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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0:58:25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46)
秦无衣


22


刘东起乘坐的东航航班,是在北京时间八月二十五日清晨五点多到达上海浦东机场的。他拖着两个大箱子出了机场,叫了一辆的士,要司机开到东方滨江大酒店。一路上,司机一边热情地和他交谈着,一边不停地看着后视镜,观察他的神情。司机问他说有多长时间没来上海了,刘东起告诉他,自己离开上海已经有八个多年头了。他说:“上海变化太大了,要是自己一个人找地方,说不定就要走丢了。”司机笑着说:“那还不是?!不过坐我的车子,你放心好了。”

车子在浦东新区绕来绕去,刚开始刘东起还不觉得路途古怪,但是快半个小时后,他发现远处陆家嘴的那几幢高楼大厦,怎么老是在附近不同的方向矗立着,于是便察觉到司机有点不对头。他说道:“先生,上海不管变化多大,这路总不会越变越长吧?我看这一路上又没有大堵车,到滨江大酒店二十分钟该够了吧?你如果想多赚钱我多算给点不就行了,干嘛这样绕来绕去的,又耗油又耗神。我已经一天多没合眼了,还得赶紧好好睡上一觉呢!”

司机笑着说:“你这么久没来上海了,我这不是带你多看看风景吗?”刘东起说:“有老是在一处看分景的吗?!我是律师,我知道投诉的程序。”

司机一听,猛地一踩油门,不到十分钟就把刘东起送到了滨江大酒店。刘东起开了一个房间,放好行李,赶紧先去冲了个澡,随后就上了床。他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他有个习惯,每次出门,不论是在飞机,轮船,火车上,他都不能合眼,因此最怕旅行。此时他一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四点。他起床后,先到外面吃过饭,然后回到房间,给在闽南琴岛的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他女儿刘琴接的,她一听到刘东起的声音,兴奋地就跑去叫她的爷爷奶奶。刘父先问了他几句话,然后把话筒交给了刘母。刘母问他什么时候回琴岛,刘东起说:“我想在上海呆三天,了解一下这边律师界的情况,然后再回去。”

刘母说:“东起,上次妈给你说的那件事,你拿定主意没有?你老大不小了,人家小孙可是大姑娘,你要主动点。”刘东起说:“还是等见了面后再说罢。像这种事我不想仓促就做决定。上次跟刘琴她妈就是因为太草率了,才弄成现在这种状况。况且刘琴她愿不愿意我再给她找个后妈,也要听一下她的意思。”刘母说:“她一个小孩懂得什么?你们成亲后,她又不跟你们在一起。”刘东起说:“我想刘琴也不能总在你们身边,给你们添麻烦。过一段时间我想接她到美国去熟悉一下环境,再晚的话小孩就定型了。”这时刘父在一边听到这话,冲着话筒大声说道:“臭小子,你敢!什么定型?做个中国人有什么不好?!”

刘母把她的那个小孙的名字,地址,手机和电话号码,还有工作单位都告诉给了刘东起,说:“你妈当了小孙她四年的辅导员,还不了解她?!她这人你放心好了,上次她到我们家来看我,对刘琴喜欢的不得了。她研究生毕业后,最近刚刚上班。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如果谈的来的话,你就跟她一起回来。”刘东起心里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话筒。

晚上酒店里空气有些憋闷,刘东起想到外面走走。他来到大街上,在电话亭给他原来工作过的律师事务所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孩,他说了几个要找的人的名字,那个女孩说她一个都不认识。她说:“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很多律师,现在都自己分出去做了。不过我们的主任已经在这里干了六年了,你想不想找他?”刘东起说算了,他离开这里已经八年多了。

当他沉沉地放下电话的时候,只觉得平时在印象里就那么轻飘飘地一瞬的八年时光,此时竟然会是如此的结实,悠长。看来空间距离在某种意义上,是会相对地抵消时间的假象的。

很显然的,当他想去寻找记忆中的世界时,他实际上已经成了那个世界的局外人。过去只能存在于记忆中,而永远不可能重现。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点。他沿着滨江大道慢慢走着,看着江两岸华灯初上,暮色低垂,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感不觉油然而生。旧地重游,他感受到的不是期盼中的惊喜,而是像隔着厚重的玻璃墙,无奈地观望着墙那边变幻的世界,逐渐抹去曾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那些人,物,事。相对于他的记忆来说,现实正变得陌生,冷漠,完全没有他一厢情愿的那份亲切感。想象是奢侈的,也是重塑自我的麻醉品。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想着,对四周喧闹的人流与穿梭般的车流无动于衷。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觉得双脚有些麻木了,于是想拦一辆出租车回酒店去。这时,他的身边突然有一辆小轿车“嘎”地一下停了下来,接着车后座的玻璃窗落了下来,车里一个女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刘东起定神一看,那女的却是何如。他心头顿时一热,刚才存积在心头的阴霾不觉一扫而光。

那辆车子是远东保险公司送何如回酒店的,何如跟司机说了几句,然后下了车。那司机把车开回去了。刘东起看了看何如,笑着说:“看上去瘦了些,不过更精神了。上海真是陶冶美女的好地方。”何如笑说:“我们的工作刚开始,压力大,晚上睡眠又不太好。我睡觉老是认床。今天怎么这么巧,在这就碰上你了。要知道这样,前几天就不用给你打电话了。”刘东起说:“酒店里憋闷,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一溜达就是两个多小时。”何如笑说:“我真佩服你,在这么拥挤的人流中,你居然能走上两个多小时!怪不得上次Hiking时你体力那么好。”一提到那次Hiking,两人不觉相视而笑了。

两人来到一家川菜馆,要了一张桌子坐下。刘东起打量了一下餐厅说:“这家餐馆的布局和装潢,一点都不比我们在C城常去的那家川菜馆差,这辣味闻起来也地道。”何如问他说:“回来大半天了,感受怎么样?”刘东起说:“最大的感受就是没有原先设想的那种‘回来’的亲切感这让我很失落。对于千变万化中的上海来说,我们已经是局外人了。我们想要寻找的记忆中的过去,只能沉淀在脑海里了。眼前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无论是在外观还是在深层结构上。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呢?!”

何如叹了口气说:“我的感觉也是这样。前几天我去母校走了一趟,发现我要去寻找的往昔,其实都是自己用空洞的记忆编织出来的。我们原本是想到外面去换换空气,追求一些全新的生活感受,但是忍不住还想回头看看,结果又负上了多年来想要卸掉的那些包袱。这太平洋更像是一段时光,而不只是空间距离。”

刘东起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本来也有回来创业的念头的,但是今天这么几个小时走下来,觉得那可能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而已。处身于人海之中,我突然产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以及由此而生的恐惧感。因此刚才蓦然见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惊喜!就像迷途的羔羊见到老牧人似的。”何如笑说:“你说的这话诗歌的味道也太浓了吧?哄小女孩还差不多。你这比方倒过来说还差不多。”刘东起不觉也笑了起来。何如回味一下自己说的话,脸色不觉红了一下。

何如问刘东起说:“你订了哪一天的机票回鹭城?”刘东起说:“我想再在这里呆两天,买点东西,还有些事要办。”何如打趣着笑说:“你们家里人正急着等着你回去团圆呢。是不是在这里还有什么未了的旧情?”

刘东起嗫嚅了一会,心想,反正自己跟那个小孙又没见过面,而且见了面后也不会真的谈好那事,因此他决定把跟小孙见面的事告诉何如,也好听听她的意见。他说:“是这样的,我妈在上海给我介绍了一位女孩,她是我妈以前在艺术学院任教时的学生。我妈把她给夸的天花乱坠,要我跟她见个面,但是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相互间了解不深,凑合在一起,我只怕又要重蹈覆辙。所以我想这两天找个机会跟她谈一谈,把话和她说明白了,对她跟我妈都有个交待。”

何如听了之后笑说:“上次我们在川菜馆吃饭时,我就猜到你回国除了探亲外,很可能还要相亲的。这不是好事吗?在这种事上,女人的心理总是脆弱的,你可千万别伤了人家。”刘东起笑说:“女人所见略同,所以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何如想了想说:“首先你自己得确定好,你是想找个现实型的,有人情味的,能持家过日子的,还是那种单纯情感型的,富于浪漫色彩的对象。如果你妈的眼光不会错,我想这个小孙应该是两者的结合,对你来说也比较适合,所以,你完全没必要在见面之前,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刘东起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何如又说:“另外,虽然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情感这东西还是可以培养起来的,当然前提应该是对方是个信得过的人。”刘东起说:“这么说,你是赞同我跟她接触了?”何如说:“既然有机会,你干嘛要错过?!我说的话只是给你作参考的。”

刘东起心想,听何如这么说,他的感情取向对她来说显然是无关紧要的了。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阵难受。他跟何如说:“我以为你的看法会跟我一样的。”何如笑说:“你不是要听我的意见吗?当然,这最后的抉择还不是在于你自己?!”

刘东起琢磨着这句话,觉得何如的话中似乎另有意思。他观察着何如的神情,却见她正别过脸,望着窗外。他心想,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两人吃过饭,刘东起叫了一辆的士,送何如回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两人在酒店外面默默无语地相对伫立了一会儿,何如笑着说:“不早了,明天你还有事呢,晚上得早点休息。”说着转身就进酒店去了。刘东起望着她的身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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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十不愁嫁(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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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回到房间后,先去冲了个澡。刚才她在餐馆,听到刘东起跟自己说了,他要去跟那个他母亲的女学生见面的事,她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虽然刘东起把这种事告诉了她,足见他对自己的信任,但是,她从中也看出了刘东起对她在情感上的摇摆。她说她早已猜出刘东起回国有相亲的目的,其实只是一种推断而已,并不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所以当刘东起要她说说意见时,她还是怂恿他去和小孙见上一面。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和反应都很得体,但问题是她真的很在乎,刘东起是不是出自内心的喜欢自己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刘东起和小孙的见面就应该是逢场作戏了。反之,他在对待女人的感情上本来就是在逢场作戏。

她越想心里越乱,心想,自己早已过了儿女情长的年龄了,何必为了这些琐事自寻烦恼。她喝了一杯酒后躺在床上,睡眼迷蒙中,她好像听到了刘东起给她打电话来,那刺耳地响着的铃声,搅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骤然睁眼一看,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床头的电话还是静静地趴在那里。

刘东起上了的士,要司机送他回滨江酒店。他回到房间,回味着方才何如在谈到小孙时的神情,心想,也许何如始终对他是存有隔离感的,他毕竟是个离过婚,有个八岁女儿的人。考虑到这些因素,何如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也就可以理解了,而且,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发展到不可分割的地步,作为女人,她当然得谨慎地跨出与他交往的每一步。

何如说得可能不错,自己已经过了寻求单纯型情感的年龄,现实也要求他选择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女人。他明白,爱情并不等同于婚姻。

于是,他拨打了小孙住处的电话号码,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小孙她还没有回家。他又拨了她的手机,对方问道:“你是哪位?”刘东起犹豫了一下,想着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对方又问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拨错号码了?”刘东起听话筒里喧闹地要命,便大声地说:“你好!我姓刘,刚从美国回来,你是小孙吗?”对方说:“对,我是孙映。这里太吵,我换个地方再跟你通话。”

一会儿之后,话筒又传来孙映的声音:“现在好一点了。晚上一位朋友请我出来吃饭。我好像已经猜出你是谁了。你说你刚从美国回来,你是刘东起吧?”刘东起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愣了一下说:“我妈给我打电话时,提到了你。不知道明天你有没有空?我想跟你见个面。”那孙映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不过我明天上午要去给一个朋友家的小孩上钢琴课,你明天十二点后打我的手机,到时我们再联系见面的地方。明天见,刘先生!”

刘东起想,听这孙映的口气,好像不是很有人情味的样子。他拿着话筒,呆了半天,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第二天午后,他拨了孙映的手机,孙映说:“刘先生,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刘东起告诉了她他的住址。孙映说:“那一带我很熟,要不我过去找你吧。”刘东起答应了。他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像样点的西式便装。平时他对穿着不太讲究,只认一两个牌子,夏天时就那么几件POLO套头T型衫轮流着穿,现在忽然换了这套名牌的长袖长裤夏装,身子上下反而觉得别扭。在等着孙映来的时候,他又把皮鞋擦了一遍。他在穿着上唯一考究的就是皮鞋的亮度和光泽,他认为男人的派,主要就体现在皮鞋上。每次在接待客户的时候,他首先就是先打量一下他们的皮鞋,然后再在暗地里给他们打个分。在他的心目中,皮鞋是男人的镜子。

在把皮鞋擦到他自己感到满意的时候,他到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己会这么注重仪表,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孙映比自己小六岁,所以想掩饰一下真实的模样,以便缩短两人在年龄上的距离。但是,这不等于说承认自己已经开始老了吗?他顾自笑了笑,心想,没想到自己还真把这次见面当真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刘东起过去拉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脸上不施粉黛,看上去清新靓丽。那女子笑着对刘东起说:“请问是刘先生吗?”刘东起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女子,跟昨晚上和他通话的那个他印象中的孙映,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正在发呆,那女子说:“我就是孙映,我可以进去吗?”刘东起慌忙把她请进屋。

孙映一坐下来就说:“刘先生,你能不能把冷气打开?今天外面气温太高了。”刘东起赶紧去开了冷气,说:“对不起。我在C城已经习惯了不开空调,那里冬温夏凉,四季如春。我昨天刚到上海,还没体会到这边的热意。”他又去倒了一杯饮料给孙映。孙映说:“C城好像是靠海的吧?”刘东起说:“是的,那里的海滩很迷人。不过我住的地方离海边还要开将近一个小时的车。你喜欢海?”孙映说:“我家在青岛,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刘东起说:“我也是,我十岁时才离开我爷爷,跟我父母到上海来的。”

一切入话题,刘东起的感觉就上来了。他是律师,卖弄口舌是他的强项。但他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表现欲望,让孙映多说。他知道,在一个喜欢说话的女人面前,认真倾听将会给女人一个良好的印象。

孙映说:“我刚从一个姓顾的朋友家赶过来。这个暑假,我每天早上都要去顾先生家,给他们小孩教三个小时的钢琴,顾先生也是留美回来的,学的是MBA。他太太现在辞职,专心在家带小孩。小孩是个男的,今年才四岁,挺有灵气的。”刘东起听她特意强调小孩是个男的,那么她显然已知道他女儿刘琴的事了。他问孙映:“你是给他们作家教吗?”孙映说:“不是作家教。我跟他们是朋友,小孩也讨人喜欢。

刘东起笑着说:“看来你挺喜欢小孩的,我女儿也喜欢弹琴,她今年八岁了。”孙映说:“我听易老师说过。刘先生结婚的早吧?看不出来你已经三十四岁了。”刘东起心想,原来母亲已经把什么都告诉她了。于是心情就宽松了很多。

孙映说:“听易老师说,刘先生钢琴弹得很出色。”刘东起笑笑说:“有好些日子没正儿八经地摸过琴键了。有空还要请你指教。”说了这话,他心里一惊,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角色了。可能这也正是“相亲”的好处:双方都有先入为主的意图和目的,说起话来没必要遮遮掩掩。而他在和何如交往时,双方似乎都在回避什么,又在寻求什么,真有点像细水长流。刘东起觉得刚刚说的“有空”,即意味着自己已经为以后同孙映的交往埋下借口了。他想,自己说话是不是太仓促了?

刘东起问孙映说:“你还没吃中饭吧?”孙映笑着摇了摇头。刘东起说:“你说你对这一带熟,那你就介绍一家餐馆吧。我们边吃边聊。”孙映说:“靠近陆家嘴那边有一家重庆菜馆,挺正宗的。”刘东起喉头马上涌起一道麻咝咝的口水,他说:“你怎么晓得我爱吃辣?一定又是我妈说的了。我妈还告诉了你什么?”孙映笑着说:“你不用担心,反正都是好话。”

两人到了那家重庆餐馆,捡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刘东起要了两瓶啤酒,他喝酒时不太挑剔,有什么喝什么。他问孙映喝什么?孙映要了一杯果汁。点菜的时候,刘东起让孙映先来。孙映点了两个菜,刘东起也点了两个。他对服务员说:“这位小姐的菜少放点辣,我的菜多放点辣。”

孙映说:“咦,你怎么断定我不能吃辣?”刘东起笑说:“凭直觉。再说了,你要能吃辣,过会再加不就行了?要是你不能吃辣,那你不是因为迁就我,吃了哑巴亏了吗?”孙映笑着说:“我不会自己说吗?”刘东起说:“我看你不说,所以察觉出你是在迁就我。我是不是太自信了?”孙映说:“你是有点自信了。不过,我的确是不太吃辣的。”她心里想,这人看起来倒是挺心细的。她问刘东起,在国外是不是也经常吃辣?刘东起说:“一般每周都要吃上几次,都是在中国城吃的。C城中国餐馆都挺地道的,跟国内差不多。”孙映说:“这么说,你们除了上班之外,平时也不太跟老外接触了?”

刘东起想了想说:“怎么说呢?C城是个多元社会,虽然各个种族,各个国家的人都有,但白人依然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其它种族的人是很难真正融入其中的。所以就衍生了中国城,日本城,韩国城等。西裔,黑人等也都有自己的聚居区。像文化心态这种东西只能共存,很难消融的。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花了四年时间才拿到法学硕士学位,现在在一个犹太人开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上班时间跟老外们相处的很融洽,薪金也很可观。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我们是很难与主流社会沟通的,即便是ABC也存在这个问题。下班以后,我跟老外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就很明显了,他们有自己的交际圈子,这种圈子是基于共同的文化,习俗,宗教等形成的,他们谈论私生活,信仰,大选,战争,无拘无束。但是我们却不能参与其中。从这方面来说,中国城实际上是漂泊在他乡异国的华人的精神和文化寄托,是一种无奈的生存退让形式。”

孙映沉思了一会儿,说:“这里面是不是有语言方面的距离呢?”刘东起说:“语言并不重要,它只是交流的方式,而不是文化基础。”孙映说:“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国呢?”

