把电话挂了。

她想起吴笑天托她带给周润的那些书,便给周润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沉的男人声音,她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原本熟悉的那个大学时的同学周润。于是她问对方说:“请问你是周润吗?”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会说:“我是周润。你是谁?你的声音有点熟悉。”何如不想现在就告诉他自己是谁,就说:“你的同学吴笑天托我带了几本书给你。你明天晚上八点以后到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二十八层服务台找一个姓何的女士。”

第二天,何如从总部回来后,在餐厅里吃过饭,回到房间后又冲了个澡。八点时候,屋外有人敲门,何如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圆脸胖子。何如一时认不出来是谁,还是那胖子先叫了她的名字。胖子笑着说:“果然是你!昨晚上我放下电话后,一直在琢磨你是谁?我想既然是美国来的,又跟笑天相识,又姓何,而且声音又那么耳熟,我就猜出肯定是你何如了。你好象没怎么变化,还跟毕业时差不多。”

何如笑着把他请进屋,说:“你可是发福了。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你,我肯定不敢认你了。谁会想象的出,当初瘦的跟锥子似的周润,如今居然一身富态。”她去倒了两杯红葡萄酒,放了点冰块。老同学见面,说不完的话。周润先问了在美国的那些同学的事,何如说:“大家天南地北的,几年时间还见不到一次面。平时不过偶尔打打电话而已。大家差不多都成家了,各忙各的。”周润又问起吴笑天的情况,何如简单地说了一下。周润叹了口气,说:“笑天他也不容易,他的个性你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这些同学有时谈起他来,都说他有两件事让人没想到。”

何如问说:“哪两件事?”周润说:“其实你猜都猜得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初他居然情愿要跟你分手,也不愿和你一起去美国;第二件事是他去年又决定要去美国做博士后,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为了你,后来他自己告诉我们说是另有原由。”何如说:“我们的关系早就断了,而且分手了这么多年,两人都变了很多。这些事我是理智地考虑过的。”周润说:“笑天他没给你说过他跟那个台湾姑娘的事吧?”何如猜他说的台湾姑娘,可能就是在保险公司和Casino里见到过的那个叫朱迪的,但她对他们俩在国内的事却一无所知。于是她问周润是怎么回事?周润说:“三言两语说不清。那女的也是我们学校的,笑天不知怎么地就跟她扯上了。反正他是栽在了那个女人的手里了。他小子做事有个坏毛病,就是对什么事都不认真,现在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脑子可能清醒些了。他是个好人,你得帮帮他,旧情不再,同学之情还是在的!他不能再栽跟斗了,他要再栽一次,这辈子算是完了!”

何如听着,默默地喝着酒。两人一聊就是快两个小时,周润问何如这次回来要呆多长时间,何如说可能一个月。周润说:“等哪天你方便了,我把在上海的同学都招来,咱们好好聚一聚。”何如笑着答应了。她把吴笑天托她带的书给了周润,说:“临走前吴笑天告诉我,他在PNS上已经发了一篇Paper。”

周润翻了翻书刊,喜笑颜开地说:“这小子,不简单。回去后你得好好地代我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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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润走后,何如的心情难以平静下来了。她想到刚才周润跟他说的“他是个好人,你得帮帮他,旧情不再,同学之情还是在的”的那句话,再想想这一年多下来自己和吴笑天的那种不即不离,不温不冷的关系,鼻子不觉地一酸。她来到窗前,望着黄浦江,似乎又看到了九年前在外滩上的那对紧紧拥抱着的情侣,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于是她拿起话筒,拨了吴笑天住处的电话。她看了时间,是晚上十点一刻,此时C城该是早上七点。电话响了一会儿,对方没人接听。何如又对了一下吴笑天的号码,然后再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听。她想,今天这边是星期六晚上,那么C城就应该是星期六早上,按道理吴笑天在周末是不会这么早就起床出去的。除非,她心头突然“咯噔”一下,想到,除非他昨晚上不在自己的屋里睡觉。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台湾女人朱迪,还有方才周润断断续续的告诉她的那些事,便啪地一声将电话挂上了。她想起周润说吴笑天“做什么事都不认真”那句话,本来对吴笑天重新生出的一股暖意,一下子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记起刘东起上次在川菜馆跟他说的他要回国度假的事,他要她到上海后把她的住处还有电话号码告诉他。刘东起要回国的话,最早在二十一日就可以成行了。现在这边已经是二十日夜晚,也就是C城的二十日早上。如果她想在上海跟刘东起见面的话,那么现在就得给他打个电话了。