刘东起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他望着不远处高楼林立的陆家嘴,感慨地说:“从这些高楼大厦,就可以看出上海的经济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势头。其实真想做一番事业,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我现在就后悔当初贸然就选择了出国,不过,那也是上一次婚姻给逼出来的。”

孙映看着他说:“这么说,你是想回国创业了?”刘东起说:“本来有过这种想法,因为父母和女儿都在国内,他们又不想去美国,因此回来总归要方便一些。但是在上海呆了一天后,我已打消了这个念头。”孙映问说为什么?刘东起说:“以前我太恋旧了,以为回来就可以找回过去的那份梦想,但是我错了。我不能不面对一个全新的现在,回来就意味着从新开始。而我在这里的那些基础早已不存在了,八年时光,我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原先的我给抛弃了。”

孙映盯着他的脸,默默地听着。刘东起笑说:“我干嘛跟你说这些伤感的话呢?!见次面不容易,咱们还是谈点有趣的事吧。”孙映说:“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心态好象也比我预料的年轻。”刘东起说:“你也是。”两个人都笑了。

两人吃过饭,刘东起突然想起这次回国时,他还特意买了两瓶香水,一盒化妆品,本来想跟孙映见面时,作为礼物送给她的,刚才却忘在酒店的房间里了。他正要告诉孙映这事,这时,孙映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听了一下,说:“谢谢你,顾先生!我十五分钟后在重庆餐厅门口等你。”孙映笑着对刘东起说:“刘先生,对不起。真不巧,下午我要跟一个朋友一起去办件事。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刘东起心里有些不快,就像倒好一杯酒,拿起来正要喝的时候,杯子却不小心掉落到地上,摔成碎片。于是他也不提香水的事了。他勉强笑着对孙映说:“没事,你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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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起回到大酒店,先在大厅服务台预定了明天下午去鹭岛的机票。本来他是想后天再离开上海的,但是刚才约会时,孙映的仓促离去,使他对她刚产生的一丝良好印象又消失殆尽了。他觉得,在涉及可能是两人最后结合的“对相” 这种事上,两人都已经不是小孩了,既然已经约好,初次见面就应该慎重对待,而不能临时因故说离去就离去,要不至少在事先应该给对方打个招呼。刘东起现在对孙映离去原因的理解是,要么她是对他的印象和条件不满意,因此托故提前中断了他们之间的交往;要么她本来就是个行事十分草率的人。而两者对刘东起来说,差不多都是没戏了。

他回到房间后,马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妈急着问他跟孙映见面了没有,谈得怎么样?刘东起语气低沉地说见过面了:“不过她好像不是我想找的那种类型的女人。”他没说孙映临时离开的事,他知道他妈的脾气,要是他妈得知孙映处事这么草率,说不定日后会影响了她们之间的师生关系。他母亲在电话那头又跟他唠叨了起来。刘东起此时心情不太好,就说:“妈,你别操这份闲心了,男男女女之间在寻找对象时,本来就有很大的差异,何况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面。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两点回鹭岛的机票,有话我回去后再和你们说。”

他放下电话,又困又无聊,衣服没脱就上床歇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他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闪烁着无数耀眼的灯火了。他脱了衣服,上洗手间去冲了个澡。冰凉的冷水顺着他的脑门流淌下来,惬意地从他身上结实的肌肤滑落,他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他想,好长时间没有游泳了,这次回琴岛,一定要到海里好好折腾一下。想到马上就要和家人见面,他心中的不快不觉一扫而光。

他刚擦干身子,换上内裤,电话响了。他估计电话一定是孙映打来的,他考虑着接还是不接?接了之后是推诿还是接受她的道歉?最后他还是把手伸向了话筒。

出于他的意料之外,电话是何如打来的。他一听到何如的话声,心里就禁不住一阵惊喜。何如笑着问他说:“谈得怎么样?订了终身了吗?”刘东起说:“这事别提了,什么人情味,情感型,这些话说起来中听,真见了面,哪个人有那么玲珑剔透的?!早知道这样,不见面还好!”何如说:“听你口气,是不是那小孙的为人跟你妈说的对不上啊?还是人家把你给涮了个昏头昏脑的?男子汉大丈夫,本来是想涮人家的,没想到却被人家给涮了,面子上挂不住,对不对?”刘东起说:“你别挖苦我了,反正我对她印象不是很好。”他把见面的过程给何如间单地说了一下。何如说:“这也难怪你了,要是换了我,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刘东起说:“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两点回鹭岛的机票。何如,有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这事可能有些棘手:我回国时带了两瓶香水和一盒化妆品,本来想送给孙映的,现在我不想跟她见面了。我想托你有空时,打个电话叫她到你那里拿一下,我过会就把香水送过去。”何如笑说:“这还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要是不收的话,那不是让我难堪吗?!原来你在C城时,早就准备好了要跟她见面的。”刘东起笑了笑说:“本来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是谁让她是我妈的学生呢!这人情还是要的。你不要走开,我马上就到你那里 去。”何如还没答话,他就把电话挂了。

刘东起带上装了香水,化妆品的礼品袋,叫了辆的士,匆匆就赶到香格里拉大酒店。何如见了他说:“你都不想跟她来往了,还送这些东西给人家干什么?你要送的话,今天和她见面的时候就该给她了。现在不尴不尬的,你不怕人家误会你是涎着脸皮讨好她啊?!”刘东起说:“在酒店时我忘了给她了。听你这么一说,想想觉得也是。你见到她时,随便跟她解释一下。”他把礼品袋放在桌上,说:“反正我拿着这东西也没用了,你要不想见她,就留着送人吧。这男女的事挺烦的。”何如说:“我哪有拿你的见面礼做人情的道理?!算了,我就做一次坏人吧。周末时我给她打个电话。”

刘东起舒了口气,对何如说:“什么时候你抽空到鹭岛玩一趟。如今快入秋了,那里天高气爽,海蟹也结实,正是最怡人的季节。”何如说:“我现在都忙不过来了,哪有空闲玩?等到我这里事情都办好的时候,你又早已回C城了。你难得回家一趟,回去好好放松一下,多跟家人在一起。还有,代我向你们一家问好。”刘东起笑说:“我妈要听了这话,不知有多高兴!”何如问说:“为什么?”

她话一出口,脸上不觉一烫,说:“你可别瞎想。我可没有那种意思。”刘东起明知故问说:“什么意思?”何如不吭声了。

何如看刘东起脸上有汗渍,就把冷气开了,问他想喝点什么?刘东起说:“这时如果有冰镇啤酒的话最爽口。”何如说:“你怎么也喜欢喝啤酒?我不太喝啤酒。我找找看冰箱里有没有?”她打开冰箱,翻了两瓶啤酒出来。刘东起对着瓶口就喝,他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到周末,就买上一打啤酒搁冰箱里。工作以后才开始喝葡萄酒和鸡尾酒。”何如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说:“最近跟我们合作的远东保险公司总部,有个男的,跟我们打交道时认识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姓顾,他是在B大读的MBA,前几年回国的,自我感觉良好。他极力怂恿我留下来,说由跨国集团派驻上海的代理人,现在是最热门的职业之一。”刘东起笑说:“你心动了?说不定人家的言外之意还不止这些呢!你可得小心些。”

何如说:“别扯远了。他小孩都四岁多了。像他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在国内混,那才是如鱼得水。他老是问我在C城认不认识文艺圈中的人?我跟文艺圈的人没怎么接触,不过我们的头Jones的太太在文艺圈中倒是个知名的艺术家,我偶尔跟他提过一次,这姓顾的倒给留心了。今天下午他要约我出去吃饭,说要介绍一位朋友给我认识,被我一口拒绝了。”

刘东起听何如说起“他小孩都四岁多了”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自己女儿刘琴,心下有点失落。他笑着说:“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吃顿饭吗?他要给你介绍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说不定有那层意思吧?”何如说:“人家是个女的,也是搞艺术的,她想让C城文艺圈的人,帮忙邀请她到美国举办演奏会。后来我跟她仓促见了一面,对她印象不坏。我说回去后可以帮她打听打听。你想,帮一下忙干吗非要摊上一顿饭?!我最害怕的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应酬。”刘东起说:“话是这么说,但国内就讲究这个。这就叫人情味。”何如说:“我说的人情味可不是指这个。”

刘东起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他喝完两瓶啤酒,从香格里拉大酒店出来后,看着夜色醉人,便趁着习习的凉风,一路走着回滨江大酒店。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又喝了一杯葡萄酒,随后忽然想起回国前两天处理的文件中,有一份在交给女文秘时,忘了告诉她,要先把文件给另一位律师核对后,再交给他们所里的头。他赶紧拨了个长途,这时C城时间是早上九点,刚好那秘书还在。他听说文件还没有交上去,不觉松了口气。他想,这些天自己的头脑是不是有点糊涂了!居然出现了本来不该有的纰漏。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刘东起还沉浸在睡梦中,电话忽然响了。他抄起话筒,一听却是孙映打来的,就懒洋洋地嗯了一下。孙映说:“刘先生,昨天的事真对不起。昨晚上我给你房间打了几次电话,一直没人接。今天早上我还要上顾先生家去,教他们的小孩弹钢琴。如果你方便的话,中午以后你再拨打我的手机。”

刘东起没想到孙映这时候会打电话来的,他想了一下说:“小孙,是这样的,昨晚我已经订了明天下午两点回鹭岛的机票。我们改日再会吧。实在抱歉!”孙映笑着说:“刘先生,是不是昨天的事惹你不愉快了?”刘东起听她说话时语声柔婉,一付受了委曲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他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八年时间没跟家里人在一起了,主要是归家心切。我回C城的时候,还要经过上海的。”孙映语气淡淡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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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0:59:58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49)
秦无衣


刘东起在十二点前就结账离开了滨江大酒店。他看看时间还早,就打的来到东方明珠电视塔塔下,在东方音乐厅周围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才打的去了浦东国际机场。他在机场主楼北面办理了登机手续,进了国内航班候机厅。

这时离登机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他买了份报纸,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索然寡味地坐了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花边新闻,一边为回家后应付母亲的唠叨打着腹稿。他想,母亲的数落肯定是免不了的。九年前他跟前妻唐菲菲结婚时,父母就极力反对过,认为他们两人性格与个人经历相差太大。那时他父母都不同意他去加拿大,说他们一家都在上海,干嘛要远走他乡去劳碌,闹得一家人不得团聚?刘东起无法说服观念传统的父母,但他最后还是跟唐菲菲结婚了。生下女儿刘琴后,他们俩一起去了加拿大。

他们离婚后,他父母虽然没有在电话或者断断续续的来信里说他什么,不过他自己心里却有负疚感,尤其是对女儿刘琴,更觉得因为作为父亲的自己的因为一念之错,使女儿从小就失去了父爱和母爱。他想,这次回家,一定要尽力说服父母,让他们跟他一起去美国,实在不行,他就带走刘琴,再给父母请个保姆,照顾他们。这样做虽说可能让父母痛心,但是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总归要在父亲身旁的。

正想着,有个人影挡在了他的身前,他挪了一下身子,想换个光线角度。突然那个人拿开他的报纸,笑着说道:“刘先生,你怎么这么早就上机场来了?我刚才还急冲冲地赶去你住的酒店了呢!”

刘东起抬头一看,有点意外,原来那人却是孙映。他放下报纸说:“小孙,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上那个人家教钢琴了吗?”孙映在他身边坐下,说:“今天我提早半个小时就离开顾家了,我赶到滨江大酒店的时候,服务台小姐说你十二点前就退房了。所以我直接就上机场来。”刘东起笑说:“十二点之后又要登记一天,因此我提前离开了。谢谢你来送我。”孙映说:“昨天在餐馆我走的仓促,一定让你难堪了,但愿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不是认为我太办事太草率了?”刘东起说:“刚开始时是觉得有一点,不过我不在意。”

孙映拿出一个小塑料袋说:“我有快两年没见到易老师了。这是她最喜欢吃的麻辣牛肉干和余姚杨梅干。你要她多保重身体。”刘东起接过塑料袋说:“对了,我回国时候,给你带了两瓶香水和化妆品,昨天忘了给你了。我已经把它交给一个朋友,到时她会跟你打电话的。”孙映笑着说:“其实我很少化妆的,除了演出的时候。也很少洒香水。不过你有这份心意,我还是很高兴的。东西吗,你就留着吧。”

刘东起问她说:“你毕业后分配到什么部门工作?”孙映说:“我父母本来要我回青岛去,不过我觉得在上海这里机会多一些,就留下了。像我们艺术学院毕业的,就业的面原本就不宽,除了继续干老本行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所以我最后还是留校了,在商潮泛滥的社会里,校园还稍微显得清静一些,能定下心来干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刘东起说:“你这想法挺好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到国外深造呢?国外搞艺术的相对比较独立些。”孙映说:“我在上大学时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真要出去,困难还很多,只能慢慢来了。”

刘东起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有点冲动,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冷静下来。这时去厦门的航班开始登机了。他拿起行李,对孙映说:“谢谢你来送我,我们以后再联系。”孙映突然问道:“刘,以后你还会跟我见面吗?”刘东起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当然会的!”


刘东起走出鹭岛国际机场出口处时,远远地就看见他的父母和女儿刘琴,正站在玻璃窗外面,朝里面张望着。刘琴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他,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刘东起,跳跃着向他招手。刘东起高兴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圈不觉热了。他出了门,一把抱起向他跑过来的刘琴,转了一圈,在她脸上亲了几下,笑着说:“我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想爸爸吗?”刘琴说:“不想。” 刘东起问说:“为什么?”刘母含嗔拍了她一下,说:“这孩子,整天都在问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这时候怎么说这话了!”刘琴说:“以后爸爸每天都要陪着我,我干嘛还想他呀?”

刘东起抱着刘琴,对他父亲说:“爸,你腿骨不是不太方便吗?怎么也到机场来了?!”刘母说:“你爸呀,还想到上海去接你呢!”刘东起听了笑了起来。他放下刘琴,跟刘母说:“妈,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领取箱子。”他认领到两个大箱子后,去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后面的车箱只能放进一个大箱子和几件小行李,他只好又去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扶他父母上了第一辆车子,自己跟刘琴上了第二辆。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向琴岛码头驶去。

在车上,刘琴突然问刘东起说:“爸爸,你为什么不和妈妈一起回来?她很忙吗?”刘东起说:“爸爸和她不住在一起。爸爸在美国,你妈她住在很远很远的加拿大。”刘琴说:“我听奶奶说,妈妈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她跟着一个坏男人跑了,对吗?”

刘东起暗地里叹了口气,心想:女儿慢慢地开始懂事了,有些事她迟早都要知道的,现在不能什么事都瞒着她了。他握着刘琴的手说:“是这样的,琴琴,你想她吗?”刘琴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刘东起知道,自从他和前妻离婚后,他的父母一直都把唐菲菲的事瞒着刘琴,刘琴连她妈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因此也无从想起,但是她心里又和所有的小孩一样,渴望着见到自己的母亲。刘东起跟她说:“琴琴,以后你长大了,就可以见到你妈了。她是你妈,你不能恨她,知道吗?”刘琴困惑地点了点头。

晚上,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刘母炒了几个刘东起最喜欢吃的菜。刘父尝了两筷子后就说:“今天老太婆的菜炒得还有点样子,不像平时,炒菜时除了放辣之外,其它的调料全给忘了。”刘母笑着说:“这人啊,一退休闲下来,整天就像失魂落魄的,精力老是不能集中。幸好有个琴琴陪在身边,添点乐。”

刘东起听了这话,想起这次回来要跟父母商量带走刘琴的事,心头梗了一下。他看到刘琴往嘴里填菜时,根本就不在乎辣味,就问她说:“琴琴,你不怕辣?”刘琴仰着头说:“这菜要没辣就不香了。爸爸,你怕吃辣吗?”刘东起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父刘母也都笑了。

晚饭后,一家人围在客厅里聊着天。刘东起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了一下,他怕父母伤心,就把在温哥华的那段日子给简略了。刘母抹着眼睛说:“要知道这么受罪,你当初何必出去呢?!”刘父马上打住话头说:“都猴年马月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后来刘琴困了,刘母先带她去睡。刘父跟刘东起说:“阿起,你到我房间来一下,我要给你看一件东西。”

刘东起跟着他父亲来到他的房间。刘父关上门,打开书桌上一个上了锁的抽屉,说:“阿起啊,这件事本来早应该让你知道的。现在你自己慢慢地看吧。你要怪就怪你爸,这事你妈并不知情。”

刘东起心下狐疑,低头一看,原来抽屉里有几封信,用橡皮筋扎着,每封信都还没开封。他好奇地解开橡皮筋,只见每个信封上都一例写着:“刘秋涛先生转刘东起收。”

刘东起一看那熟悉的字迹,就认出这些信是他的前妻唐菲菲写的。他看着他父亲,父亲叹口气说:“我是为了你好,当时没把这事告诉你,怕你学习和工作时分神。这次你回来了,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唐她还来过两次电话,问说你跟琴儿的情况,那是我们刚退休回来的时候。后来我们就把电话号码给换了。我们担心琴琴接了她的电话,小孩还不懂事,不能给她留下心灵暗伤。”

刘东起看了一下每封信的落款与日期,都是从温哥华,而不是唐菲菲后来居住的多伦多寄出的,写信的时间,也都是这两年多以来的。唐菲菲在信中说:她三年前就跟她后来的丈夫,那位华裔房地产商离婚了,两人没有子女,她得到了一百万加元的离婚补偿。后来她回到温哥华,用这笔钱自己注册开办了一家保险公司,两年来生意不错。她也买了自己的House。她说她现在特别怀念以前她和刘东起父女在一起的时光。她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的结尾写道:“东起,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我马上就会回到你和琴琴的身边,不管是回国,还是在温哥华,或者去美国。我们可以重新组合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另外,祝你生日快乐!”

刘东起看了信的日期,是今年他过生日的前半个月写的。她还把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附在信后。刘东起默默地把信递给他父亲。刘父匆匆看了一遍后,沉重地问说:“阿起,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刘东起说:“爸,我还能有什么想法?覆水难收啊!不过,琴琴却不能没有母亲,我们不能再这样瞒着她了。所以这次我想把她带去美国,她应该跟她母亲见个面了。小孩当然不能给她,要留在我身边。至于你们二老,最好过些日子能到美国去,这样我也好照顾你们。”

刘父叹了口气说:“我只怕你说服不了你妈,她的那种火爆的奖脾气,连我都怕她三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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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1:00:2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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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吴笑天在陈秋笛家里度过那个愉快的周末后,他跟陈秋笛的来往越来越密切,每个周末他差不多都住在陈秋笛家里,有时从实验室回来晚了,他干脆就直接上她家去。他们似乎又恢复到了在国内上学时的那种恋人关系。不久,为了摆脱那六哥的纠缠,陈秋笛在C城西区这边的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她的公司离吴笑天的学校不远,所以他们两人经常在一起吃午饭。有的时候谁先到了,就先等着,不过总是陈秋笛等吴笑天的时候多。

这一天,吴笑天匆匆忙忙地就来到他们常去的那家餐馆,焦急地等着陈秋笛。陈秋笛来了后,还没坐下,吴笑天就拉住她的手,兴奋地说:“秋笛,你猜猜看,我今天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陈秋笛说:“你的好消息对我来说未必会那么让人激动。是不是又发Paper了?”吴笑天笑着说:“是关于我们两人的。”陈秋笛纳闷地说:“我们两人的?是不是你想通了,打算跟我结婚?”吴笑天说:“你看你,俗了吧?我等到房子了!”

陈秋笛一听,也高兴了起来。她说:“上一次六哥那个王八蛋打电话到我家骚扰,你要我换地方,我以为你只是说说就算了,没想到这回还真的留心了。快告诉我,房子找在哪个区段?晚上下班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吴笑天说:“就在我们学校的公寓区群,我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上次去游泳的时候你去过的。那里环境好,租金便宜,住宿条件便利,也安全。新找的房子是在公寓区中的另一头,但是距离你现在上班的地方,开车只要十分钟就到了。”

陈秋笛说:“房间结构怎么样?”吴笑天说:“是两室一厅两个卫生间的,煤气跟水还有Cable免费。比你现在住的房间还要大。”陈秋笛说:“那么月租金多少?”吴笑天说:“学校公寓区是照顾校里的学生和工作人员的,月租金是一千二百。同样条件的房子,在外面至少要每月一千八百。”陈秋笛说:“你已经签好合同了?别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吴笑天说:“我已经跟办公室那边联系好了,他们还要把房子整修一下,月底时我去签约拿钥匙,下个月一日我们就搬进去住。这次还算我运气好,才排了不到两个月的队。”陈秋笛说:“刚好我房子的租期到这个月底就到期了,本来我还想跟房东续约呢,这下可以省点麻烦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吴笑天说:“我搬进新居后,你住那里啊?”吴笑天笑着说:“我白天住实验室,晚上就住你家。”

搬家的前一天,陈秋笛要跟搬家公司联系,吴笑天说:“你的那些家当用U-HAUL拉一趟就够了,主要就是那一套皮沙发和床垫,请个朋友帮个忙就行了,其它的物什我一个人都可以摆平。”陈秋笛说:“我刚换了新的公司,跟同事们还不是很熟。你能找一个人来帮忙吗?”吴笑天先想到了江谷,但随即就把他给排除开了。江谷是那种典型的读书人的身材,瘦瘦高高的,看上去一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重活他肯定扛不动。而且吴笑天也不想欠他一笔人情,到时候受他分派指使。于是他想到了他现在的房东程先生。为了不让他搬出去后程先生家的那间房子空着,他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告诉了程先生自己要搬到新居,程先生还跟他说过,要帮忙的话打个招呼就行。

晚上吴笑天和陈秋笛上他的住处取东西时,陈秋笛特意带了两盒巧克力糖给程先生的女儿。程先生笑眯眯地说:“是时候了是时侯了,你们也都不小了。”吴笑天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脸色居然红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三个人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把东西都挪到了新的公寓。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窗前都是树,旁边有一个游泳池和网球场,空气清新。陈秋笛看了十分满意。吴笑天要跟程先生回去把他的那一张床垫搬过来,陈秋笛说:“你那床垫还是别搬了,就留给程先生吧。你把你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过来就行了。”

吴笑天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可是碍着程先生在一边,只好不动声色。下午吴笑天又带着程先生去了趟家具店,拉了一张大书桌回来,放在另一个房间。吴笑天跟陈秋笛说:“往后这个房间就做书房了。”程先生在屋里绕了一圈说:“你们不想腾出一个房间跟别人合着租住吗?”陈秋笛笑着说:“多个外人,碍手碍脚的。”

程先生听了,默然无语。吴笑天对陈秋笛说:“你怎么如此说话?”陈秋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冲程先生笑了笑。程先生搓着手说:“陈小姐说的也是,你们小两口,多个人,原该是碍手碍脚的。”

吴笑天和陈秋笛陪程先生一起去附近的日本餐馆吃过饭。两人回到新居时,吴笑天累得先在床上躺了下来,一边看着陈秋笛收拾东西。陈秋笛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把卧室跟洗手间整理好。吴笑天笑着说:“我以前怎么都没看到你有这么多优点呢?!你看,你一勤快起来,这混身上下都充满了女人味。”陈秋笛说:“你别卖乖,以后我们还是各干各的家务活,你别以为你找到个女保姆了。”

此后,吴笑天每天回来的时间明显地早了,一做好试验,他就往家里跑,除非手头上的活实在放不下,他很少在实验室呆的超过十点。有时他稍微晚了一点,陈秋笛的电话就过来了。江谷见他忽然勤于回家了,心下不解,就私下里问吴笑天说,是不是在外面偷偷选了什么课程,想跳槽?吴笑天说:“你这人!我在实验室呆的时间晚了一点,你心里害怕我的Data比你的多,比你的好。我早点回家,你又怀疑我去选课。我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也不行吗?”

江谷把吴笑天这些天反常的事跟Stacy说了,Stacy笑着说:“江,你就没想到吴正在Dating吗?”

江谷吃晚饭时跟白果说起这事,白果说:“别人的事你还是少操心,人家吴笑天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又跟何如有过感情纠葛,他Dating有什么好奇怪的?”江谷说:“不对啊,你说的吴笑天以前的情人何如现在不是在上海吗?难道他在另寻新欢?但是以前我跟他谈过这事,我看他的样子,他对何如好象挺在乎的。”白果说:“你们男的哪个不是三心两意的?当初我要不是把你从华盛顿拉过来,你现在还不知道跟谁在热乎呢!”

江谷说:“瞎扯什么呵!对了,今天早上你去上班后,何如从上海打电话来,她说已经上你家去过了。还问你要托她带什么?”白果说:“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江谷说:“可能要到十五号以后。”白果笑说:“刘东起这次也回去了。他们两人就像约好了似的。但愿他们在上海能成就一段情。”

江谷冷笑着说:“什么一段情?我看那姓刘的就不顺眼。上次你把他招来一起吃饭的时候,那说话的口气就像是你娘家人似的。碍他什么了?自己都是离过婚的人了!我看着吴笑天尽管不舒服,但是我觉得他跟何如还算一对。”白果说:“是不是上次我当着你夸了刘东起几句,你心里不舒服啊?”江谷嗤了一下,就不吭声了。

白果说:“我们还是来谈谈自己的事吧。如果我们年底结婚,现在一些大的事情该张罗一下了。”江谷吃完饭,打开电脑,正要上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些事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插不上手。我一插手,你又要跟我急。”

白果过去把电脑关掉,说:“耳朵你总该长了吧?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要说租房,我看咱们这一年一万多的房租就跟扔水里了差不多。所以我算了一下,我们最好在结婚前有自己的房子,这样一是好有个归宿感,二是省了房租。而且C城的房价还在看涨,总是亏不了。你看呢?”江谷嗯了一声。白果说:“在市区,House我们暂时买不起,在郊区的,你又嫌远。因此我打算就买Condo,现在就我们两人,楼上楼下几个房间,够住的了。”江谷说:“多出来的还可以跟别人Share,最好把刘东起招来。”

白果打了他一下说:“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算了一下,一套三居室的Condo估计要四十万左右,这个价格我们还是负担的起的。”江谷说:“要Down pay的话,得什么时候还清啊?”白果说:“别人能Pay的清,我们怕什么?”江谷又嗯了一声。白果说:“接下来就是添置些家具。我喜欢古典式的硬木家具,厚实典雅,不过就是价格贵了些。”

江谷说:“你就这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对了!有钱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对了,现在我们的存款有多少?”白果说:“你算算我工作多少年了?”江谷想了想说:“该有四年了吧?”白果说:“那你算一算不就清楚了?”江谷说:“你年薪多少?”白果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刚毕业时就拿六万多了。”江谷说:“你好象没跟我说过吧?这么多?我不想知道,是怕自己知道了后心理不平衡。”白果说:“有什么不平衡的?当初我辞了PHD,改学电脑,咱们俩还不是靠着你的那点奖学金,度过那一年多时间的?”

江谷叹了口气说:“白果啊,看来我门两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想当初,日子过得是紧了点,可你脾气没现在这么大,说话也温驯,真是夫唱妇随呀。”白果白了他一眼说:“那时我们结婚了吗?!”江谷说:“所以我现在担心的就是我们俩结了婚后,就变成妇唱夫随了!”白果说:“有人念叨着你,算是你的福气。不然,看你到现在不定还是只没头苍蝇呢!”

白果说着,拿起纸笔就认真地算起帐来。江谷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就呼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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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吴笑天开始觉得,生活其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当初何如的出国,他们也许早就有一个安稳的家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家的依赖感虽然开始淡薄了,觉得无拘无束的独身生活,似乎更适合自己的个性,但那种天经地义的成家概念,始终没有在他的内心底处泯灭。他从小就是他母亲一人给带大的,因此在生活上,他对女人又有一种摆脱不了的依赖感。

不知不觉中,在跟陈秋笛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搬进新家后,吴笑天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了。他认为,对于爱情,可以有多种理解,而不止限于风花雪月,卿卿我我,凄凄惨惨戚戚。比如,他跟何如的那一段怨情,尽管最后并没有结果,但在当时,他的确是倾心爱过她的,这种真爱只能深埋于心底,而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磨灭。

他和陈秋笛在学校时的两年多时间的同居生活,从一开始就不是基于和何如相恋时,那种刻意追求古典的爱情内涵,而是出于对曾经塑造了多年的那个自我的反拨。在经历了与何如的伤逝的悲情之后,他对爱情的观念开始模糊了。他认为,爱情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理念,而是对自我个性和心灵的补充,是湿润无奈的人生的润滑剂。这就需要当事者双方各自积极的付出,互相弥补对方的情感缺陷,挥发自身的潜能。所以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是将陈秋笛当成了自己的任性的妹妹一样,他在怜爱她的同时,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感情中细腻,成熟的一面。而他也从陈秋笛洒脱不羁,活泼任性的激情中,汲取到在情感低谷时面对生活的灵感。

现在他觉得最现实的事,也就是在处理与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关系时,如何将旧往的爱情迷失所带来的沉重心理,和今后所必须面对的生活分离开来。他不但要学会忘记过去,虽然这一点并不太可能,他还要学会调整自己的个性与生活方式,适应和协调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世界。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所谓过日子的“过”字,实在是大有嚼头。其中的甜酸苦辣,未尝不是融洽的情愫发酵出来的。

但是他很快就又发现,真要过起日子来,事实跟愿望又是两码事了。

就说作息时间,他以往是晚睡晚起,因为在实验室里,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的规定,因此他早上一般都是在十点以后才到实验室。晚上他在实验室一直要呆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到住处。现在跟陈秋笛同居之后,他的作息时间就不得不变更了。陈秋笛在早上八点半就要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因此早上七点半左右她就要起床了,而这时候正是吴笑天睡眠的要命时刻,这两个小时的觉如果没睡好,这一天他的精力就可能要打折扣了。陈秋笛晚上是不到五点就离开公司回家了,回来之后赶着做饭菜,而这时候吴笑天在实验室里正忙着。虽然他和陈秋笛住在一块后,晚上尽量争取在九点以前就赶回家,但陈秋笛免不了还是要说他几句,因为她做的饭早就凉了。

这样一个星期下来,吴笑天不但试验少做了,回来后原本该属于自己个人的时间,也得和陈秋笛分享了。他每次入睡以前,都要翻一会书,这已经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了。但是现在在他想睡觉的时候,陈秋笛却早已沉浸在梦乡中了。吴笑天因此有点烦恼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借着窗外透射进来的朦胧的白光,他瞧着酣睡中的陈秋笛,心里忍不住暗自叹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

至于陈秋笛,她是个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人。女人的思维一般来说不像男人那样弯弯曲曲的,它们与目的有着更直接的联系,因此对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相对来说要高于男人。随着吴笑天回到了她的身边,她的心态似乎也回到了几年前跟吴笑天在一起时的娇憨,而不是吴笑天到C城后见到过的那种世故和古板。从她近来愉快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三年多来,她好象根本就是在等待吴笑天的到来似的。

从这点上去细细地去体会,吴笑天发现,陈秋笛对他的爱其实并没有间断过。所以,他尽量地去掩饰心里那股因为生活摩擦,而正在逐渐加温的不快的潜流。

在应对吴笑天的情绪上,陈秋笛显得特别善解人意,这也是吴笑天喜欢她的主要原因之一。她知道把握在调理男人时的分寸,每次当她察觉到吴笑天在闹情绪时,都会巧言化解掉他心里憋着的闷气。吴笑天发现,陈秋笛跟三年多前相比,似乎变了很多,三年前时的她就像是块璞,而现在却开始露出迷人的光泽了。

但是像陈秋笛这样的女人,她既然铁了心要去爱一个男人,那么她就恨不得要拥有他的全部的世界,包括内心里的。然而吴笑天恰恰在这一方面又特别的执拗,他不容任何人窥透和干涉他的内心最隐秘的部分,即便是他所爱的人,也不能轻易渗入他的自我角落。这一点陈秋笛早已看的出来,她知道吴笑天自尊心强,受不得别人对他这个自我角落的刺激,因此平时尽量容忍着他,争取不去触及他的一些在她看来是古怪的念头与做法。她明白,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总该有一方的触角必须被磨钝。

不过,有一次为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她差点要和吴笑天摊牌了。

那一天是星期五晚上,吴笑天因为有个试验没做好,六点多的时候他就打电话回去,要陈秋笛不要等他回来吃饭,他可能要晚点回去。这个试验他本来是打算第二天再来做的,但是中午的时候陈秋笛打电话给他,问他想不想周六一起去看一部新电影?吴笑天知道,陈秋笛如果在这种事上征求他的意见,那么八成就是要他同意的。于是他只好答应了。没想到快下班的时候,许梅要他争取在星期一前把试验结果拿出来给她,她的一篇新的Paper里刚好要用到这个Data。因此他只好临时决定,这个晚上就把试验结果给弄出来。

陈秋笛一个人在家,索然寡味地看着喧闹的肥皂剧,不断地更换着频道。快到十一点了,吴笑天还没有回来,平时这个时候,陈秋笛早在床上了,但是今天因为挂念着吴笑天,她还在尽力睁着眼撑着。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她以为是吴笑天打回来的,赶紧去接,没想到话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心想,他们搬到这个新家后,她还没把新的电话号码给她的朋友们,那么这个女的显然是找吴笑天的。她没想到吴笑天这么快就把电话号码给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了,心里隐约掠过了一丝不快。

对方果然是找吴笑天的,陈秋笛警觉地问那女的是谁?对方说她是上海打来的国际长途,陈秋笛跟她聊了两句,说:“请问小姐,你能留下你的姓名和电话吗?”

对方说:“我姓何,是他的同学。麻烦你告诉吴笑天,他上次托我带的东西我已经交给我们的同学了。”她顿了一下又问道:“小姐,请问你们这是谁家的电话号码?”陈秋笛笑着说:“是我们家的。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我们曾经见过两次面!笑天回来后,我一定将你的话告诉他。”

陈秋笛放下电话,心里憋气,睡意一下子全消了。这时吴笑天拖着疲沓的脚步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躺倒在沙发上,说:“累死了!小秋,快把饭给我热一下。”陈秋笛脸色冰冷地说:“你先别急着吃饭。我问你,你都把我们家的电话号码告诉谁了?”吴笑天想想说:“我只告诉过我们实验室的江谷呵。”陈秋笛说:“那你姓何的那位女朋友在上海那边,怎么都知道了我们的电话?”

吴笑天愣了一下,明白她说的是何如,于是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肯定是先打电话到以前我住的地方,然后程先生就把我们新的电话号马给了她。不信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程先生。”陈秋笛说:“那她怎么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以前你们是不是经常在深夜的时候通电话的?”

吴笑天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了。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海那边时间跟我们差了十五个小时。还有,那些旧事你去刨它干嘛?她说了找我有什么事吗?”陈秋笛说:“她说你托她带的东西已经交给你的同学了。”说着沉着脸就进了卧室,往床上一躺。吴笑天跟了进去,笑着说:“就为这事生气啊?你呀,值得吗?!”陈秋笛说:“我不是为电话这事生气。你在跟这个姓何的女人的关系上,居然欺瞒了我这么长时间,我生的是这气!其实上次在Casino时我就疑心了,后来没去深究。我本来早应该留意到,你们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的!”

吴笑天说:“这些都是旧事了,还提他干嘛?那你现在要我怎么办?”陈秋笛说:“我要你把你和她的事说清楚,如果你们真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我决不会吃那份闲醋的!”吴笑天说:“我们现在确实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了。”陈秋笛说:“那么照你的意思是说,从前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了?!”

吴笑天的火气有点上来了,说:“那是在我跟你认识之前的事,也就是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秋笛说:“好,既然你的过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我们也没必要凑在一起过了。你马上给我走!”吴笑天听了,二话没说,马上就拿起电话,拨了程先生家的号码。程先生一家已经睡着了,他接了电话,懵懂地问说有什么事?吴笑天压住怒气说:“程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你们跟别人Share了没有?”