但是何如拿起话筒的时候,又犹豫了。她想,她这样主动地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告诉给刘东起,会不会被对方误解为,她是在向他传递某种他正在急切地等待的信息呢?如果对方真的这样来理解她的用意,那么就等于说,她是在向他暗示她是喜欢他的,这样的话,那么两人今后的关系就有可能发生微妙的变化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拨了刘东起家的电话。话筒里很快就传来刘东起迷迷糊糊的“谁呀”问语。何如笑说:“是我,何如,还没起来啊?我以为你现在正兴奋地睡不着觉呢。”刘东起一听是她的声音,高兴地说:“我以为你把上次咱们在川菜馆说过的话给忘了呢!昨晚上我整理材料,一直到两点多才睡下,我已经订好了东航后天的双程机票,因此今天想把材料交到所里,明天就可以出去买些带回国的东西了。”何如笑着说:“你还是少带点东西回来好,上海这里什么都有,我都有点后悔了。你不如到这里之后再去买,别到时候费劲装了一箱子东西回来,人家一看全都是中国制造的。”

刘东起说:“从这边带回去的跟在那边买的,意义不一样。在人情这种事上我可潇洒不起来。你在那边怎么样?上海这些年变化是不是很大?”何如说:“我们的协议已经签了,不过我估计还要在这呆些日子。上海变得怎么样了,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回来看好了。我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你,我白天不在酒店,晚上八点以后一般都在。”她说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又和刘东起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何如一大早起来,想到南京路上去逛一逛,然后再去母校那边看看。刚要出门,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一听是顾村打来的,心里登时一凉。顾村说他们好不容易才闲下来,所以他今天要开车过来接何如出去,好好散散心。何如说她想独自出去走走,顾村笑着说:“何小姐,拜托你就赏光一次行不行,今天你要再拒绝我,连我太太都要瞧不起我了。”何如一听笑了,说:“你现在在哪里?”顾村说:“就在酒店下面。我们先去喝早茶。”

何如上了顾村的车,顾村说:“何小姐,不是我说你,你在老美都呆了这么久了,怎么观念比上海滩的娘儿们还保守?好不容易有一天清闲,也得让身子骨轻松轻松一下。”何如说:“我已经习惯了美国那种独来独往的生活,不太喜欢凑热闹。一个人的世界未必都是郁闷的。”顾村说:“我可是个憋不住的人。当初在费城B大就读时,因为学习紧张,所以每逢周末就独自一人驾车到郊外去乱遛。毕业后实在按奈不住了,干脆跑了回来,娶妻生子,热热闹闹的,图的就是个实在。”何如说:“看不出来你连小孩都有了!”顾村说:“我算是晚的了,在老美耽搁了几年,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

顾村带何如来到一家餐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座位。顾村要何如随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何如只点了一笼虾饺就再也不肯要了。顾村说:“要知道你吃得这么秀气,何必到这种地方来呢?!”何如说:“我早餐一般只吃些甜点,果汁或者牛奶。咱们今天主要是出来轻松轻松的,吃什么倒无所谓。”顾村说:“好,就依你的。只要你开心就行。”他正说着,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支吾了几声,何如瞧他的神情,便知道对方是个跟他关系很密切的人。顾村对着手机说:“不是她,她今天带小孩回她家去了。我现在正跟一位美国来的朋友在谈事呢。那事如果有了眉目,我会安排个时间让你们见面的。晚上我再给你打过去吧。”说着就把手机关了。

何如猜出来对方可能是个女的,但显然不是他的太太。她在心底里会心地笑了:这顾村肯定不是个老实的料。顾村摇了摇头对何如说:“你也看出来了,是个女的。去年在一个同学的婚宴上认识的,想要出国,缠上我了。唉,也是一时糊涂。”他掏出一支烟点上,说:“何小姐,不瞒你说,我这些天老在琢磨着,凭你得天独厚的条件,你完全可以以你们集团代表的身份派驻上海的,如果你能留下来,我们公司跟贵集团的合作将会更为融洽。”何如笑着说:“顾先生,这个问题该是属于公事吧?”