那边程先生还没有回答,陈秋笛已经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话筒,把电话给掐断了。她说:“你要走可以,你把我肚子里的东西也给带走!”吴笑天懵了,忙问说是什么东西?忽然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小秋,你的那话好象有些日子没来了!难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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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在远东保险公司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她想在离开上海回C城前,跟以前同班的留在上海的几位同学聚一次。她给周润打了电话,周润说:“你放心,这事由我来安排,留在上海的同学还有薛泉,郑小玉,卫枫,唐娜几个,我跟这几位哥们姐们经常都有联系。你定个时间就可以了。”何如想了想说:“要不就定在十七日晚上吧,我十八日下午离开浦东。”周润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天前,何如给吴笑天原来的住处打了个电话,想告诉他一些她在上海这边的事。房主程先生告诉她吴笑天已经搬家了。何如跟他要了吴笑天新的电话号码,然后先打到他实验室,那时吴笑天刚刚做好试验离开,于是何如就拨了他新家的电话。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急于想获悉吴笑天的音讯,也许是吴笑天搬了新家引起了她的好奇,上次她打电话时没找到他,她心里总觉得他可能是出了什么事。电话打通之后,她的预感一下子得到了证实:吴笑天果然跟陈秋笛同居了。

这一切有点出乎她的意外。她放下话筒的时候,心情一下子就沉落了。她倒了一杯葡萄酒,斜倚在窗前,然后托着酒杯轻轻地摇晃着,清香的酒气淡淡地浮升起来,渗入她的脑门。

虽然陈秋笛给她留下的只是直觉的印象,但是她知道以吴笑天的性格,是不可能把他和陈秋笛的关系长久地维持下去的。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吴笑天迈出了极不负责任的一步,而等待着他的,将是充满危险的未知数。

但是,她现在除了作为一个旁观者之外,她对吴笑天实在是已经无话可说了。吴笑天选择了陈秋笛,其中固然有和何如她赌气的意思,这也符合他的个性,不过她在内心深处是决不会容忍他的草率的。她想,也许从吴笑天到达C城的第一天起,他们俩的故事,就已经真正画上了句号。她觉得,吴笑天到美国来,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本来应该在什么地方跌倒,再在什么地方站起来的。可是,他选择了逃避。而逃避的借口就是陈秋笛,甚至是她何如。

该过去的事总该过去的,该发生的事注定也要发生的。何如顾自笑了笑。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她隐约感到不安。刘东起回厦门时,曾托她把香水和化装品交给那个小孙。上个周末她给小孙打了电话,要小孙找个地方见面,她把东西送过去。但是小孙却以没有必要婉言推脱了,弄得她很尴尬。后来她回味了一下小孙的声音,觉得很耳熟,不过她还没有将她的声音和前些时候,顾村带来请她帮忙结交C城艺术界人士的那个女人联想在一起,直到第二天碰上顾村的时候,她才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她回想着跟那个孙映相识时,她对她的印象,好象还不是太坏。孙映浑身上下都透现着搞艺术的气质,跟她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的。如果那次孙映给她的印象是真实的,那么她推辞掉接受刘东起她转交的礼物,也是合情合理的了。假如孙映果真接受了刘东起的礼物,她何如反而会瞧不起她了。

但是她细想之后,总觉得孙映身上有种不可捉摸的深沉的韵味。正是这种韵味使她隐隐地忧虑刘东起和孙映的关系。她想,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职业性质,使她在与别人接触时显得过于敏感了。敏感可以让人更加机警,但也会导致无谓的痛苦。这两者在她身上兼而有之。所以她决定在孙映和刘东起的交往中,自己只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也不想将孙映托她联系C城艺人出面邀请她去美国演出的事,告诉刘东起。她相信,凭刘东起的处世经验,应该会处理好个人方面的事的。如果孙映对艺术的追求是真诚的,那么她将来能帮上忙的,就会尽量地帮她去实现。一个女人要在事业上获得成功,单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

她对刘东起的感情是复杂的。在那次爬山事故之后,他对刘东起的印象有了改变,虽然其中不排除她自己感到愧疚的因素,但她也因此加深了对他的了解。她知道刘东起是喜欢她的,他之所以不敢公开向她表露心迹,一是碍于在她看来是轻如鸿毛的男人的自尊,二是他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留下了一个已经懂事的女孩。刘东起当然知道,后者对一个没有婚史的女人意味着什么,因此他只能一边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感,一边又小心翼翼地向她示爱。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俩交往时的游戏规则,两人对那个无形的障碍心照不宣,却谁都不愿意打破。何如心里也十分清楚,刘东起所顾虑的,其实也正是她极力想回避的。他们两人的交往如果要更深入一层的话,就必然要打破这个忌讳的话题。但是他们双方都还没有找到一个契机。

这次回上海后,旧地重游,何如对吴笑天的那点快要熄灭的情感火花,似乎又被点燃了。这是她原先所料想不到的。她本来想回C城后平心静气地找吴笑天谈一次,但是两天前的那个电话,却把她心中的最后一点火花也给掐灭了。吴笑天想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她无权干涉,但是她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终于明白了,吴笑天和陈秋笛的旧往关系,远远超出了在这之前她的想象。她觉得可笑的是她自己,居然淡化了八年多时间在一个人所能留下的刻印。如果说她忽然产生了要和吴笑天重归于好的想法,那么这种灵感,也是基于她对缱绻的旧情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

没想到自己差点又被卷入令人伤神的感情游戏,背离了她所刻意追求的恬淡的生活情趣。看来自己的情绪还是缺乏定性的,一点感伤就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涟漪。她惨淡地笑了一笑,又喝了一口葡萄酒。

深夜窗外的五彩华灯映照着她的脸,她酡红的脸色就跟美酒一样醉人。往常过了十一点,她一般都在床上了,但今晚她的思绪却是特别的幽远,一点睡意都没有。这时,电话响了。他想,这个时候还有谁会跟她打电话呢?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刘东起。刘东起离开上海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中间他给她来过三次电话,她从他的欢快的话语背后,听到了不易被人察觉的感伤。她想,也许是他置身于过于浓郁的天伦之乐的氛围中,心境反而显得有点郁闷了。这原是人之常情,就跟孤寂的人往往也渴望快乐一样。在最后一次通话时,她曾问过刘东起跟孙映打过电话没有,他说打了。他在电话里,没有提到孙映谢绝了他托她转交的礼物的事,那就是说,孙映并没有将这事告诉他。她当时就想,这孙映的性格要么是真的淡泊,要么就是城府很深,因为到时候要是刘东起向她提起这事的时候,她尽可以不经意地淡然处之,然后给刘东起一个好的印象。

何如拿起话筒。

没想到电话却是吴笑天打来的,她愣了一下,问说:“你现在在哪里?有什么事吗?”吴笑天说:“我现在在实验室。”何如说:“有了家后就是不一样了,这么一大早的就上班了!”吴笑天叹了口气说:“什么家呀,还不是胡乱凑合着,你别笑话就是了。你见过周润了?”何如说:“见过了,他整个人肿了一圈。人家心宽体胖,哪像我们,整天变着法儿跟自己过不去。”吴笑天说:“你不是说我吧?”何如冷笑说:“就你那脾性,谁敢说你呀?!”

吴笑天沉默了一会,说:“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吧?”何如说:“挺好的,这里的变化太大了。过两天我就要回C城了,临行前一天咱们班的几个老同学要聚一聚。到时候他们要问起你,我该怎么说?”吴笑天说:“我们的事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何如说:“我指的不是我们的事,而是你现在的事!”吴笑天嗫嚅着说:“何如,其实我是——”

何如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撂了,她清楚吴笑天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但是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何如盯着电话,心里来气,最后忍不住拿起话筒就说:“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只听得对方说道:“是我,何如。刚才你的电话一直占线。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跟你打电话。你怎么啦?”何如一听是刘东起的声音,口气缓和了下来,说:“是你呀?这么晚了还有兴致聊天,不想睡?”刘东起笑着说:“我也想问你这话呢。快入秋了,天气闷,睡不着。”何如笑着说:“你怎么晓得我还没睡?你就不怕吵醒了我?!”刘东起笑说:“我这是心灵感应!我刚才在阳台上细观天象,就知道你还没睡。”

何如听到“心灵感应”,心里动了一下,说:“别开玩笑了,有什么话吗?”刘东起说:“本来我是定于十八日离开家的,现在我打算明天就去上海。”何如有点意外,说:“这么仓促?你舍得你女儿吗?”

刘东起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说:“正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我们家闹出了小小的不愉快。本来我是想带女儿经加拿大到美国,---刘琴她是加拿大出生的,但遭到了我妈的坚决反对,我妈那脾气一上来,谁也拿她没办法。”何如说:“那么你女儿同意和你一起走吗?”刘东起说:“原先她也不肯,后来我跟她说要带她去见她妈,她就答应了。”何如说:“你不该这样哄小孩的。”刘东起说:“我不是哄她,我说的是实话。我想女儿这么大了,没有母亲总不是办法。”

何如默然了。刘东起说:“后来刘琴把这事跟我妈说了,我妈急了,把我说了一通。”何如想了想说:“我觉得老人的感情还是要照顾的。”刘东起说:“所以这几天我在家里连提都不敢提我女儿的事,更不敢看我妈的脸色。因此,我想还不如早点离开家。”

何如说:“你跟你女儿的母亲联系上了?”刘东起说:“还没有。这事说起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你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你就替我在你住的酒店订一个房间,还有,我把我的航班和机票编码告诉你,麻烦你给东航打个电话,让他们把我的机票改成和你同一航班。明天我乘坐的航班,是下午七点十分到达浦东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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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十不愁嫁(53)
秦无衣


第二天下午,何如在远东保险公司处理好事情后,正要离开,顾村匆匆地来找她,说是公司的总经理要跟她谈话。何如心想,今天是她在公司上的最后一天班了,所有该处理的业务都已完成,总经理找她可能是出于礼节,要跟她道个别。

她跟着顾村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正在等着她。总经理笑着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事,然后说道:“何小姐,坦诚的说,你在公司这一段时间来的表现,我们非常满意,相信你对本公司的业务管理也有了一些了解。对此我代表我方向你致谢。不知道何小姐回C城后有何打算?”

何如笑着说:“这段时间我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公司的业绩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的一些管理经验很值得我学习。我回去后将继续为我们公司效力,当然,我不会忘记在这里结交的朋友们。”总经理点点头,说:“以何小姐的条件,如果你能够作为你们公司的代理,长期在我们上海工作,我们将会非常的欢迎。”何如笑说:“这件事我在来上海前就已经跟我们的头解释过了。我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对我个人来说,可能不是最理想的选择。这里面涉及到我的一些不愿诉说的私事,请总经理见谅。”

总经理显得有点失望,不过他还是笑着说:“这样的话,我只能感到遗憾了。我想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特别是在M集团那一头,还要请何小姐多加关照。”何如说:“只要是关系到我们双方共同利益的事,我自然会尽力去做的。”

何如离开了经理办公室,顾村跟了出来。顾村笑着说:“何小姐,总经理要我晚上为你饯行,你不会不给面子吧?”何如笑着说:“顾先生,很遗憾,这次我又要让你失望了。不过,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趟浦东机场,接一个朋友。”顾村笑着说:“什么朋友值得惊动你的大驾?每次下班的时候我要送你回去,你都不愿意坐我的车子,好了,今天我总算逮住一个机会了。别说是浦东机场,就是北京机场我也愿意陪你去!”

两人上了车。顾村边开车边说:“何小姐,上次我带你见面的那位孙映小姐的事,你回C城后,看看能不能抽空帮下忙?她一整个暑假都在教我儿子学钢琴,虽然是朋友,但这情面上总归过不去。说实话,她对艺术还真的是痴迷到了忘我的地步,要不像她那样的品貌,怎么会到了二十七,八岁的还没谈对象呢?!”何如跟他开玩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还想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啊?正巧我要去接的的这位朋友还是独身呢!”

昨天晚上刘东起打电话来时,何如并没有说要到机场去接他,她突然让顾村陪她去机场,纯粹是为了要给刘东起一个惊喜。路上因为堵车,他们两人到达机场出口处时,刚好看到刘东起推着行李从里面出来。刘东起正在东张西望地找的士时,何如举起手朝他这边挥了挥,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何如,于是微笑着向他们走过去。

刘东起高兴地笑着说:“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接我!”何如指着顾村说:“是这位顾先生开车送我过来的。”刘东起打量了一下顾村,笑着向他伸出手去,说:“谢谢你,顾先生。”顾村给了他一张名片。刘东起自我介绍说:“我叫刘东起,是C城的律师。”顾村笑着说:“刘先生的名字有点耳熟,我们一见面怎么就像老朋友似的?!”刘东起笑说:“顾先生真会说话。你是何小姐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车子快到香格里拉大酒店时,顾村对何如说:“何小姐,二位既然都还没有用过晚餐,那么你们肯不肯赏个脸,和我共进晚餐?下午我刚好约了一位朋友出来吃晚饭,她八点时在广场边的‘致真酒家’等我。”刘东起看了何如一眼,何如也在看他。刘东起笑说:“要不这样吧,我先到酒店里登记一下,把行李搁下来。晚上我请客。”顾村笑着说:“刘先生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是地主,自然由我做东。况且,今天我们总裁还要我给何小姐饯行呢。”

何如笑说:“看来我的这个面子大了去了!好吧,顾先生,你先过去,我回房间换一下衣服。咱们过会见。”

何如给刘东起订的房间跟她同在二十八层。在刘东起到服务台登记的时候,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匆匆冲了个澡,换上一款宽松的休闲便装。这套便装是她上个周末逛商场时刚买的,她特别喜欢它的淡蓝的底色,再衬上细碎的白花,在初秋的夜晚穿着,清爽宜人。

她刚才在车上时,就已经猜到了顾村约的客人很可能就是孙映,因为在她即将离开上海时,顾村是不会给他引荐陌生人的。这正是他的精明
之处,他在想办成一件事时,对于每一个可能的有利细节都会加以利用。何如认为,像这种人在商场上是难得的人才,但如果是作为朋友,最好还是避而远之。她本来想刘东起会婉言谢绝的,没想到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眼下她正处于两难的境地:去吧,要是来的真的是孙映,那么当着她的面,刘东起和孙映肯定会觉得尴尬的。如果不去,又未免显得太小心眼了。于是她想,反正晚上的正角是刘东起和孙映,她就作为局外人,去走走过场便了。

不一会刘东起安置好行李,过来请她了。刘东起来不及换衣服,只是擦洗了一下手脸。何如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腾腾的雄浑的男人味,脑子不觉得一阵晕眩。

何如两人来到“致真酒家”时,顾村早已经在一个预定好的包厢里等着,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女人,何如看了,不出意外,正是孙映。孙映穿的比较正式,一款深黑色的西式套裙装,脖子间扎着一条白花墨绿小丝巾,头发高挽起来,正浅浅地冲他们笑着。当她看到何如身后的刘东起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脸色忽地变了。

刘东起刚进来时,还没有注意到孙映也在,他先向顾村打了个招呼,然后出于礼貌,朝着孙映点了点头。突然间,他的表情凝固住了,他惊讶地对孙映说:“小孙,你,你怎么也在这?”

顾村张着嘴巴,看看孙映,又看看刘东起,困惑不解。何如忙向刘东起介绍起孙映:“刘先生,这位是孙小姐,是顾先生的朋友。”她这时出面介绍,主要是为了解除孙映的尴尬。因为她早已知道他们两人见过面,她理解孙映此时的心情。在孙映弄清了她和刘东起的关系之后,孙映此时的心里,一定在为此前曾经托何如为她在C城联系演出的事感到窘迫。

这时,四个人里只有何如一个是知情人。刘东起没想到顾村是孙映的朋友,而且他这么巧会和何如一起在这里碰上孙映,虽然他到现在还以为何如已经把香水送给了她。孙映根本没想到何如和刘东起会是朋友,她上次跟何如通电话时,一点都没有听出她的声音。她不知道何如有没有把自己托她联系的事告诉刘东起,因此心里不免有点不安。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笑着跟刘东起说:“刘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又与你相逢。你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到上海吗?”刘东起说:“我这是临时改了主意。”他指着何如跟孙映说:“你们上次已经见过面了?”

孙映看了何如一眼。何如明白,刘东起误以为是她在将礼物交给孙映时,两人已经见过面了。于是她看着孙映,笑着对刘东起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上次还是顾先生带着孙小姐来介绍给我认识的。所以我们早就熟悉了。”她这句话一下子解开了孙映的疑惑,孙映笑着看了她一眼。孙映知道,她并没有把自己托她的事告诉刘东起。

四个人中除了顾村之外,都各怀心思。顾村问何如要什么饮料,何如要了一杯红葡萄酒。顾村问刘东起能不能喝白的,刘东起说还可以对付几杯,于是顾村就要了一瓶“酒鬼”。顾村问孙映说:“你呢?还是老规矩?”孙映瞟了一下刘东起,说:“我想要一杯果汁。”

顾村大大咧咧对孙映说:“小孙,大家都是朋友,你不要放不开。你不是喜欢喝冰镇马提尼的吗?来一杯吧。”搞得孙映十分尴尬。何如是个爱察言观色的人,她听顾村说孙映喜欢喝冰镇马提尼,而她现在要的却是果汁,于是一下子就判定出,她是很在乎刘东起的反应的。于是心下明白了几分。

刘东起笑着对顾村说:“顾先生,女士不喝酒,就不要勉强人家了。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孙映笑着跟何如说:“原来何小姐早就知道刘先生是今天晚上到达上海的?!”说着端起果汁啜了一口,借势打量了一下刘东起的脸色。刘东起忙解释说:“是我昨晚上给何小姐打了电话告诉她的。我请她帮我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订了房间。”孙映笑说:“原来是这样。要不是晚上在这里邂遘你们,我还不知道刘先生已经到上海了。”何如心想,这孙映明摆着是在试探自己和刘东起的关系,看来她是多了个心眼了。不过这也难怪,要是换上她自己的话,她也会多心的。她笑着跟刘东起说:“你早就该给孙小姐打个电话的,我还省了这份心呢!”

孙映笑了笑说:“只怕人家信任不过我呢!”刘东起只好借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顾村此时已经隐约窥视出他们三人间的那层无形的窘境了。以他的眼力,他很快就看出何如与刘东起的关系不同一般,他也已经猜到了,刘东起就是孙映曾经跟他提起过的那个相亲的对象,那时他还跟孙映开玩笑说:既然孙映想到美国去发展自己的事业,那么干脆就嫁给刘东起算了。但是孙映却有自己的想法,她说事业和婚姻是两码事,所以她不想“嫁”到美国去。顾村心想,此情此景,自己最好是装糊涂。于是他不停地端起酒杯就向刘东起劝酒。

何如对顾村说:“顾先生,你交待的事我记在心了,到时我抽空帮你去问问。你放心好了。”她这话明着是对顾村说,实际上是说给孙映听的。顾村高兴地喝了一杯酒。孙映端起果汁说:“何小姐,我以果汁代酒,祝你一路顺风!”何如笑着说:“我祝你万事如意!”

孙映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

顾村说:“大家别光顾着喝酒说话,菜都凉了,快吃菜。”这时,孙映让顾村给她来一杯冰镇马提尼。她举起酒杯,对刘东起和何如说:“刘先生,何小姐,能认识你们我非常高兴。大家干了这杯酒,有两句话我想跟你们说。”说着,她一仰脖就把酒杯喝干了。刘东起和何如见了,面面相觑。

孙映笑着说:“我跟你们俩的两次见面,真是巧的很,上一次我在同一天里先后结识了你们,先是跟刘先生碰面,后来又通过顾先生认识了何小姐。”刘东起惊讶地说:“原来你上次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去见何如?”孙映点点头。刘东起对何如说:“我明白了。”何如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曾告诉他,顾村带了个女人来找她的事。何如跟刘东起说:“后来我打电话要将你的礼物送给孙小姐,被她谢绝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就是顾先生带来跟我见过面的那个小孙。”

孙映说:“刘先生,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没收下你的礼物,并不是想摆什么清高姿态,而是觉得,在对你还没有完全了解之前,就收下你的东西,未免太草率了些,也是不负责任的。”

何如看着她,心想,自己当初的第一个判断是对的。孙映接着说:“现在看来,我的做法是对的。通过我对你们的了解,谈话,观察,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比我跟刘先生在一起更加合适。具体的原因我不想多说了,我相信我的直觉。”何如脸上一热,说:“孙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刘先生只是一般的朋友。”

孙映笑着说:“你们在内心深处都向对方隐瞒着什么,却又都在渴望着对方什么,其实,就连你们自己都会觉得,这‘一般朋友’四个字说起来是多么的别扭。但愿我这个陪练的,能将你们的心思都给点破了,你们之间也就不再拘泥了。”刘东起沉默着盯着酒杯微笑。何如笑着问他说:“你说呢,刘先生?”

刘东起说:“我的确是很喜欢何如,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勇气向她表白真情。因为我知道。有些话说的太白了,反而会失去眼前的一切,——我指的是友情。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占有她。是不是,何如?”何如听刘东起这么说,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反客为主,给她出了个难题,于是她笑着说:“我没有过这种体会。”

她这话本来只是随口说的,但在刘东起听起来,却是若有所失了。何如又对孙映说:“孙小姐,刘先生他要是真的喜欢我,那次他也不会去跟你约会了!是不是?!”

她这话一出,不但刘东起的心里凉飕飕的,就连孙映也是大觉意外。何如微笑着端起酒杯,慢慢的泯了一口。顾村说:“好了好了,有缘分的话,大家到时候自然会走到一起,今天咱们就不谈这些了。”

大家离开酒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孙映悄悄地对走在身边的何如说:“谢谢你刚才的大度,何小姐!”何如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但愿你能如愿以偿,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希望有机会在C城欣赏到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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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村开车先送刘东起跟何如两人回到香格里拉大酒店。下车之后,刘东起对孙映说:“孙小姐,这次没有充裕的时间和你交流,我感到十分的遗憾。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孙映笑着说:“我也觉得很遗憾。不过能交到你跟何小姐这样的朋友,我打心里高兴。但愿下次我们能在C城相见。至于易老师那边,我会打电话向她解释的。”刘东起笑着说:“为什么要解释呢?我们不是还要再见吗!?”

孙映笑了。刘东起发现,她的笑容比初次见面时要柔和的多了。

刘东起随着何如,默默来到她的房间门口,何如开门正要进屋,只见刘东起还呆呆地在她的身后站着。何如笑着说:“怎么啦?是不是对刚才酒席上的那些话还意犹未尽啊?有话进来说吧。”

刘东起跟着进了屋,说:“我只是对刚才的事有点意外而已。我没想到你是那样看我的,我还以为你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也在乎我的。刚才听了你的话,别提我心里有多别扭和难受了!”何如说:“你不是也说了,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占有她吗?我觉得你在这一点上还是挺明智的。”刘东起说:“我那是在公众场合说的话。那可不是我的心里话!你真的以为,我如果喜欢上一个女人,我会那么潇洒吗?!”

何如脸色紧了一下,笑着说:“那么,你想说的心里话到底是什么?”

刘东起盯着她的眼睛,他从她的清亮的目光中,看到了一股热切的期待的暖流。他的呼吸一下子紧促起来,哆哆嗦嗦地说:“何如,你真的想听?”何如含笑轻轻点了点头,别过身去。刘东起猛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伏在她的脸颊边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何如虽然在心里上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在刘东起狂热急促的动作下,还是显得有点猝不及防。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管她怎样去掩饰和压抑自己脆弱的自尊。她的脑子霎那间变得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向下飘落。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还是在回避这一刻的来临。

过了一会儿,何如从沉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脸色潮红。她轻轻推开刘东起,缕了一下头发说:“太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我想冷静一下。”刘东起笑着说:“你看我晚上还睡得着吗?”何如叹了口气,说:“你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刘东起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先到浴室冲了个澡,觉得身上凉快了很多,但是心情仍然激动不安。他倒了一杯酒,仰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此时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跟何如说。他忽然冲动起来,拿过话筒就给何如房间拨了电话。

何如这时也是心乱如麻,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刘东起的吻,虽然她在很早以前,隐隐约约的就已经有了这一刻迟早都会到来的预感,但是预感成为事实,毕竟是一次怵目惊心的跳跃。现在,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纸既然已经被捅破,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但是,她始终觉得,婚姻对自己来说,仍然是遥远而又模糊的概念,如果情爱最终将导向婚姻,那么,她是否应该排斥这份刚刚已经叩开了自己心扉的温情呢?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意味着,在这之前她虚与委蛇所设的感情防线,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既然如此,那么此前她费心去巩固的自尊,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想着,这时电话响了,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她拿起电话,轻声说道:“你还没睡?”刘东起说:“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刚才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何如说:“你不是一直在等着得到这一刻吗?”刘东起说:“你不会不高兴吧?”何如说:“有一点,我觉得太突然了,没有心理准备。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刘东起说:“你应该相信我。”何如说:“我凭什么能相信你?”

刘东起沉默了一下,说:“你是不是顾虑到我的婚史和我的女儿?”何如说:“说实话,对这一点我倒不是很在乎,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考虑到婚姻的事。我只是担心我不能把握我自己,再一次陷入虚设的情感中。你知道,虽然我们来往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是我对你的真实内心还缺乏了解。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僵硬的,有的时候甚至是矫揉造作的。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适应自己的新角色。所以我想,今后我们还是保持目前的这种距离为好,我不能接受被动的婚姻!”

刘东起大声说:“这怎么可能呢?反正我是爱你的!这种冲动的灵感,我在以前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何如说:“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现在心情乱得很。只想喝两杯静一静。”刘东起顿了一下,说:“既然这样,要不要我过去陪陪你?”何如不吭声了。

刘东起随即就过来了。何如一听到敲门声,就将门打开了,然后慵懒地靠在门上。站在她面前的刘东起,只穿着一条休闲短裤,头发湿漉漉的,手里端着一个酒杯,眼睛透着清光。何如看着他,笑着说:“你醉了!”

刘东起说:“你也是。”他一进门,突然一下子就紧紧搂住何如的腰,贴着她的脸亲吻起来。何如本能地想要推开他的拥抱,但是却觉得浑身无力,手脚似乎正离开身子,腾空而去。刘东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急促地呼吸着他身上浓重的像刚刚滚沸的豆浆一样的味道,眼神痛苦地低迷着,嘴里不知在轻轻地呼唤着什么,她只感觉到,刘东起的手在颤抖。

当在昏黄的灯影下,两人赤裸相对的时候,何如显得无比娇羞了。在刘东起粗重的呻吟声和坚实肌肤强烈的刺激下,她第一次切肤地感受到作为女人的快乐。这是以前她在吴笑天身上所没有体会到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置放于炭火之上的冰块,快要融化,然而那炙手可热的肉体碰撞,却使她的思维阵阵的酸麻。

她紧紧地攥着枕头,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胆的呼唤声。随着一阵难以言表的痉挛之后,她抱着枕头,轻声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周润就打电话来给何如,说他已经约好了薛泉等四个同学,晚上在“香宫”餐厅聚会。何如从床上仰起身子,一边抹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问说:“锥子,晚上来的同学是不是都有家室了?”周润笑着说:“就差你了。晚上你是不是要给大家一个惊喜啊?!”何如看了刚刚醒过来的刘东起一眼,笑说:“我都老大难了,谁还要我?”

周润笑说:“要不要我跟吴笑天打个电话,臭他一通?”何如又看了眼身边的刘东起,跟周润说:“算了吧。你别折腾人家了。”

她放下电话,问还含着睡意的刘东起说,晚上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参加他们同学的聚会?刘东起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她,笑着说:“我如果去了,你的那些同学会怎么看我呢?”何如笑说:“这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你知道,他们是我的同学,也是吴笑天的同学。”

一提起吴笑天,刘东起心里不免有些不愉快。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们两人风平浪静之后,何如趴在他的胸口上告诉他的,她和吴笑天从前的那段恋情,何如对记忆的眷念,他嘴上不说,但是内心还是很不以为然的。何如说,那是她的初恋。他虽然已经预料到何如的感情经历不可能是个真空,但话从她的口里说出时,他的心理再怎么样虚怀若谷,还是难免不平衡的。

他知道,大凡过了三十岁的男人女人,大都会有一段曲折复杂的感情经历。这些闪光点,有的是以肉身来体现的,有的是以纯粹的精神来体现的。两者都无可厚非,都是真情的烙痕。虽然他在这方面失败过,但他当初在投入时,也是出于真诚的。因此,他觉得,何如能将她的旧事告诉他,本身就说明她的坦诚,无论她是不是真的爱过。相比之下,他的这种不平衡的心理,就显得可笑了。

但是,真要在何如和吴笑天的那些同学面前亮相,他的心情难免还是有点复杂。因为这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何如的面子。而何如似乎很看重这个。他不能不考虑到其中两种变数:一是何如的那些同学对她和吴笑天分手的看法,二是吴笑天跟他的比较。后者对他来说,多少是个考验,他从何如的话中也品出了这种味道。

何如看他还犹豫着,就说:“你要认为不方便的话,就不要去了,反正这只是我们同学的聚会,没人免强你。”

其实,何如的心里还是希望刘东起能陪她去的,她也许可以从同学的话语中,微妙地来调整自己的眼光。刘东起笑着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去就去!从今往后,你的同学就是我的朋友了!”何如笑着说:“他们可能不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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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刘东起陪着何如一起去逛南京路。何如悠闲地一家家的商场逛过去,重新体会着从前逛街市时的那份惊喜。最后她买了几款秋衣和几条丝巾。C城的春夏秋冬四季气候变化不是很明显,因此即便现在已经入秋了,这些衣服在C城还能穿得起来。何如发现,在女性的穿着上,国内这边似乎比C城还要新潮,各色女装款式别致,花样纷杂。年轻女性穿着也很大胆,她们身上,该露的差不多都露了。

刘东起则是显得很有耐心地陪她逛着,不时的还给她出点主意。他自己穿的服装基本上都是认品牌的,平时穿的无非就是OLD NAVY和POLO等两三个牌子 。他倒不是追求什么名牌效应,而是觉得这些牌子的衣服是纯棉料子,穿起来的确舒心。刘东起逛了一个下午,只买了几本精装的历史书。

何如这是第一次身边有个男人陪着正儿八经地逛街。以前吴笑天很少跟她一起上街的,即使两人一起上街,吴笑天也只是像走过场似的,从来没有像他们今天这样有模有样。刘东起拎着几个购物袋跟在何如的身边,就像国内如今时尚的“陪购先生”一样。两人的外表本来就引人注目了,路人看到他们俩亲密的样子,都朝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何如当然注意到了这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有几次她甚至不知不觉地就伸手挽住了刘东起的胳膊。刘东起昂着头,心里也是乐滋滋的。

两人一直逛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回到酒店,何如顾不得一下午的疲惫,迫不及待地就将买来的每一套衣服,当着刘东起的面试穿了一遍。刘东起坐在一边观赏着,细细点评了一番,当然大多是很得体的好话。最后,何如挑中了一套刘东起认为最满意的靛蓝色裙装,准备晚上去参加聚会的时候穿上。刘东起笑说:“你穿上这套衣服,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准把你的那些同学看傻了。”何如笑说:“这话你要是昨天跟我说,我不定傻乎乎的还会相信。我发现你说的很多话都是为了讨我喜欢的,要大打折扣,不过听着顺心罢了。以后可得防着你一点!”

过了七点,两人离开香格里拉去“香宫”。刘东起拎着一大袋何如从C城带回来的化妆品,香水什么的送同学的礼物,临走时,他把本来要送给孙映的礼物也塞进礼品袋里。两人到了餐厅外面,刚出了的士就见到周润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地等着。周润一眼看到何如身后的刘东起,怔了一下,随即便笑着迎了上来。何如先向刘东起介绍了周润,然后对周润介绍刘东起说:“他叫刘东起,是我的男朋友,也在C城工作。”周润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刘东起,连声笑着说:“好,好。”

三人进了餐厅,来到一个包厢内,里面已经热热闹闹地坐着四女二男了。看到他们三人进来,其中有三个女的哗啦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声叫着拥到何如身边,扯着她的手,将她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的。周润便先给刘东起介绍着桌上的人,其中一位笑盈盈地坐着不动的瘦女子,是她的太太。两个男的,一个是何如的同学薛泉,一个是何如同学郑小玉的先生。

周润重重拍了拍手掌,那三个女的都挨着何如坐了下来。周润向刘东起分别介绍了她们三人:郑小玉,唐娜,卫枫,她们都是当初何如的好朋友。

轮到介绍刘东起了,他还呆笑地站着。他抱了抱拳说:“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东起,在C城当律师。”周润笑着说:“刘先生还漏了一句话,他是何如的男朋友!”几个女的登时都盯着刘东起,小声地对他品头论足。郑小玉笑着跟何如说:“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他是你雇的下手呢!”何如看了眼刘东起,笑着说:“不是我要雇他,是他自己愿意跟来的。”

郑小玉对刘东起说:“刘先生,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办法才把何如追上手的?你知道吗?当时何如可是我们那一届长得最漂亮的女孩,追她的男生少说也有一打。是不是啊,薛泉?!”说着转眼看着那个薛泉。薛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嚅了半天才说上一句话:“干嘛问我?你得先去问周润他们。”

唐娜对薛泉说:“当初你不是也在追何如吗?可你就是脸皮薄,连跟人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吗?后来人家何如跟吴笑天好上了,你还蒙在鼓里呢!还长吁短叹消沉了一阵子。”薛泉不好意思地看了下何如,支吾着说:“你可别瞎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卫枫说:“你这人在女孩面前就是犯憷,所以到现在都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对象。你该向人家刘先生学习才是!对了,刘先生,你跟何如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长时间了?”

刘东起看了眼何如,何如笑着说:“我们这些老同学的话你听了不要见怪。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大家说起话来还是这么不饶人,跟逼供似的。我想,平时你们的先生肯定没少受罪!”郑小玉拍了拍身边她先生的肩膀说:“二老板,你自己说说看,平时你在家里是享福还是受罪?”她先生摸了摸下巴,笑道:“福没少享,罪没少受。”

周润说:“我在家里都是听我太太的。”周太太说:“你就别在众人面前寒碜我了,平时少惹我生气就行了。”

何如问唐娜和卫枫说:“今天你们两人的老板今天怎么没来?”唐娜说:“我老公去意大利了。卫枫先生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忙得很,一周只有两天时间呆在家里。”卫枫说:“像这样结婚还不如不结婚呢!谁知道他整天瞎忙些什么?唉,如今我们班的最后一个单身女贵族也要成家了,我今后连羡慕的偶像都没有了!”

何如赶紧截住她的话说:“卫诗人,你可别掺乎,我可没说我要结婚的。”

众人于是都看着刘东起。刘东起听何如说的正儿八经的,心想:但愿何如别被她的这些姐儿们给说动了心,把玩笑话往心里去。郑小玉对他说:“刘先生,你听到了?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何如她真的就是这脾气!”刘东起笑说:“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既然喜欢上了何如,我自然会尊重她的选择的。结婚的事吗,水到自然成。我想何如她也是这样想的。”郑小玉又对她先生说:“你听听,二老板,人家刘先生说的多潇洒?当初要不是你死缠着吵着要结婚,说不定我现在也还是一朵花呢。”大家听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何如听了郑小玉这话,心里略微有些不快。按照郑小玉的意思,好象她何如到现在还不成家,是故意为了招摇似的。刘东起也听出了郑小玉话里的意思,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而且说者未必有心,但是依何如那敏感的性格,肯定会往心里去的。于是他在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何如的手掌。何如看了他一眼,不觉会心地笑了。

唐娜叹了口气,说:“闹来闹去,可惜我们班到头来还是没有一对是圆满的!”

这时,薛泉忽然问道:“何如,吴笑天他去美国也有一年多了,他现在在那边怎么样?他离开上海的时候挺沮丧的。”何如的几个同学听了,都拿眼看着她。

何如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跟吴笑天后来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已经过了五年多了。他到美国后,我们见过几次面,他现在很好,也已经熟悉美国的生活了,他在事业和个人事情上都有了些眉目。”郑小玉对薛泉说:“你这人真是的,人家何如跟吴笑天早就分手了,她现在哪有闲心去管他的事?!这么大一个刘先生坐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吗?倒是你,当初何如跟吴笑天好上的事情公开之后,你板着脸,半个学期都不跟何如说话,好象人家欠了你什么似的。”薛泉的脸一下胀得通红,说不上话来。

刘东起知道郑小玉是在反话正说,他昨晚上已经听了何如告诉他关于她和吴笑天的事,因此仍是神情自若。

郑小玉笑着跟何如和刘东起说:“刘先生,何如,你们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何如心想,这郑小玉也够能折腾人的,当初她们住同一宿舍时,她最喜欢说三道四,卖弄口舌了,对她和吴笑天的事四处搬弄口舌的也是她。没想到现在她的刀子嘴还是没变。于是她冲刘东起笑了笑,说:“现在你见识到我们这些老同学的厉害了吧?!”刘东起笑着说:“你也不比他们差。”

刘东起和何如回到大酒店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两人因为多喝了些酒,都有些疲惫。何如跟刘东起说:“我的那些同学的话,你可别太当真。大家都是八,九年没见面的老同学了,凑在一起,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没遮拦。他们也只是逗逗笑而已,没有别的用心。当初那郑小玉有一段时间因为学习上的事,跟我的关系闹得特别僵,她老是觉得我比她强,不服气,明里暗里都跟我较劲。直到快毕业前我们才又和好了。同学毕竟是同学,那种自然的友情,再怎么粗糙的,也总是抹不掉的。”

刘东起听了她最后一句话,不觉想起了吴笑天,心里有点不是味道,说:“这么说,在你看来,我只是个过路人了?”何如听了,回过神来,知道伤了他,就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敏感了?我说的是友情。”刘东起说:“你们那些同学对吴笑天好像都很有好感,觉得你们俩在一起似乎才是合乎情理的。”

何如说:“你也这么想?你难道对自己失去自信了?”刘东起说:“至少我觉得,今天我要是换了是他,你们聚会的气氛肯定要更融洽一些。”何如说:“这是两码事,而且这样的假设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同学不一定非要凑成情人,才显得完美。就像唐娜说的,我们班最后谈成的,一对也没有!这样也许更好一点,免得到时大家都把这一对当样板,盯着你们俩看,你们一辈子都得像模像样地在演戏。”刘东起笑了:“那的确是件很难受的事!”