顾村笑说:“这是半公半私的事。”何如笑说:“我可不想在这种场合谈论这种事,影响我的胃口。”顾村说:“何小姐,你知道吗?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对你的才干都非常赏识!”何如说:“我非常荣幸。但这跟我的工作定向是两码事。”顾村说:“不过我觉得我刚才说的话,还是值得你考虑一下的。”何如说:“如果这是私事,我有我自己的主见,就请顾先生不用费心了。如果这是公事,那我现在就离开这里。”顾村忙笑着说:“好好,算我多话了。”

喝过早茶,顾村要买单,何如坚持要各付各的。顾村说:“何小姐,这是在上海!今天你是我的客人,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何如笑着说:“你请客就是给我面子了吗?”顾村叹了口气,只好顺着她了。

两人来到街上,何如说她要独自一人去她的母校走走。顾村要送她去,何如说:“不必了,我打的去就行了。我想重新去体会一下记忆中的时光。”她拦了一辆的士,朝顾村挥挥手就走了。顾村瞪大眼睛望着驰去的出租车,心想:这何如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上海变了,还是美国变了?!

何如来到她位于徐家汇的母校,只见校门口一带,除了大门的门楼还保留着旧模样之外,她已找不出其它的熟悉的踪影了。此时正是暑假,校园里没多少人。她先来到她以前住过的那幢宿舍楼前,只见楼里静悄悄的,楼房在阳光下显得有点苍老。她似乎突然间听到了一阵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从楼里传出。从大二开始,她在这幢楼里品尝了三年时间的甜酸苦辣,她觉得那三年是她最难以忘却的记忆。她是在这里渐渐地成熟的。九年过去,时光把这幢大楼剥蚀得更加灰蒙,就像当初她第一次走进大楼,然后从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日复一日,渐渐地成熟了一样。

她沿着林荫小路漫步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她第一次正式开始和吴笑天交往的地方,那是学生宿舍区里一幢低矮的开水房。

她在大一的时候,跟吴笑天差不多连三句话都没说上。那时男女生之间除了班里安排的集体活动之外,基本上没什么接触,相互之间也没有恋爱的动机。何如每天差不多都呆在教室和图书馆里,而吴笑天那时性格又特别的内向,走路都低着头,又兼且他个头瘦小,一付营养不良的样子,因此在班上不引人注目。真正打破这种僵局是在刚上大二时候。有一次,何如到水房打水,吴笑天刚好就在她的身边。何如看了他一眼,她突然发现平时跟她一样高的吴笑天,两个多月不见,似乎一下子比她冒高出了半个头,他的肤色也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么黝黑了。后来两人好上之后,吴笑天才告诉她,他是在大一的下半个学期才开始真正发育的,在后来的一年时间里,他长高了足足有十二厘米。

吴笑天见何如在看他,就冲她笑了笑,何如也冲她笑了一下。吴笑天对她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何如,是我们班的。”何如听了,愣了一下。吴笑天又说:“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吴笑天,我们是一个班的。”何如一听忍不住就乐了。随后他们两人的交往开始多了起来,吴笑天的性格也开放多了,见到女生时,不再像以往那么拘谨。有时候他还会找借口主动到何如宿舍去,跟他聊天。那时何如同宿舍的同学都没想到,他们俩日后会成了一对。不久何如母亲病危,何如匆匆忙忙要赶回西安,吴笑天帮她拎着行李,一直送她到了火车站。何如上了火车后,吴笑天跟着她的车窗跑着,最后喘着粗气大声跟何如说:“别忘了早点回来!”

何如回校之后变得沉默寡言,吴笑天的话似乎也跟着少了,但他每天总会找到机会陪何如呆上一会儿。这时他们两人都不说话,心里却在相互滋润中逐渐地产生了共鸣。

当有那么一天,两人忽然间都觉得有无数的话要向对方倾诉时,他们发现,他们已经谁都离不开对方了。于是长达两年多的爱情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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