何如让刘东起将她的大箱子从衣柜中拎出来,翻倒在地,说:“我们是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我得把东西先给整理一下,免得明天匆匆忙忙地来不急。”她拿起一个小礼品袋,翻看了一下,说:“这周润什么不好送,怎么送了两条中华的烟给吴笑天?!”刘东起笑说:“要说呢,还是这周润最懂得吴笑天的心思。他可能觉得吴笑天在那边日子过得闷,所以让他抽烟散心。”

何如忽然大声说:“谁说他现在日子过得闷了?人家过得才有滋有味呢!”

刘东起说:“只要他过得好,大家心里也踏实了。对了,我们到LAX后是自己打的,还是请人来接我们?”何如看着香烟说:“要不就请江谷来接我们吧,这两条烟正好让他带给吴笑天。现在C城是十七日早上八点多,我们航班到达的时间应该是C城时间十八日中午一点左右。那个时候他刚好方便抽出身来。”

于是何如缓下手,给白果的住处打了个电话。白果已经上班去了,江谷还在睡觉。何如问他十八日中午方便不方便来接她?江谷迷糊了一会,说:“糟糕!明天下午我刚好要Present,白果她最近忙着做账,可能也抽不出身来。要不就让吴笑天去接你们?我过会跟他说一下。”

何如那就说算了,不必麻烦他了,她自己再想办法。江谷说:“你放心,他还巴不得有这种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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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谷到十点时,才蹒跚着来到实验室。他一碰到吴笑天,见他一付委靡不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说:“哥们,你最近怎么搞的,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因为何如还没回来,心里闷的?她可能还不知道你搬新家了,早上还打电话给我,要我明天下午一点左右去接她。我明天下午要Present,这你知道的,所以我就跟她说要你去接她。这可是个机会,你别错过了!”

吴笑天闷闷不乐地说:“她为什么不先打电话给我?!接人就是接人,什么机会?你别闲着闷的行不行?我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了。”江谷说:“最近我没见你忙什么呀?老板Paper要的Data你不是都弄出来给她了吗?要说布置新家,你那点家当还不够塞衣柜呢!你是不是在外面选了课,想跳槽捞票子了?”

吴笑天不耐烦地说:“你别整天老在揣摩我的心思行不行?真到了有些烦人的事摊到了你的份上,看你还会不会整天这么乐颠乐颠地穷开心!”江谷忙问说:“哥们,有什么烦人的事快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比划比划。”吴笑天冷笑一声道:“这种事你要能帮上忙,我跟你下跪都行!”说着掉头就走。

江谷冲他说:“去接何如的事你记住没有?是东航的航班,中午一点的。”吴笑天说:“知道了。”

吴笑天自从陈秋笛月事没来之后,整天提心吊胆的,眼看着都超过例定时间快半个月了,陈秋笛下面还没有动静。吴笑天心里是一天比一天急,简直是度日如年,一天要打两三次电话给陈秋笛询问状况。他平时很少去考虑什么避孕措施,以为那都是女人家的事,而且他觉得,每个月的性事,只应该有一天会产生危险,所以就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甚至连避孕套的口径跟具体操作都不在行。怀孕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而生小孩作父亲,那更是天方夜谭。每天他都一边安慰着陈秋笛,一边似乎也是在给自己鼓气,说:“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你例事没来,可能是另有原因。过些天我们订个时间到医院检查一下。事情不会这么巧的。”

陈秋笛说:“要是检查出来真的是怀上了你的种呢?!”吴笑天愣了半天,说:“你看我像做父亲的样子吗?你看上去也不像做母亲的。我们现在刚刚开始新的生活,凡事都是捉襟见肘,我在事业上还没什么大的成就,这孩子是绝对不能要的!”

陈秋笛说:“你别骗自己了,谁天生的就是一付做父母的相啊?!反正如果真的是怀孕了,要不要小孩不能就你一个人说了算!”吴笑天听了说:“你别再来添乱了!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了呢?当初在大陆的时候你怎么就没事呢?!那时候我们的频率不是更高吗?!”陈秋笛说:“那时是那时。谁让你又要想快活,又不想戴套子。反正祸是你闯的,由不得你。”吴笑天说:“现在别说这些话了,你不也是不吃避孕药,怕身材发胖吗?现在得想出应付的办法来!”

他们打电话到医院,约订的时间是十八日早上十点接受检查。

那天,吴笑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手忙脚乱地准备好了早餐。搬进新房子后,他们平时的早点都是陈秋笛做的,她先吃过了赶去上班,吴笑天起来后,再把她吃的剩下餐点吃了。今天他先煎了几个鸡蛋,陈秋笛嫌油多,不肯吃,他呆了一下,只好又去烤了两块面包,热了一杯牛奶给陈秋笛。他自己倒给熏得连胃口都没有了。

接着他又给实验室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Stacy,他说今天他有急事,要Stacy向许梅给他请个假。Stacy说:“吴,听江说你这两天情绪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吴笑天敷衍了几句,怕Stacy追问,就赶紧放下电话。随后他又给陈秋笛公司打电话请假,对方问说他是陈秋笛的什么人?吴笑天急着说:“以后再告诉你!拜托了。”

陈秋笛吃过饭,磨蹭了一会,吴笑天催着,开车送她去医院。两人挂了号,在Waiting room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听到一个护士从门后探出头来,喊着朱迪的名字。吴笑天看陈秋笛神色有些紧张,就勉强笑着安慰她说:“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尽量放松一点。”陈秋笛忍不住笑道:“你又没做过!”

吴笑天在外面焦急地等着,不时地跑到楼外去吸几口烟。直到过了十一点,才看到陈秋笛满脸沮丧地从诊室出来,吴笑天远远见了,心里顿时一凉,只觉喉头发涩。他慌忙上去扶住陈秋笛,问说:“怎么样?尿样检查是阳性还是阴性?”

陈秋笛冷不防重重打了他一下,说:“你真还抱希望啊?!百分之百是阳性。现在你说怎么办?”吴笑天呆了半晌,问说:“你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做人流了吗?”陈秋笛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打这个主意。我问了,医生说要等到三个月的时候。不过,想不想打掉胎儿,我还没作决定。说不定哪天我一不高兴,我就把它给生下来了!”吴笑天忙笑着说:“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就好。这事咱们回去再说吧。事情闹出来了,只好想办法招架了。你得先把身体养好,听说做人流挺费神的!”陈秋笛说:“你别人流人流的行不行?我都成了什么人了!”

回家的路上,吴笑天心乱如麻,开着车,注意力老是集中不起来。他的眼前一会儿出现陈秋笛腆着大肚子朝他走来的幻象,一会儿耳边又传来婴儿的哭闹声。陈秋笛看他愁眉苦脸的,就说:“不就是怀孕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一听说要做爸爸了,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吴笑天说:“你看我像当父亲的样子吗?我现在自己都还照料不过来呢,再添个小孩,我还能活吗?”陈秋笛仔细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起来,说:“我倒想把小孩生下来,到时候看看他哪点像你。”吴笑天急得说:“你是我姑奶奶行不行?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玩笑!我都怀疑孩子不可能像我。”陈秋笛大声说:“这话是你说的?那我非要把小孩生下不可,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吴笑天忙说:“我是说小孩像你,长得漂亮。”陈秋笛说:“臭美!”

吴笑天正漫不经心地开着车,陈秋笛突然喊道:“当心,前面是红灯!”他猛然回过神来,一扳方向盘,车子向前一滑,闯过了红灯,幸好横行的几辆车子反应快,都嘎地来个紧急刹车,才没跟他们的车子撞上。那几辆车子同时按起了喇叭,尖利的喇叭声把吴笑天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劲一踩闸,车子一溜烟地跑了。陈秋笛吓得脸色煞白,她大声呵斥吴笑天说:“你的魂跑哪里去了?刚才真要是撞上了,第一个要死的人就是我,还得多赔上一条小命!你不知道常识啊?驾驶座旁边的这个位子是最危险的啊?!”

吴笑天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哪敢还嘴?

陈秋笛消了气,拿出手巾替他擦了下脸,嘟囔着说:“好了,别往心里去了。还好刚才没有警察在附近,要不你又得吃一张Ticket了!以后开车一定要小心点。”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半了。吴笑天忽然记起来,江谷要他上机场接何如的事,于是就跟陈秋笛说得赶紧去一下实验室,要她自己先做点饭吃,然后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

他赶到机场的时侯,还不到一点,看到底楼出口处没有何如的人影,便将车开到中间的停车场。从停车场出来时,他正好看到何如背着一个包,风尘仆仆地从出口处出来。她看上去像是瘦了一些,眼神略微有点黯淡。他刚要举起手招呼她,忽然却见何如身后跟着上次在Casino碰见的那个律师刘东起,他推着一辆装满箱子的手推车,紧挨着她。

吴笑天脑门紧了一下,顿时觉得胸口发闷,视觉也有些模糊了。他没想到何如是跟刘东起一起回国的!看他们两人亲密的样子,显然关系是非同一般了。他们一起回国,目的显而易见,说不定结婚证书此时正搁在箱子里呢!没想到何如真要嫁人的时候,效率会这么高,这完全出于他的意外。但是,他的情绪很快就平定了下来,因为他清楚,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指点何如个人的事了。

何如还没有看到他正朝她走来,她正专注地在路边等着出租车。看来她对他会来接他们,根本就不当是一回事。他正犹豫着,进退两难。倒是刘东起先发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他只好若无其事地笑着,晃悠着走了过来。

何如见到他,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江谷真的让吴笑天来接他们,而且也没想到吴笑天他真的来了。三人寒暄了几句,就推着行李上停车场去了。大家将行李摆放好,何如坐在驾驶座边上,刘东起在后座上扶着两个大箱子。一路上,吴笑天强作笑脸,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上海的情况,何如也是生硬地回答着,刘东起不时插上两句,调解着气氛。

车到市区时,吴笑天问说先送谁回去?刘东起估计,何如可能还有些话要跟吴笑天说,于是他就要吴笑天先把车开到他家。吴笑天把他送到他家的楼下,帮他将行李搬下车。刘东起谢了吴笑天,跟何如说:“回头我再跟你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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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笑天慢悠悠地开着车,送何如回去。他笑着问说:“这次回去一切都还顺利吧?”何如看着窗外,嗯了一声,说:“还好。前天晚上我们班的几个同学聚会了,聊得很开心。”吴笑天说:“刘东起也去了?”何如点了点头。

吴笑天笑着说:“他当然去了。我都明知故问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哪!”何如说:“见面的时候,大家都提到了你,要你好好珍惜自己,锥子还送了两条烟给你闲时抽着解闷。”吴笑天听了,冷笑道:“我怎么啦?我不是过的好好的吗?大家怎么一下子都可怜起我来了,是不是觉得我太像Loser?!犯得着吗?是不是自己有好日子过了,就觉得别人都是孬样?!我可不是那种要人同情的人,要不我早就硬着头皮在国内呆下去了!谁跟谁啊!”何如说:“大家其实都是为了你好。”吴笑天说:“是你为了我好吧?!你是不是觉得你欠了我什么似的,心里特内疚?!”何如说:“随你怎么想都行,反正我是问心无愧。”

吴笑天呆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对不起,何如,刚才我在机场见到你们俩一起回来的时候,我的确有些震惊。我是什么人你可能比我还清楚。我们毕竟有过那么一段故事,虽然不堪回首,可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刚才我说了几句气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我都不是八年多前的人了,况且你已经跟我也没什么纠葛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惹你生气了。有时候,我的确很无聊。我不能再让你生气了!”

何如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又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在经过外滩时的感受,还有校园中那幢低矮孤单的开水房,她慢慢回味着他的话,眼睛忍不住湿润了。吴笑天沉默了半天,忽然苦笑道:“我们何必相互伤害对方呢!”

下车的时候,吴笑天拎着何如的箱子上了楼,何如打开箱子把香烟给了他。吴笑天拆开一盒烟,点上一支,美美地吸了一口。他临离开时,何如一直送他来到车旁,轻声说:“笑天,你应该看出我和刘东起的事了!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吴笑天顿了一下。何如和刘东起的事,由她自己说出口,听起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他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我说了,我们毕竟有过那么一段故事,对不对?!我会珍惜那一段时光的,不管将来怎么样!老同学!”何如强忍住自己的泪水,笑着说:“有些事,该忘的时候,还是忘了好。”

何如送吴笑天下了楼。吴笑天正要上车,何如突然又叫住了他。吴笑天回身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当他看到何如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时,他心里抽畜了一下,随即马上上了车。车子开出很远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只见何如仍然站立在路边,朝他这边瞅着。他觉得,她的身影很孤单,就像多年前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他最后一次送她回她的住处,她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一样。

他用劲踩了一下油门,感到身心与车子一样,都猛然拽了一下。

何如回到房间时,把东西稍微整理一下,情绪慢慢地开始缓和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冲动了,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或许她是意识到,可能从此真的要跟吴笑天成陌路人了,因此而产生了莫名的哀伤。实际上,方才她并没有挽留,或者要与吴笑天重归于好的意思,也许自己情不自禁地流了泪,更多的是对失去的时光的留恋。当吴笑天说出那句“我是不是忘了什么”的话的那一刻,她差点就冒出一句话来:是的,你忘了!但是,他们之间到底忘了什么呢?或者说应该去忘记什么?她想,她也是说不上来的。

她觉得,有很多事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不是自己在故意装做已经成熟了?抑或在爱情上,一个人是永远也不会成熟的?!

正想着,刘东起打电话过来了,问她累不累,想不想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何如说她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今天就不想出去了。刘东起又问说要不要他过来看一下?何如懒懒地笑了一下,说:“不要了,你自己也有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了,得好好休息休息。我想一个人静两天,恢复一下。”

刘东起本来还想说几句,听她说话语气有气无力的,于是便恋恋不舍地将电话挂了。他想,何如在飞机上还是有说有笑的,为什么在见到吴笑天之后,情绪一下子又变得低沉了?看来,吴笑天在何如心目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何如说她想一个人静两天,看来她是有意在回避自己了。不知道她在两天后,是不是又会有新的抉择?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真正进入她的内心。

何如先去冲了个澡,然后给她的公司打了个电话,向Jones请了两天假。Jones告诉她,集团总部刚刚打电话给他,说何如他们在上海那边做的很出色。Jones 说:“如,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我要好好犒赏你一下!”

何如这时的心情有点烦躁,身子就像大病初愈一般。她倒了一杯酒,斜靠在沙发上,心思飘忽不定。她的眼前一会儿闪过刘东起的形象,一会儿又出现了吴笑天略带玩世不恭的感伤的神情。她想,她跟吴笑天之间,已经不可能发生什么了,除非是出现奇迹,但是她心下里感到奇怪的是,既然她清楚她和吴笑天已经难以复萌旧情,那么她为什么就不能爽快的去接受刘东起的感情呢?前两天晚上,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入睡前,她还考虑过,假如今后和刘东起在一起长相厮守时,她在他万一有朝一日离她而去时,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结果,她发现自己的情感,对这种设想居然是可以接受的。这种漠然让她大吃了一惊。难道刘东起在她的心目中,真的就是那样可有可无的吗?!

那么在他的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呢?说实话,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刘东起的细腻与宽和的性格的,如果说这种情感不是爱情,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了:一是在经历过与吴笑天的那段剪辑的爱情之后,自己的感情已经成熟了,她正在用理智的思维去接受男女关系。二是由于多年的独处,她的内心的激情已经冷漠了,以至于她不能真实地与一个自己所喜欢的人Share感情。如果第二种解释是正确的,那是很可怕的!

而她对吴笑天的牵扯挂念,招惹来的不是伤心,就是怨恨,但他的影像却总是挥之不去。难道说真正的爱情真的只有一次吗?

正想着,她的手机响了。她一听是白果打来的,有点意外。她说:“大小姐,你不是躲在电脑里面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白果一听到她的声音,高兴地说:“何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让我想死了。我还以为你真被拐走了呢!昨晚上江谷告诉我说你们要回来了,我原想抽空去接你的,后来觉得还是让吴笑天去接你的好,让他小子看到刘东起后,对你死了心。有什么好消息吗?”

何如说:“有啊,听你父母说,白大小姐马上就要做新娘了。”白果说:“我还没把这事跟他们商量呢。一定是你嘴快,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了。”何如笑着说:“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近江谷心情怎么样?”白果说:“他呀,现在乖了一点。前些时我想买House,本来已经看好了一幢,是在郊外,开车到市中心大约要将近一个小时。”何如一听就说:“你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住,到时候恐怕半年时间都见不上一面了。”白果说:“江谷也是这么想的,他懒死了,一听说开车到他实验室要一个半小时,马上就拒绝了。所以后来我们还是决定就在市区中买一套Condo,我们已经看中了一处,打算下个周末跟房东签约,什么时候你来帮我合计合计。”

何如笑着说:“你怎么办什么事都是这种急性子?!像赶什么似的。按你这个势头,明年你不定就要抱儿子了。你们俩一个急,一个缓,真是天生的一对。”白果说:“好了,不说我了,这次回去,你跟刘东起处的怎么样?你去他家了吗?”何如说:“哪儿呢!还不是老样,不温不凉的。我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白果说:“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吴笑天啊?他小子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反正是他负你在先,你又不用为他感到内疚。你说刘东起哪点不比他强?我什么时候给吴笑天打个电话,让他死了这份心!”

何如忙说:“大小姐,你可别莽来。刘东起到底哪一点让你看的这么顺眼,你处处护着他?”白果说:“这还用说吗?你不是比我更了解他吗?”何如沉默了一下,说:“说实话,我的确也很喜欢他,但是好象找不到那种爱的感觉。我担心就这样发展下去,到时候既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他。他毕竟是结过婚的男人,感情比较成熟了。而我的心底除了伤痕之外,对男人还不是有很深的了解。”

白果说:“你是不是顾虑他曾经离过婚啊?离婚不一定都是男方的过错,他不是对你都坦白过了吗?你还在意这些干什么?”何如说:“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我想静下心来考虑两天。”白果叹了口气,说:“何如,你对感情的要求太苛刻了。难怪那么多人对你都敬而远之!”


不久后,陈秋笛开始有了明显的妊娠反应,呕吐,饭量减少,脸色也瘦黄了些。吴笑天见了说:“要不你就早点去做人流算了,听说到了三个月的时候,是男是女都看的出来了。医生的话也未必可靠。要不我打电话问一下医生?看能不能提前做掉,省得整天看着你受苦。”陈秋笛马上就把他的话顶了回去:“你想让我找死啊!”吴笑天只好由着她了。

陈秋笛的脾气也变大了,搅弄得吴笑天早晚苦不堪言,还得事事顺着她。陈秋笛动不动就把受的委曲归罪于他。吴笑天敢怒而不敢言,忍气吞声,在实验室时,他的话也少了,做事的时候老是分神。Stacy有一次见他拿错了她冻的细胞,就惊讶地跟他说:“吴,你做试验一向严谨,现在怎么变得像是魂不守舍了?你现在是不是每天都Drink?你需要的也许是一个Girlfriend,而不是酒精!”

吴笑天听了,只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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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十不愁嫁(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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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那一天,Stacy跟江谷在实验室闲聊时谈起吴笑天的事,Stacy说:“江,你没注意到,吴近来有点反常?”江谷说:“你不知道吧?吴在国内时有过一个女朋友,现在也在C城,吴最近失恋了,他的女朋友跟一个律师好上了,吴因此十分沮丧。”Stacy不解地说:“为什么要沮丧呢?吴他不会再去找一个吗?吴的相貌对女孩子是很有吸引力的,他是如此的Handsome。”江谷笑说:“那你为什么不跟他Dating呢?”Stacy说:“但是,我不喜欢他拘谨内向的性格,他如果喜欢我,他就应该主动向我提出来。”

江谷乐了起来,说:“算了吧,要他主动向你示爱,你等到下辈子吧。他现在另有新欢了,是个台湾的女孩。”

正好吴笑天经过,他见江谷表情古怪,就跟他说:“江谷,我正想找你问一下呢!你家的那位最近是不是神经有点反常啊?”江谷一听,冒上火来,说:“你说说看,到底是谁的神经不正常了?!你有病啊?”吴笑天冷笑着说:“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明白,不信你问你的那位去。她管闲事居然管到我的头上来了!还是自己的事情先料理好了再说吧,免得到时一个是红杏出墙,一个说不定是吃在嘴里,盯着碗里。”

说着,他微笑着看了Stacy一眼。江谷听得呼呼喘着出气。Stacy好奇地问他,吴笑天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江谷说:“他说他喜欢上你了!”Stacy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过去抱住吴笑天,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吴笑天摇了摇头,对Stacy说:“Stacy,你要这么信江的话,总有一天是要吃亏的!”

晚上江谷回到家里,气咻咻地问白果说:“你说,你跟吴笑天说什么了?” 白果愣了一下,笑着说:“你说那事啊?这话我早就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人家何如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他还死缠着人家干什么?害得何如跟刘东起的关系一直定不下来。昨天我是给他打过电话了,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纠缠何如了。”江谷听了,气得差点昏倒,他说:“亏你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这种事你也做的出来?!你以为这是小孩玩的事啊?这是美国!你这做法说的轻一点叫无理取闹,重一点说叫触犯人权!你得赶紧给吴笑天打电话道歉,不然,以后我在实验室这面子往哪儿搁?”

白果说:“我也是一番好意。”江谷说:“什么好意?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不是自己也看上刘东起了?”白果也火了,说:“你嘴巴能不能放干净一点?我看上他又碍着你什么啦?跟我耍什么臭脾气!”江谷说:“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要反悔!”

白果正要接话,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一听是何如打来的。何如一开口就问她:“白果,你是不是真的给吴笑天打电话说了那些话了?”白果说:“是的,我就说了他几句。怎么,他骂你啦?”何如叹口气说:“他骂了我倒没什么,可惜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他是给刘东起打电话了,他要约刘东起周末出去谈一次。刚才刘东起打电话给我,问说是不是我的主意?我一下子就想起那天你说的要跟吴笑天打电话的事。你说,他找刘东起还能说什么?!”

白果说:“对不起,何如,我给他打电话原是看在他也算是我们朋友的份上,没想到还把他给惹急了。既然这样,我马上打电话向他道歉,就当那些话是我瞎说的。”何如说:“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你对他了解不深,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你的话正好触动了他的敏感的神经。你不用再跟他说什么了,免得他越来越较真,还是我自己跟他解释一下。”

白果神情木呐地放下电话,江谷冷笑说:“你看,你现在是两头都不讨好了吧?”白果抹着眼睛说:“是我错了,我没想到好心做错事。”江谷说:“你这是偏心,不叫好心!”他见白果真的伤心了,就消了气,柔声说:“好了,以后为别人家两肋插刀的时候,得先冷静考虑一下,不然肋骨都插疼了,别人还不给你面子!”

那天晚上,吴笑天忙过家务之后,正要静下心来看两篇Paper,何如打电话到他家。陈秋笛接了电话,随后努努嘴把话筒递给他,说:“是你的那个‘女同学’打来的。”吴笑天知道她指的是谁,他接过话筒,听何如说道:“笑天,听说这个周末你想约刘东起谈话?”吴笑天冷笑说:“他已经把这事告诉你了?这是我跟他的事,你放心,我不会向他提及从前我们俩的事的。既然都已经有人开始嫌我碍手碍脚了,我当然有必要跟他说清楚,免得到时说我不解风情。”何如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吴笑天说:“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我说过我不想再 让你生气了,我说道做到。”何如说:“这事不是他的主意,白果她是个直性子的人,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吴笑天叹了口气说:“男人的事你不懂!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白果她说的真是实话,至少在客观上,我的阴影还在你们两人中作梗。所以我想跟刘东起把话说白了,大家今后各走各的路。我的确已经跟他约好了周末晚上在那家Casino见面。不知道他敢不敢来?!”

何如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会,说:“那就随你的便吧。不过有一点你要清楚,我是我,我的选择只属于我自己,你们谁都无权安排我的感情归属。”吴笑天笑着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没有糊涂到,连自己是几斤几两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搁下话筒的时候,陈秋笛说:“我看你这位同学,无论是人样还是气质,都是百里挑一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的男朋友?整天缠着你。”吴笑天说:“她的事你少管,我早跟你说过,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了。”陈秋笛冷笑说:“说的跟真的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机场接她的事啊?那天你去机场后,我打电话到你实验室,江谷都跟我说了。”吴笑天愣了一下,说:“不就是去接她一下吗?我来C城时,她也接过我。”陈秋笛说:“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吴笑天笑着说:“我就知道这事是瞒不过你的。你是谁呀?!不过话说回来,招人疼就行。所以大多数的男人还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陈秋笛故意装做不在乎的样子,问说:“我属于哪种类型?”吴笑天说:“说不出来的类型。”陈秋笛一巴掌就朝他打了过来。


星期六晚上,吴笑天比跟刘东起约定的时间,早半个小时来到那家Casino。他找了上次来过的那张桌子坐下,然后要了两瓶啤酒,慢慢喝着,一边构思着过会儿如何跟刘东起对谈的草稿。

在他看来,在如何对待一个女人,尤其是在有感情纠葛时,最能看出一个男人的修养与品位。虽然他在今天再回头去反思她和何如的那段经历时,已经很难,也没有必要决断出到底是谁对谁错,但是,他还是想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一个说起来跟他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关系了的男人说出来。他不愿在和何如分手后,在刘东起的心目中,留下自己是一个窝囊废的糟糕形象,让刘东起以为,他到美国来是因为他在国内栽了跟斗后,才到这边来找何如重续旧情的。他想,即便是惨淡的分手,也要图个爽快,免得到时候被别人家看成自己是小心眼,为了一段已经逝去的旧情,就将自己的人格给矮化了。他受不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在涉及到自尊心问题时,他的神经一般会变得极为敏感,就像荒原上的一只受伤的野狼。尤其是在遭受到两年多前的挫折之后。

所以他不想找白果去讨个公正,也不想向何如申辩,---这样何如只会觉得他是另有所图。他想直接跟刘东起面对面摆开来谈,做出了这个决定,本身就意味着他的气度的豁达。他要用行动和事实来证明,他不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小人。

他的啤酒喝了一瓶多的时候,刘东起来了。原先他还担心刘东起会跟何如一起来的,看来他是个守信而且值得一谈的人。他本来已做了准备,倘若刘东起是由何如陪着来的,他当场就离开,给他们一个难堪。但是刘东起没有让他失望。

吴笑天站了起来,拍了拍掌,朝刘东起挥了挥手,刘东起笑着向他这边走过来,大老远就冲他说:“你好,你早来啦?你好象很喜欢这个清冷的角落。”吴笑天请他坐下,笑着说:“上次我们在这里见面,你给我留了张名片,没想到今天我们却是为了一个女人的公案,又在这里碰面了。”刘东起笑着说:“只是不知,虽是原告,谁是被告?!”吴笑天笑着说:“律师一般都是想赢的!而且你看起来已经赢了。”刘东起笑说:“你也没输啊!”

刘东起向Waitress要了半打啤酒,笑着说:“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开怀畅饮了,以前在温哥华的时候,有一段日子,因为生活上的压力,差点成了酒鬼。”吴笑天说:“听说你离过婚,你也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沉湎于酒精之中。”刘东起说:“事实上,酒精是导致我的婚姻破败的原因之一,而不是结果。离婚后,我痛定思痛,反而不再酗酒了。”吴笑天说:“看来你的毅力不错!”

刘东起开了一瓶酒,笑着说:“如果你的酒量还行,那么晚上我们的谈话一定会很愉快的。”吴笑天又向Waitress要了四瓶啤酒过来,笑着说:“我看也未必,因为我的酒量不太好。因此总归会有一个人不愉快的!”刘东起说:“但愿这个人不会是你。两个男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未必就一定要成为敌人。”吴笑天笑着说:“尤其是在其中有一个男人已经出局的时候。我想晚上我们要谈的,不至于是解决什么三角恋的问题。因为到现在为止,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刘东起说:“我想也是如此。你比我想象的要坦白。在上海的时候,何如已经把你们以前的那段故事都给我说了。我知道你们曾经真正的相爱过,跟我以前的那段婚姻相比,吴先生,你应该算是幸运的。因为你毕竟真正爱过,也被真正地爱过。”

吴笑天说:“照刘先生这么说,你到现在还没有真正爱过了?既然这样,你怎么能理解一个真正爱过的人的心境的?”刘东起说:“我知道,九年前你们的分手,曾经给你们俩带来过极大的痛苦,但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一个事实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而且我想,我现在已经感受到真正的爱了!”吴笑天说:“我承认这点,而且这也是我约你来,当面要跟你澄清的事之一。男人过了三十,更多的是用理智,而不单单是以感情去把握爱的。所以我们有可能避免作出一些蠢事。在这方面,何如的情感走向是个重要的杠杆。不过,我想说的话还不止这些。”

刘东起笑着说:“你说吧,我听着。我对你的话很感兴趣。”

吴笑天喝了半瓶啤酒,说:“没错,我现在跟何如的确已经是陌路人了,但是,这并不等于说,你就是何如她今后的最佳选择。”刘东起听了,笑着说:“这一点好像跟吴先生没什么关系吧?这是我跟何如两人的事。”

吴笑天说:“我知道你很喜欢何如,事实上,凡是跟何如接触的时间长的人,都会喜欢她的。她从前家里的那些事你也应该知道的,她在大学时期就形成了过分自我保护的心理,因此她是轻易不会相信别人的,甚至有一段时间包括我她也不信任。但是你真正进入她的内心世界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幼稚和成熟一样构成了她的性格,她的可爱之处因此被遮掩起来了。刘先生,我不否认何如她对你可能也有好感,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有的男人是不需要做作地表现自己,就会赢得女人的欢心的,这是气质,不然的话,白果也不会为你说话,我也不会跟你在这里见面了。实不相瞒,刚开始听到你们俩相好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但是后来我理智地再去想了想,觉得有个沉重的过去,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后来我就想开了。”

刘东起笑着说:“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的多。我也有过沉重的过去。病人总是比常人更会去宽容和理解逆境的。”

吴笑天说:“因此,你们俩人如果继续发展下去,也不排除会酝酿出真正的爱情,最后美满地结合在一起。但是,何如的内心深处是善良的,甚至还是幼稚的,她让人觉得她处世精明,是因为她本能地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我不想她今后受到伤害,不管这种伤害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你说这只是你们俩的事,但是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孩在国内,对不对?”刘东起说:“这事我早已告诉过何如了。她没有跟我认真地谈过我的小孩。”吴笑天说:“这可能正是何如的幼稚之处。不知你考虑过没有,假如你和何如在一起了,你的女儿该怎么办?”

刘东起毫不犹豫地说:“我想何如会喜欢我女儿的。”

吴笑天笑说:“这可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况且,你女儿肯接受何如吗?如果你想建立一个家庭,你就必须面对这些事实。如果你只想追求纯粹的爱情,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对于过了三十岁的男人来说,这无异于是自欺欺人!我不想让何如再在感情问题上痛心一次。”他喝了一口酒,顿了一下说:“正像你刚才说的,因为我真正地爱过她!我如果因为何如离开了我,为了我自己的一点面子,而去否认这个事实,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刘东起想了一会,举起酒瓶子说:“这事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的提醒,也许我真该跟何如坦白地谈一下这事了。以前我总是想回避这个问题,患得患失。我既然喜欢何如,就应该为她负责。”吴笑天也举起酒瓶子,笑着说:“为了你这句话,我们干了这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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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消除了隔阂,谈的越来越投机,话题也越来越多了。吴笑天趁着酒兴,将自己和何如从结识到分手的过程,有声有色地叙说了一遍,刘东起默然无语地听着,只是不停的喝酒。在这之前,他跟吴笑天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就是在这里的卫生间,一次是在吴笑天前些天去机场接他跟何如的时候,对他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只觉得他表面上看去好象显得很浮躁,因此到这里来之前,他的心里还是存有戒备的。刚才听了他的一通话之后,印象开始有了一些改变。于是他心想,要不是吴笑天那种貌似玩世不恭的为人处世方式,那么当初他刚出国到C城的时候,何如说不定还会和他重续旧情的。他觉得,吴笑天好像并不是那种不懂得珍惜感情的人,他欠缺的只是给女人们稳重的形象和安全感,而这一些,正是成熟后的女人们最需要的东西,虽然从吴笑天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也懂得这些。

他看着吴笑天醉眼朦胧的脸,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歉疚了。虽然从始至终,他都不认为自己是个第三者,但是吴笑天深藏不露的那份痛苦,不知不觉中似乎已感染了他。这种痛苦只有真爱之后才会有的,它涉及到的不只是自尊的损害,更是梦幻破灭后的无奈。他在跟他前妻唐菲菲尽管在最初的一年多时间里,也曾恩爱地相处过,但是他们俩最后分手时,他似乎并没有尝到过这种痛苦,只是发现生活突然间起了重大的变化,前途充满了不定的系数。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人生,振作了起来。但是,如果他也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然后又与所爱的人分道扬镳了,自己的心态又会是怎样的呢?

他倒有些羡慕起吴笑天的破败的爱情经历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完整地拥有过一次真爱的。想到将要面对的不可逆料的前景,他在心底问自己说: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结结实实地去爱一次吗?

那天晚上,吴笑天喝得大醉了,全身软塌塌的,已经无法开车回去。刘东起只好给何如打了个电话,要她过来。何如匆匆赶到时,只见吴笑天正目光游移,咧着嘴笑着。

何如皱了皱眉头,问刘东起说:“你们俩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你灌他的?”刘东起说:“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我没想到他那么能喝,玩命似的,酒量却不大。我不知道他家的住处,怎么办?就这样送他回去吗?”何如说:“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的住址,我和你一起送他回去。”

于是她打了吴东起先前房东程先生家的电话,程先生告诉了她吴笑天的住处,然后笑着问何如说:“小吴是不是又喝多了?”

刘东起摸出吴笑天的车钥匙,扶着他上了他的车子。何如开着她自己的车在前面。她刚才一看到吴笑天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愉快。她知道他是个好强而又好面子的人,一碰到不顺心的事,就跟自己过不去。好在他并没有酒后肇事。她心里在想着,过会见到陈秋笛的时候,该怎么向她解释?晚上吴笑天毕竟是因为她喝醉的。

半个小时后,三人来到吴笑天住的公寓区,刘东起把吴笑天的车子停好,扶着他下了车,何如先上楼去敲开了门。陈秋笛一见到何如,愣了一下,随后冷冷地问她说:“你怎么在这?笑天在哪里?”何如说:“他喝多了,可能是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陈秋笛冷笑说:“他出去时不是高高兴兴的,说是要去见你的男朋友的?我还拦他呢!是不是你们把他灌醉了?”何如说:“朱迪,对不起,这事都是因我而起。明天他酒醒后,我会向他道歉的。”陈秋笛听了说:“你居然还有脸说!你饶了他行不行?”

何如脸上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陈小姐,你恨我可以,但是你不要再去责怪吴笑天了。”陈秋笛说:“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不用你在这指手划脚。你以为你是笑天的什么人?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何如一听就愣住了,陈秋笛的这句话,比摔了她一个巴掌还要让她震惊。她没想到吴笑天和陈秋笛的关系,已经走的这么远了!她强压住自己的情绪,快速转身下了楼。刘东起正扶着吴笑天上来,陈秋笛见状,赶紧过来将他扶进屋去。吴笑天朝刘东起挥挥手,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哥儿们,有空咱们再喝过。”

刘东起把车钥匙给了陈秋笛,正要说几句抱歉的话,陈秋笛说:“没你的事了,你走吧。”刘东起只好下楼去了。

陈秋笛把吴笑天扶到床上躺下,她看着他沉沉睡去的样子,忍不住掉下泪来,心想:看来吴笑天的心,还是没有真正离开何如的,这从他的醉酒就可以看的出来。看来自己想把小孩生下来,以便绑住他的心做法,只是一厢情愿了。


刘东起上了何如的车,两人回到Casino,重新找了张桌子坐下。何如问刘东起,吴笑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两人是不是吵起来了?刘东起笑着说:“其实,吴笑天外表看似玩世不恭,内心还是很细的,人也比我想象的成熟。他在和你分手的事上,挺想得开的,他说出了我想说却不敢跟你说出的话。”何如问说是什么话?刘东起说:“他告诫我,我们俩关系的发展如果会伤害到你,那么我就应该慎重考虑这事。我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我可能是太自私了,一味的只从自己这方面来考虑问题,却没有认真地去考虑过你的真实想法。比如说,将来有一天我们最终走在一起了,你应该面对的那些可能给你带来不快的事实。”

何如笑着说:“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可我现在并没有说就要嫁给你啊?!如果我决定要嫁给你,我会认真考虑后果的。我现在还没琢磨透你呢!”刘东起说:“你知道,我是个离过婚的人,还有一个八岁了的女儿。而你却是一张白纸。你要嫁给我,就意味着要做出很大的牺牲。这我心里清楚。”

何如说:“我想过这些问题。如果我真的爱上你,我是不会去计较这些事的。问题是你本人是不是真值得我去爱。自从跟吴笑天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对男人们的示爱是麻木的,说实话,如果不是碰上你,我的心境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复杂。我对你的那些好感,还只是在于你给我的表面印象上,比如上次你跟孙映的约会,就出于我的意外。你明明对我有好感我,却为什么当着我的面,又去和孙映会面?!我倒不在乎你去爱谁,而是你会不会真心的去爱一个人。所以,我对吴笑天失望的也正是这一点。离过婚如果让你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更加成熟了,那未尝不是好事,但是如果它让你变得更加玩世不恭了,甚至于玩弄别人的感情,那就不值一提了。”

刘东起愣了一会说:“跟孙映见面的事,我是在试探你对我的想法。当时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不会跟她见面了。不管你是如何看待我的,我都是真心喜欢你!也正是因为我离过婚,所以我才会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何如笑说:“既然这样,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去改变这种状况了。”刘东起说:“你说的‘这种状况’指的是什么?”何如笑说:“这还要我说出来吗?”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心思,不觉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何如略微感到有些疲倦。C城西裔多,他们的夜生活,习惯上是从晚上十点以后开始的,然后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三点,这时正是Casino的狂欢时间。两人受不了喧嚣刺耳的音乐和闹哄哄的气氛,便起身离开了Casino。

分别时,刘东起笑着对何如说:“对了,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何如捋了捋头发,笑着说:“你真要我说吗?说出来你可别怨我。”刘东起迫切地点点头。何如把头凑近他的耳边,突然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转身就上了车。刘东起呆了呆,马上跑到何如车前,示意要她摇下车窗。何如朝他眨了下眼睛,按了下喇叭,开车就走了。

刘东起回到住处,心情兴奋不安。他给何如打了个电话,何如说:“我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你还有什么事?”刘东起说:“我有话要跟你说。”何如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困了,明天再说吧。我希望明天早上一睁开眼来,你就给我一个惊喜!”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刘东起趁着酒兴,又拿起话筒,拨到他的家里。电话是他父亲刘秋涛接的。刘父说:“阿起,这几天你怎么不来电话?我跟你妈正急着呢!”刘东起说:“有什么事吗,爸?”刘父叹了口气说:“几天前,我又收到了唐菲菲的信,这次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信拆开了。你猜唐菲菲她在信里说了什么?她说她过些日子要回国来,顺便到鹭岛来看看琴儿。你说该怎么办?不让她见琴儿吗,她是琴儿的母亲,又不合情理。让她们母女相见吧,又怕到时候琴儿认了她,要跟她走,平添事端。这事我还瞒着你妈呢。”

刘东起听了,吃了一惊,说:“爸,你说那该怎么办?如果唐菲菲她见了琴儿,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带她走的!她就是这种脾气!”刘父沉吟了一下说:“阿起,她唐菲菲既然愿意和你重归于好,我看你也可以考虑一下这事。琴儿毕竟已经八岁了,你如果再给她找个后娘,对她来说,未必就是好事。你也是三十几的人了,何况唐菲菲她已经认错了,当初你们俩离婚,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男子汉大丈夫的,该大度的还是得大度些。当然,这事主要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刘东起想了想,说:“要不什么时候我给唐菲菲打个电话,有的话也该给她说清楚了,免得她一直拖下去。不过,我是不可能再跟她和好了。”刘父说:“阿起,在处理婚姻事情时,你可不能再大意了,不管你跟谁,一定要慎重!”刘东起说:“爸,我知道。”

他挂掉电话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坏了。他翻找出唐菲菲给他写的几封信,记下了上面她留给他的电话号码。他看到信的末尾“菲菲”两字熟悉的落款,思路禁不住又回到了九年前。

说心里话,唐菲菲并不是个水性杨花,出尔反而的女人。他们相识的时候,她还只有二十二岁,身上洋溢着蓬勃的激情。在他们刚结婚的前一年多时间里,她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贤惠的妻子,又兼且她容貌娇俏,性格活泼外向,因此,虽然有时刘东起觉得两人在个性与情趣上有差异,但他对自己的婚姻还算是满意。他们在上海一起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直到两人移民到了温哥华,有了刘琴之后,他们的感情才因为生活与经济上的压力,开始发生了重大的变异,最后唐菲菲看到刘东起在工作上毫无起色,整天借酒消愁,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大,她逐渐地失望了。当那个华裔房地产商出现的时候,两人的感情终于到了破碎的边缘。

那时,刘东起并没有过分责怪唐菲菲的无情,而是对自己的无能深感痛心。两人离异后,他反而静下心来,戒了酒,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度过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穷困潦倒的苦日子。在他后来呆在温哥华的两年时间里,唐菲菲曾经给他来过几次电话,想要在经济上帮他的忙,都被他一口回绝了。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改变自己的前途上。慢慢地,唐菲菲在他的记忆中消失了。那个一度沉沦的他也消失了。

上次他在琴岛家里,意外地读了唐菲菲的感情炽烈的几封信后,也曾勾起了沉淀在心底的,九年前的那段如昙花一现的爱情。他相信,那时的唐菲菲是纯真的,真心爱他的,他对她的感情虽然复杂,但是他仍然将她看作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妻子,因此他才会辞去在国内的优裕的工作,离开自己本可以造就一番事业的环境,义无反顾地随她到了加拿大闯天下。不过覆水难收,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了,他倒不是在意那段婚变给他带来的创伤,而是觉得,弥合本身并不能创造出新的感情和新的生活,而只是去接续断裂的创伤。而他现在最看重的,就是真正的能让他刻骨铭心的爱情。在他看来,已经挥发掉的情感,根本就不可能给他带来这种爱情的灵感。

他现在跟唐菲菲的唯一的联系纽带,就是刘琴了。按道理说,当初他们离婚时,刘琴已经判给了他,虽然唐菲菲也是忍痛割爱,极尽通融,但法律毕竟是法律,他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卤莽地夺走刘琴,她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不过,他是深深理解唐菲菲渴望与女儿在一起的那种焦灼心情的。他是个怀旧的人,虽然不是对旧情耿耿于怀,但只要一想起他和唐菲菲晏尔新婚时的那段美满的时光,他的恻隐之心,又情不自禁地往她那方面倾斜了。将心比心,他觉得,他不应该拒绝唐菲菲渴望想要见到女儿的要求的。更何况,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当初他们的离异,未尝没有他的过失。现在回头去想想唐菲菲当初既要忙着上班,又要照顾小孩,两头劳累不堪的情况,她仓促作出了那种选择,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自有她的苦衷。

在异国他乡,一个女人真要生存下去,活出一口气来,她往往必须付出比一个男人更多的努力,更辛苦的挣扎。而且,女人的事业相对来说还要受到年龄的限制,因此她们不得不锻压时间,以不同于男人的方式活着。想到这里,刘东起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他和唐菲菲都能选择新的生活,他该和她好好地谈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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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ra天秤座 荣誉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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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9 21:05:56 |只看该作者
女人三十不愁嫁(60)
秦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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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快八点的时候,忙了一整天的唐菲菲,略显疲惫地关上她的公司的大门,来到停车处。

她每天差不多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她的公司挂靠的是加拿大一家著名的保险公司集团,她的公司连她在内,一共是八个人,她是名义上的经理。她手下的人主要拿的是佣金,自己发展业务,联系客户。所以业务好的话,收入也高,业务差的,一两个月没有收入也是常事。不过由于唐菲菲在生意场上人缘好,在温哥华关系广泛,手下的人办事也得力,因此,这两年多来公司经营的生意一直处于上升态势。现在她在公司里还开办了一个业务人员培训班,准备再招几个人,扩大公司的规模。

她自从跟多伦多的那个华裔房地产商离婚后,回到温哥华,至今还是独身,所以公司实际上成了她的半个家,她每天差不多有不止一半的时间是在公司里度过的。她只有在不停的工作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自己是在踏实地活着。而每天一回到家里后,她的心境就变得空虚寂寥,唯一能陪伴她的,就是酒了。作为一个职业女性,她是成功的。但是作为一个只拥有自身的家庭妇女,她的内心是孤单的。

她今年三十二岁,在这不长的岁月中,她就已经经历了两次婚变。这在国外的职业女性中间,也许并不算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是对唐菲菲来说,她却已经感受到活着的疲惫。两次婚姻都让她失望,而且都让她深深地体会到,要做一位身心独立的女性,结实的经济基础是多么的重要。她第一次与刘东起婚姻的破灭,其实并不是出于感情分裂的原因,而正是拮据的经济,导致了家庭的崩溃。第二次婚姻的告吹,同样的也是因为经济的缘故,那个房地产商把她像只宠物小鸟一样养在家里,她失去了自己的事业,一举一动都得听命于自以为是,又刻板无情的丈夫。她的丈夫更像是她的顶头上司,而不是她的爱人。因此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后,她再也难以忍受这种状况了,于是就提出了离婚。

因此,她现在拼命的工作,把赚钱看作是人生的第一需要,就是基于两次婚姻失败的教训。但是三年来的独身生活,使她的心态过早地失去了应有的活力与光泽。从外表上看,她的充满活力的风采并不比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差,可这些外在的魅力,在她一个人独处时,仍然掩饰不住她的盘根错节的内心。

她的家位于邻近温哥华市区的郊外一处半山腰上,她的House靠着马路,站在楼上,可以隐隐约约地眺望到市区。每次回到家,打开房门,她就将屋内所有的窗帘拉上,远处辉煌的灯火对孤寂的她来说,没有任何的诱惑力。她把自己紧紧地关在房间里,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地品尝着孤独,直到倦意上来,然后在床头一盏昏黄的孤灯的陪伴下,沉沉入眠。直到第二天一早,又重新开始忙忙碌碌的一天。

唐菲菲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回到家里。她把车开进车库,然后到了大厅,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全都拉上,再将各个屋里的灯一一打开,于是整个房间一下子豁朗开朗了。这就是她回家后的整个世界。

电话上有留言,她打了开来,一个是客户打来的,一个是她的牧师打来的。第三个只听到嘟地响了一声,没有留言。她打开冰箱,取出冰块,倒了一杯威士忌,喝了两口,然后就上浴室去了。她正在冲澡的时候,卫生间的电话响了,她匆匆擦了一下脸,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一个她几乎快要感到陌生,但是又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听到的声音:“你好,是唐菲菲吗?我是刘东起。”

唐菲菲对着话筒,居然一下子说不上话来,顿了一会,她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道:“是我,东起,你现在在哪里?你收到我的信了?”刘东起说:“我现在在C城工作。刚才我给你打过电话,你还没有回来。”唐菲菲说:“我给你写了几封信,你为什么一封也不回?”刘东起说:“对不起,我是上个月回国时,我爸才把信给我的。你应该理解他为什么不把信转交给我。”唐菲菲赶紧问说刘琴怎么样?刘东起说:“她现在很好,已经在国内上二年级了。”

唐菲菲说:“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她接到美国来?你应该知道小孩已经开始懂事了。”

刘东起说:“我正是为了这事跟你打电话的。我早有这个想法,可刘琴她爷爷和奶奶不让她走,所以我想只好缓些日子再接她过来。听说你最近要回国?”唐菲菲说:“是的,主要是想回去看看女儿,还有些生意上的事。另外,想看看国内现在保险业的发展动向怎么样。可能的话,不排除将来回国发展。”刘东起说:“回国发展对你来说倒是个好主意,于是业与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好选择。不过,你去看刘琴,不会是有别的意思吧?”

唐菲菲叹了口气,说:“东起,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的经历和想法在信里面都给你说了,所以我现在特别想让琴儿在我身边。”刘东起笑着说:“你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了吗?!还有,琴儿一直都不在父母身边,这又能怪谁?我有责任,你呢?!”

这话触到唐菲菲痛处,她禁不住流下泪来,抽泣着说:“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我难道连弥补自己过失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刘东起说:“你想见琴儿,我不反对,本来这次回国,我也想带她经过加拿大到温哥华跟你见一次面的,后来又被我妈给拦住了。不过,你真要见她,就必须履行当初在协议书上的承诺。”

唐菲菲呆了一下,随即转换话题说:“你现在在C城干什么工作?你结婚了吗?”刘东起说:“我在这里还干老本行,替人家打官司混饭吃。我现在还是独身。”唐菲菲说:“你为什么还不成家?”刘东起冷笑说:“结婚又不像找工作,想换就换的!”唐菲菲知道他是在说她,就说:“看来你还是没什么变化,嘴巴还是这么刻薄!”刘东起说:“这些年我的棱角早被翻来滚去的经历磨损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是偶尔还会露峥嵘而已。”

唐菲菲说:“东起,我想听你一句实话,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些年来,你想过我吗?恨过我吗?”刘东起沉默了一会儿,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恨过我自己。后来慢慢地就把过去的事给忘了,我没恨过你,也没想过你。就这样。”唐菲菲凄然一笑,说:“我明白了。你不想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了。但是我还是想好好地跟你谈一次。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一趟旧金山,如果你愿意见我的话,我可以到C城去找你。你把电话和住址给我。”

刘东起想了想,说:“好吧,我们正好可以商量一下琴儿的事。”

唐菲菲放下话筒,继续冲澡。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平静了。她闭着眼,脑子里不停地回味着刘东起那熟悉的话声,全身心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中,她一下子体验到了几年来都没有过的充实。这时,她突然间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喉咙干涩,于是她赶紧把水调凉了一些。

她冲好澡,拿着浴巾来到镜子前,然后痴痴地打量着镜子中自己雪白丰腴的胴体,一边有点陶醉地轻缓地摩擦着身子。她发现,她的肉身并没有一般少妇的那种松弛的赘肉,她小腹平坦,胸脯高耸,皮肤仍然很有光泽。她每次洗完澡后,都要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前后左右惊奇地欣赏着并没有被时光剥蚀的生命魅力,从中找到自信。她一直以为,她的天生丽质是造化的赐予,而不是单纯靠保养的结果。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叹了一声,心想,如此完美的身体,正如一朵饱满的鲜花,却得不到一个自己喜爱的男人的抚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青春一天天悄无声息从身上离去,这真是人生中最凄凉最遗憾不过的事。


唐菲菲在旧金山办好事情后,第二天下午就上了去C城的飞机。她已经在C城市区的Hilton饭店预订好一套房间。想着马上就要和分别快要七年的刘东起见面,她的心里就像少女初去约会一般兴奋不安。

在上飞机前,她给刘东起的律师事务所打了电话,所里的女秘书说他吃午饭去了。她又拨了他的手机,却打不进去,不知是占线还是关机了。这时登机的时间到了,她只好匆匆忙忙上了飞机。一个小时后,她到达LAX,马上又给刘东起打了电话,还是找不到他。于是她在出口处叫了一辆的士,直奔Hilton饭店。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她在饭店拨了刘东起的手机,这次总算打通了。刘东起说:“你昨天为什么不先给我来个电话?今天我有事陪一个当事人出去了,忙了大半天。我现在还在路上。你住在哪边?”唐菲菲告诉了他她的住处,说:“我只能在这里呆一天时间。我的机票定的是后天的。”刘东起说:“那我马上就过去,你在饭店大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二十分钟后到。”

刘东起赶到饭店时,大老远就认出了正在东张西望的唐菲菲。她穿着T衫短裤,看上去既随便又不失成熟女人的魅力。刘东起在她后面按了一下喇叭,她高兴地上了车。刘东起笑着看了她一眼说:“你看上去好象没什么变化,就跟七年前差不多。”唐菲菲仔细打量着他,忽然眼圈一红,说:“你瘦了!”刘东起笑着说:“也老了。”

两人去了一家意大利餐馆。刘东起要了两瓶啤酒,唐菲菲要了一杯威士忌。刘东起见她喝酒时,眉头都不皱一下,有点意外,问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喝酒了,而且还是烈性酒?!”

唐菲菲笑着说:“跟那个半老头离婚之后,心里闷,就喝上了。我发现,酒还真是好东西,它不但可以解除身心疲乏,还能消除烦闷。难怪当年在温哥华时你要终日与酒为伴。”刘东起笑了笑说:“我当初是出于事业不顺心,满腹的苦闷才喝上的。再说了,你和你前夫的不愉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离开酒精了。你现在事业这么顺利,难道也要借酒浇愁吗?”唐菲菲说:“你说呢?难道事业之外就没有苦恼了?!”

刘东起本来想说,那是你自作自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说:“你可以用其它的方法进行调整的,比如说,多结交朋友,看看书等等。”

唐菲菲说:“在北美这边,交个谈得来的朋友,比作一宗有大赚头的大生意还难。我现在需要的是个家。你呢?你难道不想再建立家庭吗?”刘东起说:“我当然想,但是真要找到一个合得来的女伴,是要有很大的耐心的。爱情这东西,可致而不可求。”唐菲菲听了最后一句话,心里有点辛酸,她说:“那现在你找到了吗?”
鸡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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